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爲我們所在的兒童福利院是有福從小生活的地方,所以我有事沒事會下意識注意有福的表情。當我看到有福臉上的震驚的表情的時候,我立刻停下了正在往門外走的腳步,並且叫住了黃金。
我的動作不小,叫黃金聲音也不算小,連幾個孩子都注意到了。幾人一起回頭,看向有福。
有福臉上的激動是無法遮掩的,劉老師抱着華彩,問道:
“有福,怎麼了?”
有福擡起了頭,而我們也看到了有福眼圈中正在閃爍的淚。
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突然那麼激動?要知道就算是之前有福發現孤兒院裡的人都不認識自己的時候都沒哭,他卻在現在哭了。
我和黃金好奇的走到了有福身邊,順着有福的視線看向了輪椅上小帥的右手。
在小帥右手指尖下的便籤紙上,有一行歪歪扭扭卻異常清晰的字跡:有福哥哥,你回來看我們啦!
這是一句問候,也是一句開心的感慨,而這句話,從有福從決定回孤兒院看望大家的時候就一直期待着。
可就在有福帶着回家的情緒進入孤兒院的大門的時候,他發現曾經無數次被自己折騰的兩個門衛老人不記得自己了,曾經無數次給自己幫助、激勵自己的孔院長也不記得自己了,甚至連自己經常照顧的雙胞胎姐妹都忘記了自己……
這種“最熟悉的地方卻成爲最陌生的環境”的情感變化讓有福不敢在有任何的期待。劉老師雖然記得有福,但那時因爲劉老師用了一個十分有效的辦法來不斷提醒自己。而且從劉老師這裡,我們得到的是一件十分神秘且令人背後發涼的陰謀,所以在面對劉老師的時候,激動的情緒被擔憂所擊敗。
可現在有福卻突然發現,這裡還有一個小孩子記得自己!這個小孩子與劉老師不同,他沒有能力給自己做什麼記錄、提醒,他是很純粹也很簡單的記着自己、認識自己、想念自己,並且因爲有福的出現而激動且開心。
所以,哪怕現在有福哭出來了,我和黃金也能理解,而且是十分理解。有福笑了,眼中帶着淚水笑了,他彎下腰,親了一口小帥的左臉,然後將那一頁便籤紙撕了下來,仔細摺疊之後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小帥沒辦法說話,可他臉上的表情讓我們知道他比有福還要高興,那翹起差不多四十五度的嘴角和彎成小月牙的眼睛已經充分的表達出了這種情緒。
不過,小帥的手指依然在便籤紙上飛舞,寫下了這樣一句話:有福哥哥你又親我!有口水啦!
我在旁邊看着這一大一小兩個人的互動,心裡滿是溫馨。
很快,我們來到了孤兒院的操場上,或者說是小花園。孤兒院是一個特殊的所在,雖然也有自己的小學、初中,但並沒有真的像學校一樣弄出一個空曠的操場出來。而是在大面積的空地上,種滿綠草小花,綠樹假山也有不少,就連需要留出的路面或者地面也都是用石子鋪就的。
雙胞胎女孩小蓮和小荷開心的在草地上奔跑,劉老師一邊照顧這在我們旁邊爬來爬去的華彩,一邊跟我們說到:
“小帥很聰明,雖然他到現在年紀也才十二歲,可他已經連高中的課程都學的差不多了。”劉老師說着話,伸手摸了摸小帥的腦袋。
“劉老師,快來,快來!”不遠處,小荷和小蓮已經吃完了第二塊好麗友派,正湊在一起招呼劉老師。她們臉上抑制不住的出現了笑容,也不知道兩個小女孩剛剛悄悄的說了什麼。
劉老師笑着應了一聲,便走向了兩個小女孩。而我和黃金依然站在有福身後,有福則安穩的推着小帥的輪椅。
“小帥真厲害,比我咱倆可聰明多了,高中的知識咱們應該都忘的差不多了把……”我笑着衝黃金說道。
黃金聽完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陪小孩子玩嘛,總要多誇誇小孩子。而且我說的話從某個角度來說也是事實。我倆本來學習就不好,不然也不會去師大讀自考了。
“咱倆就別跟小帥比了,我估計現在開一場高考,咱倆的成績加起來也比不上人家小帥。”黃金故作傷心的說道。
有福安靜的聽着,他沒有插話,可他臉上的驕傲卻是溢於言表,就好像小帥是他兒子似得。因爲這種表情,我以前真的只在學生家長的臉上看到過。當然,是那種學霸的學生家長。
“小帥,你怎麼會那麼聰明的?”我蹲在小帥的輪椅旁邊,用哄孩子的語氣說道。
小帥笑眯眯的看着我,手指舞動,一行字跡浮現在便籤紙上:因爲我記得所有的事情,被我記住的都不會忘掉!
