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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權 步步生魅280

知曉景墨的心意,車外陽光頗烈,不忍他在車外長時間駐足,墨惜顏撩起車簾道:“回去吧,我們三日後便會回來,你在府中等我們平安歸來便是。”

瞅見景墨眉宇間的憂色,墨惜顏不由放柔了語聲,道:“聽話,外面日頭烈,站久了容易患‘暑氣’,你可不要跟着駙馬一塊兒病了。”

用眼神示意景墨進府後,墨惜顏放下車簾吩咐道:“走,進宮。”

葉可欣聞言,當即一揚馬鞭驅車離去,車輪軲轆軲轆的聲音響徹在僻靜的西蘭街裡,單調,亙古,沉重。

景墨立在陽光裡,一直張望着馬車遠去,直到馬車消失在街角的盡頭,隱入他看不見的另一條街纔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公主,你一定要平安歸來,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你說的。

在心底無聲地說着,他轉身走向府門,緩步踏上了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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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慟的哭聲,飄蕩在整座皇宮的上空,讓人隔得老遠,便能感覺到皇宮裡沉悶的氣氛。

透過車窗打量着緩緩靠近的巍峨皇城,耳聽裡面如泣如訴、甚是淒涼哀婉的哭聲,秋海棠蹙了蹙眉。

“一直以爲,皇宮繁華,讓人嚮往,但今日一見,我寧願住在山野,也斷不想踏進皇宮一步。”

墨惜顏瞄他一眼,眼神淡淡,“皇宮確實繁華,亭臺樓閣名花名草,無不應有盡有,吸引着人們翹首以盼,惟願自己便是皇宮的主人,可以住這世上最爲奢華的寢宮,可以走這世上最爲精緻的小道。但,人們卻不知,如果除去這些,皇宮,什麼也不剩下。”

放下車簾,秋海棠道:“所以,我才說我寧願住在山野。

住在皇宮裡,必定會有各種各樣的陰謀席捲而來,防不勝防。但住在山野,我們便能自由自在,不受各種權勢的束縛。”

瞧着秋海棠認真的神情,墨惜顏不由一笑,“你當真願意住在山野?山野裡,可是沒有綾羅綢緞,沒有錦衣玉食,有的只是粗布麻衣,還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直視着墨惜顏,秋海棠十分認真地說:“只要是和公主在一起,粗布麻衣又何妨?

雖然我不曾下地勞作,但我可以爲了公主而學,如此,公主只需在家中休息,由我來耕地種糧,解決一家人的生計。”

雖然心中懷疑一直養尊處優,從未做過繁雜家務的秋海棠有沒有可能學會種地,但墨惜顏還是被他眼神中的真摯所感動,眼睛不由有些熱,鼻子有些酸。

彎脣一笑,她向秋海棠伸出了手,怔愣一瞬後,會過意來的秋海棠將手遞到了她的掌中,離開原本的座位坐到了她的旁邊。

輕柔地攬過秋海棠的身子抱在懷中,她玩笑般地說:“瞧你這細皮嫩肉的,我可捨不得你下地勞作。你放心,就算某天我們真住到山野裡,即使穿得差些,在吃上面,也不用你操心。”

離皇宮越來越近,秋海棠知道她心中必定在想着某些事,而他,不善言辭,無法用言語來安慰她,便只能這般靠在她的懷裡,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證明,無論發生何事,他都會在她的身邊。所以,即使姿勢有些不大舒服,秋海棠也未曾言語一句,只是任由她抱着,聽着她的心跳聲。

下了馬車,淡淡地掃了眼宮門前的侍衛,墨惜顏道了句:“走吧。”便率先走向宮門,秋海棠緊緊地跟隨在她的身側。

昭陽的習俗,喪事中女子須穿黑色孝服,而女子的內眷,則是穿白色孝服,所以一進宮門,入目的便是黑白兩色。

帶着秋海棠來到安置墨芊月的遺體的太和殿,聽着殿內此起彼伏的抽泣聲,墨惜顏面色一片暗沉。

來到棺槨前點了香,上了燭,她跪地一拜,在伏地的那一剎那,心中閃過決絕:母皇,你的仇,我一定會替你報的,墨燃玉這個不孝女,我一定會讓她到九泉下,到你面前親自給你賠罪,你且在下面耐心地等着。

秋海棠不懂宮中的規矩,墨惜顏也不想教他那些繁瑣的繁文縟節,只是讓他跟着她做,然後跪在她的旁邊即可。上了香後,他便有模有樣地學着墨惜顏一跪到底,然後俯首起身。

自打墨惜顏跨進殿門的那一刻,跪在棺槨旁的墨燃玉,視線便被她身後的身影吸引了過去,待看清跟着她來的人並非是陌如星時,無人看見,那雙鳳眸深處掠過的暗光。

來到人羣中跪下,墨惜顏心緒沉重,卻沒有一滴眼淚從那雙月眸裡滲出來。

聽着周圍嚶嚶哭泣的聲響,她不明白,那些人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眼淚去流,難道那些人的淚腺都如現代功能強大的水龍頭,可以隨開隨關收放自如?

