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之中,宇文彷彿看見了許多自己曾經認識的人,那些面孔很是熟悉,可他卻叫不出這些人的名字,這些人圍在宇文身旁,相互用極快的語速交談着什麼,宇文雖然聽得很清楚,卻一句話也聽不懂。很快,這些人又都行色匆匆地不辭而別,宇文心下着急,正要伸手挽留,手上所觸卻是一片空!
就在夢中的宇文惶恐不安時,一個女孩帶着哭腔的聲音和玄罡焦急的吠叫驚醒了他。
宇文睜開眼睛,看見的竟是滿臉淚痕的方欣,也不知她是遭遇了什麼事情,頭髮上居然粘連着許多碎草,臉上也有幾處輕微的擦傷。
“老師!快救救唐考和丁嵐吧!他們被一羣亡靈軍團的士兵抓走了!”方欣哭訴道。
“啊?”宇文大吃一驚,咕嚕一下從地上翻身站了起來。待他站穩腳跟,纔看見方欣身後竟還站着一個肩寬體闊,身材魁梧的中年壯漢。
這位身穿舊式對襟大褂的中年漢子雖然貌不驚人,兩隻手掌卻幾乎比常人大了一倍,若是握成拳頭,簡直就是一對擂鉢!他的身後還揹着一個不知裝了何等物事的碩大登山包,整個人看着就像一座憑空出現的小山。
“大師兄?你也來了?”宇文又是一聲驚呼。
“大師兄?”方欣愣了一下,驚訝地回望了中年壯漢一眼。
“宇文,星落刀可在你手中?”壯漢聲音粗莽,肩上竟然還扛着張月晨的屍身。
“尚在……”宇文低頭看了一眼裹挾斷刀的衣服,“這是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剛纔我們想把張月晨埋到南苑的小山上,三個人輪流擡着她上坡,大家都累得不行,可剛上到小山頂,一小隊亡靈軍團的士兵就像風一樣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伸手就把唐考和丁嵐勒住,唐考一看不對,猛地推了我一下,我就和張月晨的屍身一起滾下了山坡。那隊士兵沒有管我的死活,就像一團濃霧一樣把唐考和丁嵐給裹走了!我躲在草衆中半天沒敢起來,忽然又出現一隊亡靈,在山坡上來回飄行,眼看他們就要發現我了……”說到這裡,方欣擡頭看着那位壯漢,“然後,這位大叔就出現了,出手救下了我……”
“師父不是已經遏制了亡靈軍團嗎?怎會有零散的亡魂出現?”宇文不解地望着那壯漢。
壯漢低沉地答道:“雖然剛纔你從這已經死去的女孩手中奪下了星落刀,但亡靈軍團既然已經出現,就不會因爲星落刀的封印而消失,並且……由於突然失去了星落刀靈力的統一控制,亡靈軍團在瞬間分崩裂析,師父猝不及防,陀羅尼印結界也沒能桎梏所有亡靈,以致不少散落的亡魂開始在校園中流竄,我便是受師父之命,將這些孤魂野鬼導回結界之中!”
“可我那兩個學生呢?”宇文焦急地叫道。
“我沒能救下他們,現在大概也隨着那隊孤魂,被我驅入結界之中了……”壯漢微微低下了頭。
宇文一怔,臉上的神情凝固了。
“宇文老師,唐考……唐考還有救嗎?”方欣的聲音劇烈顫抖起來。
“別急,現在還不能確定什麼。”宇文雖然嘴上安慰方欣,但心中也只覺兩個年輕人已是凶多吉少。忽然,他十分鄭重地用雙手按住方欣的雙肩,低聲說道:“方欣,還記得嗎?我答應過你的,我欠下你的情,一定會還你,放心吧,我會讓唐考和丁嵐安全回到你身邊的!”
“嗯……”方欣擡手拭去臉上的淚珠,眼下她能依靠的,也只有宇文一人了。
忽然間,壯漢擡起一隻手掌扶在耳邊,彷彿在聆聽着什麼,緊接着,他用一種命令的口吻對宇文說道:“宇文!師父叫你現在立刻過去!他現在就在體育館的天台上。”
宇文沉吟片刻,應道:“好!”
