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琉璃瓦反射着清冷的月光,讓人的心跟着不由自主地冷如冰霜。 如煙從檐角飛身而下。她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一陣急走,似乎能把飛沙走石都帶起,卻不發出任何聲響。 終於脫離了明府大院,如煙拍拍身上的灰塵,輕輕着了地。她看看邊疆的方向,再看看回皇城的方向,忽然覺得天下之大,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你終於肯出來了嗎?我還以爲你打算給明府留下做乘龍快婿呢!”四皇子一把合攏的扇子在手裡有節奏地敲着。 如煙心裡暗想真是冤家路窄,就知道那日他那麼快離去肯定心裡另有算盤,沒想到竟是在這兒守株待兔。“不敢,柳某何德何能?怎敢破壞四皇子的婚約?”她乖乖地垂下頭。 李沁也不反駁,而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你被抓進府是因爲中了明府特有的迷魂散。你認爲你昏迷中被帶到明府,你的身份會無人印證?如果她們她們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覺得她們爲什麼沒有絲毫流露?” 如煙倒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摸摸自己的身體,從她被迷魂散迷倒到醒來,明家肯定有足夠的時間驗明她的正身。而且,明小姐本來就是爲了瞭解柳公子的身份是不是男寵才下的手,照理說肯定會驗身,但她們顯然不想伸張不想戳破,甚至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髮現自己是女子的驚訝或質問,倒是把她和一個走失的姐姐的故事演繹得動人心絃。這是爲什麼呢?自己有任何被她們利用對她們有利的地方嗎? “照理說,發現與自己有婚約的是個女子,應當比發現男寵更恐慌自己的處境吧?這關係到自己將來能不能做正妃,怎麼會無動於衷呢?”李沁百思不得其解。 “也許……我們多慮了?人家只是想找我問問話,讓我聽聽她的心聲,根本沒想什麼驗身之類的?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沁回過頭去看了看她:“誰跟你是我們?” 如煙愣住了。 “你如果跟我是我們,你會和我分道揚鑣,給自己被別人逮住的機會嗎?你如果跟我是我們,你會在我不得不踏進我自從被訂親後再也沒踏進過的明府後故意藏起來讓我找不到?最後不得不像個傻瓜一樣在這裡沒日沒夜候着?”李沁的脾氣一下子爆發了。 如煙沒怎麼見過他真的發脾氣,以往就算生氣也是壞笑一下,或者腹黑地捉弄別人一下,可是此時他的臉色像雷霆萬鈞,烏雲密佈,語氣像冰塊一樣寒冷徹骨。“我……我是怕我在明小姐房裡被你發現壞了明小姐聲譽……” “你對抓你的人倒是很仁慈很體貼!” “畢竟人家是你訂下婚約的未婚妻,我什麼也不是。總不能因爲我,壞了你的終身大事。”如煙說的有鼻子有眼。 “你就是想擺脫我,想到一個沒有我的地方去,不是嗎?你覺得那些陰險的計劃,我參與了制定,所以你對我有怨氣。如煙我告訴你,但凡我有一點辦法,也絕不會讓你身處險境。我願意用我的一切去交換你的平安!可是,你從來不信任我!你失去記憶之前,不信任我,纔會讓別人有機可乘使你失去記憶。你失去記憶之後依然不信任我,只想着遠離我,無論我怎麼證明自己對你的真心都沒有用。失去記憶前,我以爲你對柳無言信任得多,是因爲我自從去了皇宮很少回冷府,與你接觸的機會少了,你與柳無言接觸得多,自然對他比
對我親。可是你失去了記憶以後,明明跟我在一起的機會更多,我把一切可能陪在你身邊的時間都爭取過來了,可是……你還是信任他,懷疑我……”李沁覺得心口有些刺痛,說不下去了。 “那是因爲,冥冥中,我總覺得他和我是有血緣關係的……我恢復記憶前,都認爲他就是我的親哥哥……” “可是事實上,他跟你的關係,與我跟你的關係是一樣的,都沒有血緣關係。你對我的感情,也可以是你對他的感情!” “你……是什麼意思?”如煙警覺地反問。 李沁不願意再開口。 “你是說,我對我哥,我對柳無言也是男女之情?不是單純的兄妹之情?”如煙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沁。 他眉頭緊皺:“我的結論是,你本身就不信任我,無論怎樣一份感情,是淺是深,沒有信任做基礎,肯定無法長久。” 