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黃昏,安澤南出現在巴尼亞大街的盡頭。他從身後的國家博物館裡出來,剛拜訪了扎克木的好友,皇家御用學士考古學家莫桑教授。
漫步在大街上,安澤南清楚感受到這個古老的城市充斥着濃郁的危機感。那來自於早上的遊行失敗,來自於一隊隊巡邏的士兵,還有每個行人那張全無笑容的臉。
鉢羅耶伽整個國家只相當於華夏一個省會城市般大小,像這樣的小國想要發展核武並不是國民所樂見。老國王的決策本來已經有違民心,而今天遊行發生的衝突,則把國會與人民之間的矛盾推至最高點。
然而安澤南更清楚,一切的根源非是來自核武,而是源自魔門。
司離的目的,絕對不是什麼核武器!
通過下午的拜訪,安澤南已經肯定了自己這個想法。在最初,他也以爲魔門打的是這種大規模殺傷武器的主意,然而核武器又豈是某個勢力或組織所能夠掌握得了,那是國家才能掌握的軍事力量。即使是魔門,也沒有掌握核武的資格。
而隨着魔門開採喀布巴山谷的動向,再加上這個幽靈山谷過往的傳說,都讓安澤南覺得司離的目的並非核武,而是以核武爲幌子,着重點卻是這個曾經有亡靈深淵之名的山谷禁地上。
於是,他才向扎克木請求瞭解喀布巴山谷歷史。而通過扎克木,他來到國家博物館,並和莫桑教授談了一個下午。
作爲鉢羅耶伽最出色的考古專家,莫桑教授對於喀布巴山谷這個禁地也頗有研究。在十年前,他曾組織過一隻考古隊進入喀布巴山谷,並出土了一批文物,證實了在千多年甚至更早之前,這個山谷中確有國家存在過的痕跡。
當然,安澤南關心的並非這些。他比較在意的是東土高僧三藏隻身入山,並鎮住山谷萬千怨靈的傳說。
對於這個傳說,莫桑的原話是:“關於是否有幽靈存在過一事,現在無從考證。可大唐高僧三藏卻確實途經鉢羅耶伽,並進入過喀布巴山谷。”
考古需要證據支持,莫桑也知道口說無憑的道理。事實上,他帶安澤南參觀了一組石碑。
石碑通常都刻以文字,用來記錄某地某事。但莫桑讓安澤南參觀的這批石碑,上面刻的並非文字,而是一付付圖畫。
據莫桑說,這批石碑和喀布巴山谷中小國的文物是同時出土。所不同者是兩者時間和地點,經過考證,莫桑已經證實這批石碑屬於公元639年左右的產物,時間上恰好是當時唐代貞觀十三年期間。
碑畫共有五幅,在莫桑調整了觀賞順序後,安澤南看到了一個無聲的故事。
第一幅碑畫用大片濃郁的黑色表現出陰沉的環境,又以漏白的手法刻畫出許多猙獰的臉孔,只是看上一眼,便讓人覺得如同置身於惡靈呼嘯的地獄之中。那種不寒而慄的心悸感,透過碑畫穿越千年的時空,清晰地傳達給每一位觀賞者。
而從第二幅開始,則是表現有騎着白馬的和尚自日出的方向而來,這東土高僧來到鉢羅耶伽後佈道授法。在第三幅更有高僧獨自走進一處險惡山谷的圖案,至第五幅止,到是高僧自谷中歸來,又踏上西去之途。
這組碑畫用色濃烈,畫風簡潔,人物生動,與華夏古時畫風對比強烈。但它卻忠實記錄了三藏東來,隻身伏魔的故事。
莫桑指出,古時人民愚昧,這碑畫上雖以畫面表現出亡靈亂舞。但對於古人而言,魔怪的象徵意義有許多種,其中包括猛獸,疾病等不一而足,所以無法單憑碑畫就證實喀布巴確實有亡靈爲禍。
但三藏法師的身份卻是可以考評的,由於碑畫的畫風比較寫實。畫面裡東土和尚的服飾、樣貌皆與華夏出土文物中,對於其時三藏法師的描述一般無二。再加上鉢羅耶伽中尚有其它文物證明三藏曾經拜訪這座古城,由此可證碑畫中這東土和尚的身份確是高僧三藏。
莫桑同時指出,這組碑畫在表現三藏法師曾經進入喀布巴山谷的同時,亦留下一個不解之謎。
安澤南虛心請教,莫桑教授讓他仔細觀察第三和第四幅碑畫。
這兩幅碑畫背景人物相同,所不同者,在於三藏前行的方向,分別是一進一出。而在第三幅碑畫上,三藏法師右手持降魔杵,左手託着佛鉢走進山谷;然而第四幅碑畫裡,法師自山谷中歸來,降魔杵猶在,卻唯獨少了左手佛鉢。
“顯然,這佛鉢無論基於什麼原因,但確實是爲三藏法師留在了喀布巴山谷裡。然而當年的考古開採中,我們曾經找到了最後一代國王的遺骨,卻獨有這佛鉢不知所蹤,卻不知道法師將之留在了何處。”
安澤南尚記得莫桑說起這事時臉上唏噓不已的表情,自然是這癡迷於考古的教授對於無法找到三藏佛鉢感到無比遺憾。