※※※
天幕上的星光已經漸漸稀落,暗夜彷彿墮入了永恆。
在壯漢的帶領下,宇文等人連同玄罡一起,都來到了學校西邊的體育館,走上巨大的拱形天台,便可俯視距離體育館不遠的宿舍區。
“喏,師父便在那裡施法!”壯漢擡手一指。
一個身形高大瘦削的黑影正單腳踏在天台邊緣的低矮圍欄上,右手掐握黑色念珠。左手緊執一根暗金色伏魔金剛杵,雙手之間顯現出一團蒸騰冉冉金氣的菱形法陣,遠處那圍堵住白影軍團的結界,就是由這菱形法陣所投射而成的。從此處放眼望去,金色佛光已改爲圓形圍牆,將那五千天平軍亡魂團團圍住,不過那些猙獰亡魂仍然氣焰不滅,依舊在拼命衝擊結界。
宇文緩緩走向天台邊緣,直到看見地面上打向體育館外壁的投射燈光照亮了黑影的臉。
“師父?”宇文的聲音竟因激動而顫抖起來。
那黑影正是蕭別離!雖然已是須發盡白,但別離先生腰板挺得筆直,眼中閃耀着睿智的光芒,一點都不像年逾七十的古稀老人。只見他上身穿了一件Burberry的雙排扣駝色長風衣,在法陣周圍強大的旋轉氣流下,長風衣的後襟正高高揚起隨風擺動。老人下身則搭配着簡約的黑色長褲,兩條長腿穩穩地釘在地上,絲毫不受亂風影響,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因歲月流逝而留下溝壑般的皺紋,卻難以掩飾別離先生眉宇間的一股英武氣概。
“宇文樹學,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否?”老人側首微微一笑,笑容中居然有幾分挾帶着親情的溫潤。
“我……”心潮澎湃的宇文縱有千言萬語,也一時語塞了。
方欣突然見到這麼一個氣宇不凡的老人,正十分吃驚,轉頭一看,玄罡也興奮不已地衝上前去靠在那老人身旁,難道這老人真的就是那傳說中的別離先生?
“小妹妹,我們要和你的老師談點事,你可不可以迴避一下?”壯漢猝然上前兩步,目光迎上方欣,注視方欣的雙目中遽然閃過一點幽光。
“哦……”方欣應了一聲,臉上驚訝的神情一下放鬆了下來,腳步緩慢地走到一旁,神色安寧地看着地面,不再向宇文這邊張望。
“大師兄的催眠術又精進了許多啊……”宇文不禁讚歎了一聲,原來在那一瞬間的雙目對望中,方欣就已被那壯漢催眠了。
“嘿嘿……雕蟲小技,不值一提。”壯漢憨厚地笑了一下,“只是覺得讓普通人在旁邊聽我們談話,有些不方便而已。”
“宇文,你手上所拿的,就是無爲道人守護的那件邪物吧?”別離先生淡淡問道。
“是的,這就是引起動亂的罪魁禍首——星落刀。”宇文將斷刀雙手呈上。
“星落刀……”別離先生微微沉吟,將右手中的念珠交於左手,繼續維持法陣運轉,然後單手接過了斷刀,“都是人自己惹的禍,倒要怪責在一件死物上麼?只是可惜了無爲子,一代英豪竟爲此物而隕落……”
“師傅已經知道關於這刀的來龍去脈了嗎?”
“此刀相關來歷,我已從瑣羅亞斯德教使者送來的文獻中看到了。”別離先生用手指輕輕撫摸着斷刀上的紋路。
“瑣羅亞斯德教?他們怎麼會找到師傅的?”
“奧斯丁身亡之後,瑣羅亞斯德教不願邪兵落入日本人手中,便託人來拜訪我,雖然他們已被迫退出星落刀的競爭,但還是希望我可以從中干預,以便能從我這裡拿回從屬古波斯的塞施爾彎刀。可自從奧斯丁與柏葉伸宏這兩個新一輩頂尖高手進入S大,這場三國邪兵爭奪戰就已經引起了術界的暗中關注,有好事之人分別從伊朗和日本取得那份古波斯奴隸留下的回憶錄文檔副本,並將之在術界內部小範圍傳播。一部分了解內情的無聊老傢伙們立刻在國外開出了外盤,下注博弈這場爭鬥的輸贏結果。我雖然很早就聽到一點關於這場豪賭的風聲,但並不想攪入這趟渾水,就算瑣羅亞斯德教的人來求我,我也沒有答應出手,想來無爲子也未必會喜歡我插手吧……起初的戰況報告中並沒有無爲子的名字,因爲沒人知道他在暗中守護星落刀,而你作爲一名黃泉引路人,雖然有資格參與爭鬥,但那賠率還真是讓人慘不忍睹。不過事態發展出人意料,贏面最高的‘不淨人’奧斯丁竟然率先出局,戰況報告中也首度出現了無爲子的名字。可惜你的力量在外人眼中實在有限,就算無爲子參與進來,中方的賠率還是比日方高出少許……”
“戰況報告……難道我們一直被人監視着?”宇文吃驚不小。
