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濛,烏雲蔽月。大理城外一片安靜,此時正值深夜,又是寒冬,各戶人家已早早睡去。卻又有狗吠不時響起,自然便惹來主人的怒罵。
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自巷子中奔出,又拐進左邊衚衕,最後坐倒在一幢民宅之後,靠牆喘氣。
此時雲隨風動,月光如銀華泄地,照到戰無極憔悴的臉上。
戰無極眯了眯眼,退入衚衕深處的陰影中去。
他默察自己傷勢,其一身內外傷不下百處,當是最近十年受傷最嚴重的一次。
這亦是戰無極最有可能丟了性命的一次!
戰無極被修羅門足足困在大理古城近兩天,那天他爲丁忌所傷,又躲回酒店中靜養,卻被熟悉他爲人的冼月白找着。
冼月白這魔門內應果是藏起三分功夫,直到戰無極以瞬獄槍與其硬拼連場,方知這老神醫手底有多硬。他一根華陀針使得出神入化,招招制敵穴道,非常棘手。而洗月白顯然是爲了拖住戰無極,故招法以粘、纏爲主,硬是在斗室之中接下專講氣勢的瞬獄槍不下百擊之多。
最終,戰無極總算佔了瞬獄槍氣勢無雙的優勢,加上以命搏命的拼命打法從冼月白手下爭得片刻空隙,才能在丁忌及丁家兩個老怪物趕到前再次逃逸。
不過在逃走時,他被冼月白刺中了肩井穴道,以致左臂半天痠麻。
在大理城中打打逃逃間,戰無極連遇修羅門硬手圍堵,身上最重的外傷便是後背一道長七寸的刀傷。那是一名使刀好手在混亂中給他一刀,不過那人亦被他以瞬獄槍挑飛,怕不死亦是重傷。
在大理城躲了兩天,戰無極已經可以肯定魔門必是通過種種方法封鎖了大理城的消息。否則兩天時間,戰家的人怎麼也該到了。可他卻仍在城內孤軍作戰,這還虧得魔門不敢大動干戈,怕引來官方的干預,否則戰無極連喘息的時間也欠奉。
而今晚,他趁月色低沉,睜眼如瞎的絕好天色硬闖西城門。終給他殺了幾名修羅門好手逃了出來,可回戰家的路估計已經被魔門重重封鎖,若他戰無極往戰家的方向闖,怕不自投羅網。
戰無極心性堅毅,又是剛決果斷之人,立時壓下回家的誘人念頭。改道往西,朝着應樂峰的方向逃逸。修羅門自是緊跟其後,只是他們沒想戰無極會有如此打算,以致佈置在通往戰家各要道的人力形同虛設,再調回追查戰無極蹤跡,如此一來二去,便落後戰無極許多。
戰無極以戰槍黑牙拄地,強迫自己站起。他閉上眼睛,就靠着牆壁運功調息,以爭取回氣的時間。連續兩日斷斷續續的打鬥,已經讓他一身靈勁跌至谷底。而人在城中時,魔門四出,他哪敢運功療傷。眼下卻是拋開一切,力爭在魔門追上前恢復一些靈力,否則他戰無極今晚就交待在這了。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戰無極耳中聽得狗吠之聲,立刻睜開眼睛。
他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後,丁忌帶着門人趕至。這修羅少主眼光銳利,立刻找到牆角戰無極沾至其上的鮮血。
丁忌伸手拈着一點血沫,沉聲道:“血液尚溫,人還沒走遠,立刻給我追!”
丁邪丁惡兩個老怪物立刻領着門下地煞分頭鑽入巷子衚衕中搜索而去,丁忌眼中射出冷意寒光,悶哼一聲,亦隨後跟上。
等這些人走後,卻又有人影晃動,戰無極從一戶人家的屋頂翻落,看着遠去的修羅門衆人微微一笑。
他亦算得上膽大包天,竟故意在牆上留下血跡,隨後又收斂氣息躲在附近,製造出自己剛剛遠去的假象,騙得丁忌一行團團轉。
但這方法可一不可二,丁忌只要隨後搜查不着,對照戰無極的腳力和時間便會知道自己上當。可這會,戰無極又爭得少許時間,他立刻掉鬥鑽入其它巷道里,兜兜轉轉仍朝着應樂峰方向奔去。
應樂峰位於大理古城西北方相距兩公量左右的距離,戰無極之所以趕來此處,卻是因爲應樂峰下爲天龍寺的所在。天龍寺和菩提禪院頗有淵源,正是戰無極眼下最佳的庇護之所,若給他進得天龍寺,便再不懼魔門一分。
黑夜中,戰無極持槍疾走。視線中,天龍寺已經遙遙在望,他已經可以看到寺中千尋塔的輪廓,頓時精神大振。
不料,體內靈氣一個提不上來,戰無極頓時腳底虛浮,身形踉蹌差些摔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終是靈力大損,之前休息回氣得來的靈勁已經消耗將盡,可如今天龍寺在望,戰無極可不想半途而廢。於是他咬緊牙關,拖着疲憊的身體朝着前方走去。