如煙的心一下子也變得沉重起來:“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我是覺得有些命運我可能終究無法逃避。天下之大,我又能到哪裡去纔可以做一個不是我自己的人呢?皇權之大又有哪裡不在它的覆蓋範圍內呢?如果終究還是痛苦,不如在知道結局的時候,就各分東西吧。” “原來,”李沁慢慢靠近她,“你竟是決定好了把我剔除在你的人生之外的嗎?就算我們不能相守在一起,會有一些分離,你連我與你一起面對和分擔的資格也取消掉了嗎?”他的眼睛緊緊盯着她,不容她一丁點的逃避。 如煙低下了頭。 李沁扶住她的肩膀:“這何嘗只是你一個人的命運?它也是我的命運。這場計劃裡,也許除了遠去遼國獨自孤零或是獨自逍遙的六弟以外,其他每個人都是牽連者參與者,也許大家都把你當作整盤棋翻轉的關鍵。” 如煙暗歎,原來古代就有反轉劇情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發揮怎樣的反轉作用呢? “我只知道你是整盤棋的關鍵,是核心,但是你究竟在哪裡對誰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我還不得而知。” 如煙定定神,問出自己的疑惑:“你是從什麼時候起知道我是關鍵是核心的?” “從我去了皇宮以後。我再回冷府,就發現你房裡有了一個用非常昂貴的鉑金打造的面具,面具裡塗滿植物的汁液,你說哥哥讓你晚上睡覺戴在臉上,面具上沾滿的汁液可以保護皮膚。我很多次對你說不要用這些後天的東西干擾你先天的生長。可是你對他的信任總是多於我。有一段時期,你說這種鉑金面具讓你的臉很疼,就像火燒火燎,可是如果不戴,會更疼,似乎隨時會疼得失去知覺。那時候,我就知道,這背後肯定有陰謀!” 如煙大吃一驚,細細回想,似乎小時候是有那麼一回事。可是,都已經這麼久遠了,難道從那時起,就開始醞釀陰謀了? “你說,一個能從那時候起就蠢蠢欲動的陰謀,怎麼可能輕易瓦解?” “那你……你身爲皇子爲什麼小時候會在冷府?難道因爲冷府保護的是
未來儲君?那麼說,你纔是應該君臨天下的人嗎?而不是當今的太子?” “這些都不重要,都是身外之物,只是這個身份必須揹負的盔甲。能看着你快樂平安,纔是最重要的。”李沁長長出了口氣,“如煙,我和你算是言歸於好了嗎?你算是不再懷疑我了嗎?” 如煙白了他一眼:“我本來就沒和你生氣,是你自己以爲我那麼小肚雞腸!” 李沁的笑容慢慢浮現在嘴角,他輕輕拉起如煙的手,兩人齊步慢慢向前走去。 明熙媛深深吸了口氣,從他們停留過的牆角現出身來。 小月咬着嘴脣,擰着眉毛看着那一對璧人越去越遠:“小姐,你就這麼……放那位……走了?” “是柳公子。”明如霜小聲補充。 “是,他是柳公子。可是……”小月忍不住爲小姐不平。 “小月,沒有可是。我本來就不屬於皇宮。你看那對背影,多般配啊。我還添什麼亂呢?”如霜釋懷地笑了。 “再怎麼……傳出去也是皇子與公子,他們怎麼就想出這麼個餿主意,用這樣一種身份搭配。哪怕……其中一個換裝成女人……” 如霜想象着四皇子穿成女裝的樣子,不由莞爾:“你是說,可以讓四皇子男扮女裝?” “那……那爲什麼不是柳……” “柳公子還就得是現在你我面前的身份!”如霜篤定地說,望着眼前越遠越模糊的影子,心裡突然涌上一陣淒涼。也許,她的命運只有背後遙望的份兒了。 小月察覺到小姐心裡的委屈和悲涼,小心翼翼地問:“小姐,咱們要把這個發現告訴老爺和夫人嗎?” 如霜媛想了想,點點頭:“告訴他們吧,畢竟那麼多年的牽掛,終於有個着落了。日後萬一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們也能適時伸把手啊!” 小月心裡怎麼也不是滋味兒:“小姐,按照身份,明明是您和四皇子纔是一對兒,你心裡就這麼甘心?多少女子,都把四皇子當作心中的良人。雖然他常有沾花惹草的負面傳聞,但大家對他的喜愛可是與日俱增。大家還說,四皇子是故意擺出花花公子的假相,其實是暗地裡養精蓄銳,等着大展宏圖呢!” “小月,”明如霜冷冷地打斷丫鬟的話,“別的市井小民這麼胡說八道也就罷了,你怎麼能這樣說呢?不管如何,四皇子都是與明府息息相關有過婚約的人,你也這麼說,這傳聞如何能不到太子耳中?太子聽了這些說法,會輕而易舉放過四皇子?你這是陷他於危險之中啊啊!身在帝皇家,本就身不由己,我們可不能在因爲一時口舌之快,壞了人家的事啊! 小月吐吐舌頭,小姐自從抓到那個柳公子之後,就連對四皇子的態度也大不相同。以前總是認爲那是一個怎樣怎樣頑固不化的紈絝子弟,可是現在倒是有維護他的跡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