“怎麼可能。”沈嫺咬着牙,一字一頓道,“爾等是要讓朕失信於臣,失信於國。衆愛卿,君無戲言,更何況是擬在兩國契約之上的大事,爾等卻想讓朕抵賴?”
他爲了她可以無怨無悔地把自己捨棄,可是她做不到。
沈嫺道:“用人之時什麼條件都答應,待到好處用盡便推出去做替罪羔羊,這不是帝王之道,這是唯利是圖、忘恩負義,只會讓朕覺得卑鄙。朕若不承認,同樣會成爲夜樑和大楚兩國曆史上的笑話。”
朝臣沉默,旋即老臣站出來道:“那敢問皇上如何安置邊境兩城的百姓,如何讓他們信服?邊境好不容易安定下來,難道又要讓他們遷徙流離?”
沈嫺道:“既是契約上早已定下的事,朕便會兌現承諾。兩城的百姓朕會與夜樑再做商議。”
沈嫺毫不拖泥帶水,隨即邀夜樑使臣詳談那兩座城池的大楚百姓的安置問題,並着手準備擬定大楚邊境兩城之新的歸屬契約。
按照沈嫺的意思,那兩城的百姓,夜樑不可妄動,大楚百姓願意遷移的,由大楚各地方城郡負責安頓;大楚百姓不願意遷移的,還繼續住在兩城裡,夜樑不得驅之趕之,更不得隨意欺壓之。
兩城邊境,大楚和夜樑的百姓和睦共處,有利於兩國友好,這也是沈嫺所願意見到的局面。
夜樑使臣起初不同意,要求大楚百姓全部撤出那兩城。沈嫺便道:“不同意那咱們就耗着吧,何時能把兩城百姓全部撤出安頓,朕也難說。夜樑既不同意,那就等朕把兩城百姓撤完以後再交給你們。”
夜樑使臣爲難了。
既然夜樑皇派他們千里迢迢到大楚來,他們自然有決定權,況且百姓的安置問題不是大問題,只要能把兩座城池歸進夜樑的版圖裡就算大功告成了。
遂最終夜樑那方同意,讓兩國百姓和睦共處,夜樑絕不爲難大楚百姓。
沈嫺一道聖旨傳到地方,大楚邊境軍往後撤兩城。並昭告天下,原大楚靠邊境的兩座城從今往後歸爲夜樑所有,自此兩國和平相處,不再起爭端。
朝臣們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女君當機立斷,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僅僅兩天的時間就與夜樑把事情商定,並且皇詔也發佈了出去。
外面的百姓就此事議論開來,並伴隨着一種主流的說辭——當初女君與夜樑簽訂兩城契約,是爲了防止大楚內亂時夜樑再趁虛而入。如若不然,當時夜樑率兵北侵、加入混戰,只怕大楚更加的民不聊生,又何來今日的安定。
如此口口相傳下去,割讓兩城給夜樑,也並非大楚百姓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這件事在民間議論了一陣子,風頭也就過去了。只要能讓百姓們吃飽穿暖,讓他們從此遠離戰爭紛亂,至於哪座城是哪一國的,那是當朝者的事。
沈嫺知道,這件事必須要速戰速決,拖得越久對蘇折越不利。夜樑還等着看朝臣和大楚的百姓如何把蘇折逼至落魄境地。
只可惜沈嫺壓根沒與朝臣商量,化被動爲主動,當即下決定、廣發詔令,並第一時間掌控了大楚的百姓輿論。
如此夜樑若再想煽風點火,那就是破壞兩國和平。朝臣再想借輿論打壓蘇折,也有破壞大楚朝政之嫌疑。
倘若是禮法倫常上,沈嫺無法改變世俗對她和蘇折的看法,可超出禮法倫常以外的事,她認爲必須要做的,一樣雷厲風行,讓朝臣們措手不及。
在她看得見也聽得見的有生之年裡,她必須要去保護蘇折,不容世人詆譭他、誹謗他。至於其他,就留給後世去評判也無妨。
起初民間確是議論紛紛,可最終也沒有如夜樑所願,在民間掀起軒然大波。畢竟先前沈嫺做出許多努力去改善民生、贏得民心,非一日之功,更非一日之寒所能抹殺。
對於大楚來說,這已然算是最好的局面了,可朝臣們仍舊是斥責不休,大概是因爲那些老臣是先聽到京城裡的輿論,後進宮才得知沈嫺已經把一切商定妥當,她不與大臣們商量、一意孤行的態度使得朝臣不滿。
還有這次沈嫺徹底把蘇折置身事外,把所有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更使得那幫老臣無法在這件事上對蘇折大作文章。
他們原以爲,即使最後不能給蘇折定下一個賣國求榮的罪名,可這也算是他的一大污點。那百官就退而求其次,請願把蘇折趕出朝堂,斬斷他與女君的往來,總不過分。如此女君爲保蘇折性命,則也有可能退而求其次,徹底斷了與蘇折的聯繫也說不定。
可現在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朝臣們心裡空落落的,有一種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失落感。
蘇折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始終就像是一顆毒瘤。他們既怕他留在朝堂上,又怕他進到後宮裡。
夜樑使臣在大楚停留數日,隨後動身返回夜樑。
前一夜,沈嫺忙完了手裡的政務,想起來夜徇,便往齊樂宮去了一趟。
齊樂宮裡的夜樑宮人已一個不剩,大楚宮人一絲不苟地伺候着夜樑這位六皇子,但卻總是比以往顯得冷清。
夜徇華袍襲身,但不如以往花哨,人也規矩了,沒再對沈嫺百般挑逗。如此,沈嫺還能坐下來,與他心平氣和地說上幾句。
“想好了嗎,明日使臣離京,你可要一同離去?”
夜樑使臣來楚京時,沈嫺帶着夜徇一起露面,已經算是給足了他面子。
夜徇支着下巴一直看着沈嫺,半晌道:“這些天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好像女人的心,威逼利誘是得不來的,你得打動她,才能慢慢走進她的心裡。”
沈嫺挑挑眉,道:“那也不見得。她若早已把心給了別人,你如何得到。”
“沈嫺,你說往後,我有沒有可能會打動你?”
沈嫺蹙了蹙眉,見他問得認真,便道:“朕不是來與你說這些廢話的。明日,你到底走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