這行字寫的比較多,寫完之後便籤紙幾乎就已經滿了,有福細心的彎腰將那張便籤紙撕了下來,順手在小帥的腦袋上摸了摸。
“你們聽說過超憶嗎?我一直覺得小帥有這個本事。”有福笑着說道。
超憶症,前段時間在各大媒體的新聞上炒的很火。這是一種病,據說是因爲大腦管理記憶的部分出了什麼異常,導致患有這個病的人無法刪除腦子裡的記憶,並且他們的記憶都十分清晰。
一般來說,有超憶症的人都因爲一些後天的意外才產生的,比如頭部撞擊什麼的。在國外的那些患者採訪中,絕大部分都覺得超憶症給自己帶來的只有痛苦。極少數人會覺得這是上天的恩賜,是一種特殊的本領,並且他們也可以享受這種本領帶來的所有。
“厲害,厲害,這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有的本事!”我很是羨慕的感嘆道。
不過,黃金臉上的表情卻並不是如此,此刻的他似乎正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樣。眼神飄離,沒有焦點,當然,我更願意相信此刻他正在跟柳葉青交流着什麼。畢竟現在柳葉青就在她胸口的玉墜當中,只是我不知道爲什麼我這位乾姐姐到現在也不現身出來。
“大哥哥,咱們去果園裡摘果子吧!”小荷跑了過來,先衝着有福我和我們喊了一句,然後又對小帥說道:
“小帥,剛剛老師答應陪咱們一起去摘果子了!我先去跟老師一起找大門鑰匙去啦!”
小荷說完跑開了。
小帥微微點了點頭,不過他臉上的表情並不是十分激動,相反,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一些擔憂。
我不明白擔憂這個情緒爲什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在小帥的臉上,摘果子這種事情應該蠻讓人開心的啊!尤其是小孩子,而且是喜歡吃的小孩子。
“小帥,你不喜歡摘果子嗎?”
我們三個從院長室出來之後就站在大鐵門哪裡觀察了一會,所以我也知道哪裡有個小果園。果園裡種類不少,光我看到的就有蘋果樹、梨樹和桃樹,而且也都掛果差不多成熟了。
小帥搖了搖頭,小臉上眉頭緊皺。不過他卻沒有做出其他表示,也沒有寫字解釋。在加上我們三個也很有興趣進入大鐵門裡面轉悠一圈,所以也就沒多想。
有福推着小帥的輪椅,我和黃金在兩邊跟着,慢悠悠的朝大鐵門的方向走去。劉老師和兩個小女孩進了辦公樓,估計大鐵門的鑰匙應該在院長手裡。畢竟現在那棟辦公樓裡似乎只有孔院長一個人了。
當我們差不多來到大鐵門前的時候,劉老師和兩個連蹦帶跳的小女孩走出了辦公樓,劉老師手上拎着一串鑰匙。
“劉老師,那個大門幹嘛一直鎖着啊……”我笑着沖走來的劉老師三人問道。
“以前小孩子多,不說着怕小孩子去裡面亂跑,而且畢竟也租給別人了,萬一打擾到人家也不好……”說着話,劉老師走到了大鐵門前,打開大黑鎖,然後開始解纏在上面的鎖鏈。
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輪椅上的小帥,卻發現他之前的擔憂不僅沒有消退,眼神中甚至已經浮上了一層恐懼。
“劉老師,等等!”
不知道爲什麼,我現在十分在意小帥的表現。可能是因爲之前有福說小帥可能有超憶症吧!畢竟發生在這個孤兒院的事情太過詭異,到現在我們還沒有絲毫頭緒,如果小帥真的有超憶症,那麼他很有可能知道一些東西,只是暫時還沒有告訴我們。
“小帥,怎麼了?”我走到小帥身前,蹲着身子問道。
這次小帥再沒有保持沉默,他的手指在便籤紙上飛舞起來。很快,一句話被他寫完了。這次,小帥的字很亂,因爲他寫的很快也很急。
“不要進去!不要進去!不要進去!”這是小帥在便籤紙上寫下的內容。
“小帥,怎麼了?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有福也注意到了小帥的異常,他看到小帥寫下的字後,立刻關心的問道。
小帥的手指還在動,他依然在不斷的寫,只一會兒,那張小小的便籤紙就已經被他寫滿了,可他還沒停下,新寫出來的字蓋住了下面的字,紙上越來越亂。
——不要進去!不要進去!不要進去!不要進去……
小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那是恐懼,我們都看得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