秋海棠自打跪下後便一直低垂着頭,唯恐自己過多的舉動會引來他人注意,更怕他某一舉動不得體,引來他人的議論紛紛,而他被議論事小,丟了墨惜顏的面子事大。

“陛下!”突然,一聲高亢的悲呼從殿外傳來,墨惜顏心中一震。

鳳後來了?

自她進殿那一刻,她便在殿中不動聲色地尋找了一番,卻是沒有找到鳳後和祥貴君的身影,她不免心中擔憂他二人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譬如被墨燃玉幽禁起來什麼的,此時見鳳後出現,她心中頓時落下了一塊巨石。

擡眸看去,見鳳後身後還跟着祥貴君和墨子卿,她更是放心了許多。

耳聽着鳳後一路從殿門哭到棺槨前,最終“撲”到棺槨上放聲痛哭,口裡唸叨着“你怎麼就走了呢”、“你怎麼捨得丟下我們呢”、“你讓我們怎麼活”這樣哀痛的字眼,她心中如針刺般難受。

其實,她有想過一個問題,那便是墨燃玉爲何會那般急不可耐地動手。她有些懷疑,墨燃玉,是不是和墨芊月身染重病的事有關。

大抵是鳳後的哀慼觸動了某些人心底的情愫,亦或者,那些人只是想在鳳後面前裝作心痛難耐的模樣,殿裡方纔還只是濛濛細雨般的哭聲,轉眼便儼如瓢潑大雨般狂烈。

在一片哭聲裡捱到晌午,待墨燃玉安排了在大殿裡守靈的人後,墨惜顏在秋海棠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準備去用膳。

聽見細微的爭執聲,她擡眸看去,便見祥貴君和墨子卿在將鳳後從地上拉起來,鳳後卻是死活不肯,最後竟然抱着棺槨不讓任何人拉動他。

在原地站立了一會兒,她擡腳走了過去,在幾人的身旁站定後道:“鳳後,你是現在的後宮之主,你若是倒下了,這後宮必定會亂作一團。

母皇生平得意的事沒有多少,最讓她得意的,大抵就是有了你這麼個好幫手。如今,母皇西去,她必定希望你能繼續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一如她在時那般。”

鳳後雙目噙着淚,抱着棺槨的身軀顫了顫,墨惜顏瞧見他的觸動,適時道:“父君,子卿,你們兩帶着鳳後下去休息吧,等用完膳再帶着他過來,別讓他累着了。”

末了,她又補充了一句:“這守靈不是一天的事,你們都要好好保重自個兒的身體,別病了。”

見鳳後抱着棺槨的雙臂終於鬆開,她返身回到了秋海棠的身旁,與他一道出了大殿,而在殿門外,墨燃玉已經在那裡等候她多時。

在墨燃玉身前五步之遙的地方站定,她微垂下眼睫喚道:“三皇姐。”

她身旁的秋海棠則是躬身屈膝,作禮道:“海棠見過三公主。”

“嗯。”墨燃玉低低地應了一聲,“起了吧。”

“謝公主。”

視線在秋海棠身上掃了掃,墨燃玉問:“怎麼是秋侍君進宮來了?你的駙馬呢?他怎麼沒來?”

爲了這麼個問題你便守在殿外等我出來,果然,你對他有非分之想。當初,可以利用時,你將他推了出來,現如今,你真打算將他從我這裡搶回去?我的人,又豈是你可以覬覦的?

墨惜顏心中冷笑,面上卻是裝作沒有發現墨燃玉的心思,帶着親人辭世的一點哀慼和疲憊,答道:“他身子不舒服,我就沒讓他來。”

“不舒服?要緊嗎?要不要叫宮裡的御醫去看看?”

見墨燃玉問得一本正經,眉宇間隱有淡淡的褶痕,墨惜顏回道:“倒也不是什麼嚴重的大病,但宮裡的御醫醫術總歸好些,讓御醫看看也好。等會兒,我便去看看有哪位御醫沒那麼忙,讓她出宮一趟。”

“哪裡需要你親自去太醫院,等會兒我便讓人帶着旨意過去,吩咐一位御醫到你府上看看。”

知曉墨燃玉是想吩咐一個完全聽命於她的人到自己府上去一探究竟,墨惜顏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來,笑墨燃玉的良苦用心,也笑她的不良居心。

“如此,就有勞三皇姐了。”

墨燃玉見墨惜顏神色疲憊,只當她是累了,卻不知她是故意流露出此種神色,道:“御膳房已經準備好了午膳,一道去用膳吧。”

墨惜顏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