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譚和尚皺緊了眉頭,瞄向神像的眼睛閃過一道虛弱的光。
昨天,李導還拿衣服蒙神像。結果,衣服不見了。
衣服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到今天早上再沒人提這個問題,可並不意味着大家全忘記了這事。反而,那衣服像蒙在所有人的心上一樣,只是沒人再提起罷了。
“我聽說過,這店裡一草一木的擺設都是有規矩的,亂不得!尤其山神像,是在鎮着這裡的。我們這兒有傳說,黃金泉附近陰氣重,山形如刀,還犯了凶煞,很不吉利。若神像位置不對,不但不能鎮壓邪穢氣,還可能招來不乾淨的東西。”
“誰這麼無聊,大半夜來搬神像?”李導攤開手,“那纔是真正有病。”
“可是……可是……你知道吧?廟宇是最神聖的地方,但若破落了,就容易被各路仙家佔住,反倒成了最可怕的地方。”老張額頭冒汗,急急地道。當然,他口中的各路仙家並不是指神仙,而是對鬼魂妖物的尊稱。這麼說的起因,是對這類東西從內心深處的恐懼。
“你是說,鬼怪妖魔寄居在神像中?嗯,這倒有可能。破廟破觀,邪物橫行,比如蘭若寺倩女幽……”李導還沒說完,韓冰連忙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說了。儘管大白天的,挑夫老張顯然承受能力很差,徹底嚇着了。
“你們城裡人,從來不對鬼神敬而遠之。”老張忽爾憤怒,“什麼也不懂,偏偏以爲什麼都明白。手又欠,嘴又欠,天生的禍頭子,死到臨頭才懂得哭字怎麼寫。你們知不知道,神像是正氣和善念集中的地方,承載着辟邪的巨大力量,不是工藝品,也不是爲了擺着好看的。而神像一旦破損或者無故移位,神可能就不會再來,因爲已經不潔。反而,一些無處容身的仙家會藉此暫居空像之中。就是……寄居。時間長了,很可能出問題。”
“我倒不覺得。”韓冰插嘴道,實際上是希望勸慰老張,希望他別那麼害怕,“正氣和善念發自內心,辟邪的力量也是來自於此。”
“不一樣的。”老張固執地反駁,“心敬是心敬,和故意打破或者移動神像性質不同。如果搬動神像是開玩笑,就是最大的不敬!跟你們說,以前我一個朋友,是個出租車司機,供過一尊巴掌大的小佛像,就放在車子裡,有個佑護的意思。後來他不小心出了車禍,車子幾乎全報廢了,他卻只受了些輕傷。他覺得正是神像保佑了他,所以儘管車禍中那神像的手斷掉了,可他捨不得換,而是把手黏好,繼續放在車裡。後來你們猜怎麼樣?”
譚和尚“哎呀”了一聲,神色凝重地低聲頌了一聲佛號。
“怎麼啦?”韓冰問。
“不會有邪物佔了金身吧?”李導眼睛一亮,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興奮。
當他進入創作狀態,是很……怎麼說呢?說好了叫赤子之心,說壞了……就是行爲很不成熟。所謂藝術家,大約全是他這種脾氣吧?本來平時很穩重的成功男人,卻能在一段時間變成異形一般。
“具體我不敢說。”老張的臉更白了一分,心有餘悸似的,“她老婆告訴我們,他車禍後一直精神恍惚。開始,還以爲他是車禍後遺症,也沒怎麼在意。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大白天跑回家,直接開了電視,眼睛死盯着屏幕,可是又不斷的轉檯,叫他也不理。後來,居然試圖把手指頭伸進電源插座裡,差點電死。”
“南無阿彌陀佛。”譚和尚又唸了句。
“第二天還是那個時間,青天白日的,他又把他才六歲的兒子,頭朝下按進馬桶裡。幸好他老婆買菜回來,拼了命把他敲暈,才救下兒子。據說,他當時一直笑,眼珠子都綠了,聲音像個女人。在他清醒的時候,他老婆問他到底怎麼了?他很茫然,只說耳朵裡一直有一個人指示他做這做那,他只是聽命令而已。還有,開車時總能從聽到一個女人唱戲……”
“後來怎麼樣?”看老張似乎還要具體描述,韓冰連忙打斷他。
“後來?他死了。”老張又哆嗦了下,“在火車道口,別人都停下來,等火車過去,就他莫名其妙的衝上去,結果……”
“這麼說,是有女鬼寄居在神所棄絕的雕像裡了?神不在了,只剩下空殼,自然有人趁虛而入。”李導抓了抓下巴,“這個寄居的情節倒是很恐怖,因爲肉眼凡胎,看不出所以然,豈不知自己跪拜和供奉的早變換了,那凡人卻一點點走向死亡。其實在我們北方農村,也有一種迷信的說法是‘撞克’了,是說無意中衝撞了五大仙什麼的。雖然也是麻煩,但宿主只是精神上出些問題,舉止怪異,傷人的倒是極少數,沒那麼兇惡。”
“這個,倒有些講究可避免。”譚和尚道,“神像破損,就以紅布包裹,然後虔誠的埋起來就好了。有紅布阻隔,不會有寄居的東西闖入,土地爲淨,是很恭敬的送別。但據我所知,搬動神像倒沒什麼關係,只要提前禱告一聲,算是告訴神佛搬家的意思。”
“越說越跑題了。”韓冰努力放鬆揪緊的心。因爲神像走路,確實太奇怪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才說話這麼一會兒工夫,她覺得神像又向前挪了半步。
“有的。有的。真有的。”突然,一直不說話的吳姐開了口。
“什麼有的?”李導一時有點發愣。
“我是說寄居這種事是有的。”吳姐說,“對於神佛的雕像來說是寄居,對於普通的,可不就是附體嗎?在我們南方老家還有一種說法,捨不得某個死去的人離開,就找神婆巫公把死者的靈魂拘在一個器物中,就可以留下他。”
“這也太違背自然規律了,聽着像養鬼。”李導不以爲然地道,“生死是自然現象,何必死抓着不放呢。執念,其實是一種犯罪。”
“你懂什麼?”吳姐突然冷下臉來,“最卑賤不過感情,最冷不過是人心。能說得瀟灑的人,根本就不明白什麼叫捨不得!”