而綜合以上種種跡象,安澤南有理由相信,司離的目的恐怕不是喀布巴傳說中萬千惡靈,便是爲了尋找這已成千古之謎的三藏佛鉢身上。但無論哪一種,安澤南均不知道其對司離的作用爲何,就正如他不知道,司離爲何要從黃泉中帶出召魂幡一般。
正行走間,安澤南忽聽到喧鬧之聲。擡頭看去,卻是和巴尼亞大街交界的阿利法大道涌出一隊軍警。軍警吹着哨子,打着手勢讓兩邊行人及車輛迴避。片刻後,有盛裝的馬車從阿利法大道拐入巴尼亞街。
馬車上有獅子和盾的圖案,那是鉢羅耶伽皇室的標誌,卻不知車中是皇室中哪位成員。安澤南好奇看去,馬車緩緩開過。雖然車窗上遮有薄紗,但以安澤南的目力,區區薄紗形同虛設。
於是,安澤南看到一個絕色女子。
車中女子似有感應,幾乎在同時朝安澤南看來。隔着薄紗,安澤南和她對視一眼,然後轉身拐進巴尼亞街的巷道里。如此左彎右拐,確定沒有人跟蹤後,安澤南走上另一條街道,才放緩了腳步。
他幾可肯定,方纔車中之人必是國王新妃玉真。
就在兩人對視的瞬間,安澤南分明在她眼中見到粉芒掠過,那是運行某種功法的現象。且從她對安澤南生出感應的時間上判斷,此女一身修爲也晉宗師級境界,卻不知道出身魔門哪派。
他回到莊園時已是夜幕低垂,和墨白幾人討論了一陣碑畫之謎後,麥古斯帶着一個年紀相若的男子勿勿來報,說是找到了和老國王見面的機會。
原來今天黃昏,新妃玉真親自到城內最大的酒店海倫預定了明晚的酒席和房間。海倫大酒店位於加納河畔,到了晚間,加納河畔燈火通明,遠遠看去便如天上銀河落到凡間,景色自是美不勝收。
也只有玉真這寵妃才能預定到明晚的酒席,否則來的即使是皇室重臣,也只能依海倫的規矩辦事。
麥古斯給衆人介紹旁邊的男子,這叫奧都的男子原是麥古斯的表親,是海倫酒店其中一名經理。麥古斯正是由他處得知明晚老國王將和玲瓏在酒店共進晚餐的消息,而其後國王更會留在酒店中過夜。
麥古斯覺得這是天賜良機,於是讓奧都安排另一套房間,這套房間便在國王的隔壁。到時,衆人便有機會直接和國王見面,進而揭破妖妃的真面目。
於是此事便這麼定下,至於具體的細節則需要大家再參詳研究。
雲南。
戰無極如同標槍般立於自家大宅門口,他仰望長空,觀白雲隨風流轉,心中感慨萬千。
他想自已加入龍淵多年,立功無數。卻怎麼也沒想到,今日竟然會被當成魔門內應,世事之無常不過如此。
但戰無極也慶幸自己有姬夏末、龐天涯這些知交好友。此次事件裡,多虧有他們的周旋,龍王終於答應給戰無極一個當面對質的機會。
昨晚他接到通知,今天將有龍淵成員護送他回京都。本來以戰老爺子的脾氣,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自己兒子受此委屈,更別說讓兒子孤身返回京都。但爲了避免引起更大的誤會,同時不浪費了姬龐二人的苦心,戰無極還是打消了父親的主意。
不消片刻,有黑色轎車開至戰家大宅前。車上下來四名身着黑服的男子,在他們出示證件後,戰無極確定了他們龍淵成員的身份。
在老父的目光中,戰無極告別家人,隨龍淵成員坐上汽車。汽車朝昆明方向行駛,戰無極知道他們將在昆明搭乘直達京都的飛機,然後迎接他的,將是有生以爲最大的一次考驗。
戰無極看着窗外如洗長空,心中無驚無懼。他相信以商良海的智慧,只要當場對質,龍王必能看出其中端倪。怕只怕,在這個過程中,魔門會用盡手段,以此從龍淵內部進行分化,以達到瓦解龍淵的目的。
沉思間,戰無極心中警兆忽生。
四名龍淵成員,其中兩人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擊殺同伴。變故來得如此之快,快得連戰無極反應的時間也欠奉。
汽車在公路上打滑側翻,戰無極和剩下兩名成員從車子裡鑽出來。其中一人立刻轉身飛逃,另一人卻纏住戰無極。以戰無極的身手,自然不會輕易爲其所傷,但等他擒下這名成員時,另一人卻已經遠去不見。
戰無極驚怒交集,提着這名成員衣領怒問:“你們這是幹什麼?”
這人哈哈大笑道:“戰無極,你畏罪襲殺同僚,這叛徒的身份如今是水洗不清。你就等着接龍淵的追緝令吧!”
說罷,這混進龍淵的魔門中人便突然咬舌自盡。戰無極無力放開手中屍體,看着汽車上其餘兩具屍首,腦海中一片空白。
世界雖大,可哪裡還有他戰無極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