別離先生沉默了一下,纔開口說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們在S大上空釋放了‘觀察者’,你們在室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觀察者’的眼睛。”
宇文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和柏葉奧斯丁鬥得你死我活,竟然被人當成一場賭博遊戲中的棋子,他的臉上漸漸現出了憤怒的神情。
“既然師傅已不打算參與此事,爲什麼現在又出現在這裡?”宇文的聲音裡已不再帶有先前的激動。
“邪兵歸屬,自有天意,我確實不曾打算干涉,但三天前S大正式宣佈封校,並爆發H5N1變異病毒危機,使得大量無辜的普通人捲入了風波,柏葉伸宏的所作所爲已經超越安全界線,我又怎能坐視不理?可惜我手上有要事耽擱,直到昨日才得以脫身。我與你大師兄匆忙趕來,見校外封鎖嚴密,便想等到午夜時分夜深人靜再潛入學校,可就這麼短短一夜,校內便已形勢大變。自從無爲子對陣柏葉壯烈犧牲,賠率便呈現一邊倒的局勢,沒想到你竟能逆轉局面,擊敗柏葉,想來那幫老東西現在肯定是損失慘重啊,哈哈哈……”別離先生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隱隱有爲宇文自豪之意。
宇文卻神色慘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伸手指向那金色佛光,低沉地說道:“師父,我知道自己已鑄下大錯,沒能阻止星落刀釋放它的恐怖力量,眼下這般情形,還請師父想辦法解決纔是。”
別離先生微微一嘆,說道:“可惜我還是來晚了一步,已經幫不上什麼忙,這羣瘋魂雖是由星落刀釋出,但此刻已和星落刀沒有了關聯,隕鐵鑄成的星落刀,蘊藏的是宇宙中最爲神秘的暗物質能量,以我們人類目前的知識體系,尚不能給予它完整的表述,更談不上對其進行有導向的控制,它所引出的亡靈軍團,我也只能用結界暫時阻擋,要我出手徹底擊潰這羣魔物,我確實無能爲力……”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宇文沒料到師父也會說出這樣的泄氣話。
“便是無邊佛法,也得依循能量守恆,這羣魔物的力量已超越我的修爲,我能用結界封鎖它們,已是極限了。”老人嚴肅地搖了搖頭。
宇文眼中期待的目光一下黯淡了下來,既然連別離先生都沒有辦法,那這場混亂恐怕就沒有誰能夠阻止。一旦別離先生力竭,亡靈軍團衝破結界,仍然會將整個S大一舉毀滅……
“別那麼輕易放棄,既然叫你過來,便是還有一個機會!”別離先生的聲音一轉。
“還有辦法嗎?師父怎麼不早說?”宇文心中一喜。
別離先生忽然出手在空中一劃,竟然憑空擠壓空氣折射光線,在半空中造出一個碩大的凸透鏡,宇文透過這面放大鏡,正好可以清晰地看見遠處結界中的詳細情況。在那羣可怕的亡魂之間,被擄去的丁嵐與唐考正拼命地呼喊掙扎着,就像洶涌波濤中的兩片樹葉,一起一伏,時隱時現。
“啊!他們還活着!”宇文頓時大喜過望,但心情轉瞬間又跌入谷地,就算兩個年輕人還活着,又有誰能將他們解救出來呢。
“你是真的不知道這方法麼?”別離先生眼中有冷酷的異樣光芒閃過,“只需這兩人中的一個做爲血祭靈媒,你便可祭起同屬暗物質能量的密宗血錮降魔咒,連鎖爆發的衝擊可在剎那間毀滅這羣瘋狂的魔物!相信你自己,你有這個能力!”
宇文的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無比,他完全沒有想到,師父給自己留下的竟是這樣一個選擇!這一直想要拼命忘記的血錮禁咒,最終還是要找上門來麼?
“我知道這兩個年輕人都是你的學生,此刻你定然有些不捨,但眼下情況危急,已不容你再躊躇猶豫,有你大師兄幫忙,尚可在二人中救出一人。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做出選擇,要犧牲哪一個?”別離先生指着鏡中顯現的兩個年輕人,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究竟是左邊?還是右邊?”
宇文不忍再看鏡中的二人,步伐沉重地走到天台邊緣,眼神迷茫地看着下方,左?還是右?