走不到數步,風聲突起。戰無極眼前人影一閃,卻是丁忌隻身追至。
“戰兄怕是累了,否則這會哪會有閒情逸志在此散步。”丁忌微微笑道,青白的俊臉透着淡淡紅暈,卻轉瞬消失。
戰無極立時站定,此時風從背後吹來,他正處於上風口的位置,因此借風向可聽得數裡內的動靜。後方傳來微弱的破空聲,顯然修羅門的人手正往這邊趕來,但沒有一刻的功夫休想來到。
換言之,這修羅少主是隻身前來,也不知道是有穩吃自己的信心,亦或是要拖住自己再等門人齊至方下殺手。但無論如何,若過不了他這一關,今晚別想進入天龍寺。戰無極如是想道,呼吸由急而緩,再從緩到急,如此三遍,他長槍指向丁忌,挾帶無形氣勢順着風向朝丁忌捲去。
丁忌眼中露出訝色,他本想戰無極帶傷逃逸,即使手底再硬現在也無力動手。他隻身前來,自是希望一舉擒下戰無極,好在門中奠定自己強橫無敵的高手形象。
但他終究落後戰無極幾乎兩刻的時間,到識破中了戰無極的惑敵之計後,便一路狂奔而來。如此疾馳最爲耗力,此刻他體內靈氣亦翻騰不休,便想借言語拖得調息的時間。
不料戰無極天生悍勇,在如此劣勢下仍然戰意無雙,再配合背風的有利位置向自己發出挑戰。
要知如今正是下關風正勁的季節,風向由南向西,而丁忌的位置是正面迎着夜風。如此一來,難免眼睛發痛。雖則像他這類高手大可以玄功運足目力,瞪足個把小時也不眨眼,但這終究不是解決的辦法。
可恨他過於託大,以致讓戰無極借舉槍的姿態迸發強大氣勢。如此氣機交感,若丁忌有所異動必爲戰無極所知,至此,丁忌始終自己仍是小瞧了這戰家才俊。
戰無極卻是有苦自知,要知他此時靈力幾已見底,能夠唱空城計般發出強大氣勢,卻是受眼下劣勢而激發出的鬥志使然。但沒有本身靈力的配合,氣勢必不能持久,若一回跌,他便變成騎虎難下,反爲丁忌所趁。
現在,他需要一個丁忌露出破綻的機會,再搶先出手,始有可能逃出生天。
風正勁,雲疾移。
也是戰無極命不該絕,在這緊要關頭,天上雲走月露,銀華大作。
戰無極知機戰槍一擺,借槍尖反射月光射向丁忌。丁忌不料他有此怪招,立時雙眼銀光閃耀,心中大叫不好。
破空聲響。
戰無極一槍刺出,勢如奔雷,氣息凝如實質,大有開天闢地之威能。
此式,正是瞬獄槍之驚雷擊。
在這一刻,戰無極渾然忘了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甚或能夠逃生與否。那凌厲到極致的殺機緊緊鎖定了丁忌,讓後者心神劇震。
落在丁忌眼中,此時的戰無極威若鬥神下凡,戰槍受鬥志氣息所感,竟透出朦朧光暈,讓丁忌生出此物不屬凡間所有之感。
瞬間,丁忌知道自己已經輸了一招。他被戰無極強大的鬥志所惑,致使信心受挫,生出留不住戰無極的頹廢之感。
但丁忌身爲丁恨之子,實力自是不弱。當下暴喝,手臂肌肉暴漲,把北冥鬼手運至極限,丁忌一拳朝着戰無極槍尖猛轟。
戰無極卻露出一抹微笑:“少門主上當哩。”
拳槍相觸,丁忌噴出一口血沫。原是戰無極槍上飄忽無力,讓丁忌這蓄勢一拳如中虛處,以致靈勁逆流反傷其身。他卻不知,戰無極這槍亦是空城計,他靈力即將告竭,又哪有多餘的力量發動貨真價實的驚雷擊。
他這一槍,純以鬥志氣勢惑敵,讓丁忌以爲他全力出手,故一舉挫敵。
但戰無極亦不好過,雖騙了丁忌一招,但人家全力一擊豈是兒勁。雖大部分靈力逆流回丁忌心脈,但戰無極也承受了一小部分。他頓覺胸口如被大錘轟中,立時噴血,但終負傷闖過丁忌這一關,發足朝天龍寺狂奔。
丁忌立在原地,足有片刻之後聽得風聲響起,才睜開眼睛。
“小忌,你受傷了?”
丁惡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親侄,老怪物無論怎麼想像,也沒想到丁忌竟然拿不下一個重傷的戰無極。
丁忌看着門人驚疑的目光,立時把戰無極恨到極點。他冷哼一聲道:“戰無極再中我一拳,恐怕逃不遠,我們快追。”
說完,也不理會其它人的目光,便朝着戰無極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其它人見少門主如此積極,自也不甘人後,人人發力緊跟其後。
丁忌悶聲不吭,埋頭趕路,終於在追出半里後,看到戰無極的身影跌跌撞撞進入一處寺廟之內。丁忌運足目力看去,寺廟山門處掛有橫扁,其上書有三字,筆力雄渾蒼勁,正是“天龍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