吳姐本來是典型江南美女的長相,雖然年紀大了,但溫婉柔和的氣質卻更深刻,聲音也軟軟糯糯,很有氣質的。此時,不知李導的話觸碰了她內心何處的傷心角落,她立即變得不客氣起來。眼神裡的悲涼,就像是錐子似的,凌厲又陰森的刺向別人。五官沒變,樣子沒變,可卻似乎變了一個人。
韓冰瑟縮了一下,感覺春七少的手握上她的肩膀才平靜下來。
“也有另一種可能。”春七少穩穩的、聽起來像春風撲面的聲音響起,“那個司機就是車禍後遺症。誰都知道,人腦和人心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一丁點地方出了問題,整個人就不正常了。出現幻聽幻視什麼的,是稀奇事嗎?”
大家看着他,他就又笑笑說,“世間萬物都是有謎底的,只是我們找不到罷了。”說着一拉韓冰,“美女大廚給做點飯,我可是很餓了。”
“走走,既然還沒到生死關頭,先吃飽了再說。”李導也揮揮手,根本不和吳姐計較,做了個“請”的姿勢,風度翩翩。
老張見衆人要去廚房,急得直嚷嚷,“山神像怎麼辦?要不要搬到原來的地方?”
“要搬你搬。”春七少半側過頭,“我是不動手的。你不是說了,那可能已經不是山神爺爺了,我爲什麼要去做苦力?如果惹惱了他,我可吃罪不起。我倒要看看,他想走去哪兒。”
老張瞠目結舌,有心想去搬神像,又不敢,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眼見別人都離開了大門口,心中突然害怕起來,一跺腳,追了上去。
既然決定敵不動、我不動,既然決定要等,衆人就絕口不提各種奇怪的事。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頓,然後各自回房間,輪流補眠。因爲面對過死亡和靈異事件,春七少等四人有前些日子的經驗,淡定是正常的,吳姐卻也跟沒事人一樣,很是奇怪。而又因爲是大白天,睡得倒是比晚上好,大約是情緒放鬆的關係。吳姐則照樣端了兩人份的餐點上樓,春七少本來殷勤地想幫她,被她婉拒了。
“你是不是對趙先生很好奇。”房間裡只剩下三個人時,李導問,“藉機要進人家房間打探一番吧?”
“你不好奇嗎?一個一直也沒出現的男人。”春七少笑笑。
“是啊,這個吳姐表面看着正常,可行爲舉止卻透着古怪。”李導略蹙了蹙眉,“剛纔她突然變臉,倒把我嚇着了。你們說,她會不會是個女變態,綁架了一個男人,躲到這個地方來?”
“危情十日啊老闆。”韓冰提醒他,這猜測和一個美國電影的情節一致。是史蒂芬金的作品改編的吧?她記得是。想起這位恐怖大師,韓冰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但太快了,輕輕掠過腦海,她沒有抓住。
“急什麼?”春七少好整以暇的坐下,隨手找開手提電腦。就算沒有網絡,沒有電話,好歹有電,電腦中也儲存了遊戲或者電影什麼的,看看好打發時間。
“你還真沉得住氣。”李導也不知是讚揚還是斥責。
“這個神秘旅店要玩,就陪它玩到底嘍。”春七少聳聳肩,“我不一定能贏,可難道因爲要打仗,之前就不活着了嗎?”
“那吳姐怎麼辦?”韓冰問。
“我覺得她不像有攻擊性的,只要不惹她。”春七少想了想,“她說過兩天她老公就可以下樓了,到時候再看吧。每個人都有隱私和秘密,不能因爲我們處在危險中,就去侵犯人家對不對?除非……她要害我們。但我直覺上認爲,不至於的。”
聽他這麼說,韓冰和李導也沒什麼好多說的了。一直輪班睡到晚上,招呼了大家一起下樓去吃東西時,同去看了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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