左邊,犧牲的是唐考,右邊,犧牲的是丁嵐……不管宇文選擇哪一邊,兩人中的一個都會被血錮禁咒所殃及。痛苦的宇文緊閉雙眼,深深地埋下了頭。
風,輕輕揚起宇文額前的長髮。
“做不到……我做不到……”宇文忽然開始喃喃自語。
“嗯?你說什麼?”別離先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做不到!我不是殺人機器,更不是任人擺佈的棋子!我再也不會施展這隻會引來天譴的血錮降魔咒,我現在只想完完整整地救回唐考和丁嵐!因爲我答應過這個女孩,一定要把她的戀人和朋友都安全的帶回來!”宇文壓抑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他竟然對着別離先生咆哮起來!
“你對我發什麼瘋?”蕭別離霎時臉色一沉,呼地一下伸手抓住宇文的領口,用力拽到自己跟前,鼻尖幾乎貼在了宇文的臉上,“此間校內的四萬師生,和那兩人相比,孰輕孰重?”
“人的價值不是用簡單的數目來衡量的!”宇文毫不畏懼地與別離先生對視。
“蠢貨!又在爲你的軟弱尋找藉口,不能拋棄人世間的庸俗情感,如何擔當黃泉引路人?”說話間,別離先生臉上已蒙上一層寒霜。
眼看平日喜怒不形於色的別離先生勃然動怒,玄罡和那中年壯漢都嚇得神色大變,驚惶地往後退了一步。宇文卻哈哈一笑:“師父,你今天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用那兩個年輕人做血祭靈媒。”
“誰准許你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蕭別離有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在宇文臉上掃過,忽然擡手一拳擊中宇文的腹部,本已受傷不輕的宇文立刻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星星點點地濺在別離先生的駝色風衣上。
“打吧,打死了最好,反正我這條命也是您揀回來的,您要怎麼處置都行!”宇文斬釘截鐵地說完,又嘿嘿地笑了起來。
“真要殺了你,只怕莫菲那丫頭會恨我一輩子……”蕭別離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嘆息,“兩年前的斷龍臺一役,你曾經成功使用了血錮降魔咒,我還以爲你能夠就此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可沒想到如今你還是如此冥頑不靈……”言語間,老人手一鬆,放開了宇文的衣領。
“血錮禁咒……我實在不想再用它來傷害朋友了……”宇文頹然地坐倒在地上。
“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意氣用事,也許……你真的不適合做一個黃泉引路人……既然不願認我這個師父,那就把我教授給你的一切都還回來吧!”蕭別離一拂衣袖,不再看着宇文。
“拿去吧拿去吧,你要真能讓我忘記一切,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宇文說到最後,竟有幾分癲狂了。
“宇文,不要太放肆了!你逃下山這麼多年,師父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解除糾纏你的夢噩的方法,你這樣杵逆師父,有沒有想過師父的感受?”一直沒有說話的中年壯漢也忍不住開口了。
“大師兄……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師父的恩情,可我真的無法做到他那樣的冷血,可以忍心放棄我的學生,就像他當年在崑崙山放棄六師弟那樣!”宇文猛地一擺手,彷彿要與不堪回首的過去完全決裂。
此言一出,中年壯漢也沉默了。
“宇文,莫要怪我沒有提醒你,我的靈力已經消耗太多,不足以支撐更多時間了,五分鐘後,陀羅尼印結界崩塌時,這裡的凡人可都是你害死的,包括你那兩個寶貝學生,也同樣難逃一死!”別離先生的聲音冷冷地飄了過來。
生死攸關之際,四萬師生的性命正逼迫着宇文做出最後的選擇……
“生死去留,棚頭傀儡,一線斷時,落落磊磊。”在這樣的緊急關頭,不知爲何,宇文腦海中響起的竟然是柏葉臨終前的留言,與此同時,柏葉和奧斯丁的容貌也浮現在宇文眼前。
剎那間,宇文心中靈光閃現,似乎找到了解決一切的關鍵。
“師父且慢!我有辦法了!”宇文突然大叫一聲,呼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
壯漢和玄罡都又驚又喜,不知宇文想到了什麼辦法。
“大師兄,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學生,就拜託你將他們從結界中救出了!血祭靈媒,我另有選擇。”宇文十分肯定對壯漢說道,“不過我還得請師父將星落刀歸還與我,我另有他用。”
別離先生冷冷地看着宇文,順手一拋,將星落刀又扔給了宇文。
“血錮降魔禁咒,每次啓動皆需活人性命作爲靈媒,既然要活人,那我就造一個活人出來!”宇文喃喃自語之間,忽然將壯漢背到天台的張月晨屍身給攬到了身邊。
“難道你要施展魂傀儡之術?”別離先生微微一怔,“你從何處習得這等東洋邪術?”
“曾經見陰陽道傳人柏葉伸宏用過一次,我只是在這裡照貓畫虎而已。”宇文答道。
“陰陽道……他們都是用式神借代魂魄,你又哪裡有式神可供驅使?”別離先生只怕宇文是被逼得發了瘋。
“我不用什麼式神,我這裡有現成的魂魄可用!”宇文將手中的星落刀迎風一展,掛在刀柄處的定靈珠也左右搖擺起來。事不宜遲,宇文口中開始運念法決,梵音聲聲,定靈珠的色澤也隨之起了變化,漸漸地,珠串竟變得黑白相間,陰陽互融。在定靈珠法力的逼迫中,星落刀也有了反應,黝黑的鏽斑之下,彷彿開始有暗光浮動。
宇文忽然脣舌翻滾,所念法決不知不覺間便換成了連他自己也不懂的日文,他雖然從未學習過日文,但當日柏葉利用奧斯丁的屍身作法時,施法關竅竟已被宇文盡數偷聽記下,宇文利用自己那異於常人的超凡記憶力,居然能將魂傀儡之術模仿得八九不離十!
就在衆人屏氣凝神之際,星落刀霎時光芒大盛,一股青氣從斷刃處冉冉升起。眼見時機成熟,宇文猛地高舉斷刀,一下插入張月晨屍身的背脊之中!
一擊之下,張月晨的屍身居然昂首高呼,自行衝出了幾步。
“哼哼,好一個借屍還魂!”別離先生的聲音裡竟也有了幾分讚歎。
“千年前用邪物星落刀自裁的軍器監總管高芳,其魂魄定然被星落刀所吸取,現在,是讓這個引起一切的罪魁禍首彌補過失的時候了。”宇文輕輕一嘆,又對那人喚道,“高芳!”
“何人叫我?”張月晨猛地一回頭,秀麗的眉目間卻流露出一股男子氣概。
“高芳!你手下那五千天平軍,死後依然不肯平息,仍要在人世間作亂,你這位高少監是不是也該追究個監察不力之罪?”宇文指着遠處那五千魔軍,朗聲對高芳叫道。
高芳先是一愣,不明宇文所說何事,旋即站到天台邊眺目遠望,倒也認得那五千兵士曾是自己的屬下。
“我這可是在阿鼻地獄之中?”高芳喃喃道。
“不錯,這裡正是阿鼻地獄,你一意孤行,鑄造邪兵,連累害死手下兵士,以至於他們怨氣沖天,不肯輪迴轉世,現在要借你魂魄一用,送他們上路,你可願意?”宇文倒也機智,立刻藉着高芳的話頭引他入局。
高芳本還有些將信將疑,可突然看見遠處那佛頂結界中隱約出現的佛陀法相,頓時拜倒在地,對着佛光連連磕頭,口中還不住地叫道:“高芳知錯,生前便已悔恨不已,如今既有贖罪機會,還望使者成全!”
事態緊急,宇文也顧不得再和這個死人演戲了,對身旁壯漢使了個眼色,壯漢會意,立刻飛身躍下天台,高速下墜之中,那壯漢不慌不忙地回手拋出一支飛鉤,掛住天台上的水箱鐵架,在一根細繩的牽引下從容落地。落到地面之後,壯漢立刻有如猛虎下山一般,急速往法陣猛衝,宇文在天台上遙遙望去,就好像看到一枚速度驚人的炮彈向那白影軍團轟去。
轉眼之間,壯漢便衝到法陣跟前,面對數千魔物,壯漢毫不畏懼地用巨手撕開結界,一下縱身融入灰白色的魂潮之中。數十秒後,壯漢果然挾着兩個年輕人從結界中全身而退,毫髮無傷地往安全地帶跑去。
就在此刻,宇文這邊也已經準備停當,高芳雙手合十,盤腿坐在地上,臉上被宇文密密麻麻地畫上了血咒。“丁嵐,請原諒我用張月晨的身軀施法,相信你也會同意,這是月晨的最佳歸宿吧。”宇文心中默默地念道。
別離先生那邊也已經到達了極限,陀羅尼印結界正慢慢地失去光芒。老人再怎麼咬牙支撐,也難以維持了。
忽然金光一閃,結界失效了!魔軍頓時奔騰而出,正欲往四面八方散去。
“如是妄念自休止,煙霧幻城陽焰見。乃呈如初發曙光,無雲晴空次第現!”宇文口中一喝,金剛血錮降魔咒,再次啓動了!
一輪巨大的烈陽虛焰頓時從拱頂天台浮起,徑直往魔軍轟去!
張月晨的軀體和高芳的魂魄也在宇文手中隨風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