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太陽把飄揚的旗幟照得透亮,主將李延壽威色威嚴地看着城下的周軍,他對副將李侍力道:“這些周軍鎧甲整齊,和普通邊兵大不一樣,你認爲是什麼來頭?”李延壽常年駐守在邊境線上,和滄州軍、德州軍等大周邊防軍隊交戰多年,十分熟悉大周邊軍的情況,他站在城牆上,看了一會,就已經發現了這支小隊騎兵的不同之處。
李侍力也是經驗豐富的戰將,他看着在城外耀武揚威的周軍,道:“莫非這支軍隊是大周禁軍?對,大周邊軍雖然勇猛,可是絕對沒有這樣整齊鮮明的鎧甲,這支軍隊十有八九就是大周禁軍。”
李延壽和李侍力互望一眼,從對方眼中,已經讀到了答案。
李侍力突然覺得背心有些發涼,道:“若真是大周禁軍,看來周、遼必有一場大戰,現有大周禁軍派一支小部隊到易州城下,其中必然有詐,要儘快收兵回城,把情況探明瞭再出兵不遲。”
李延壽死死盯着城下的周軍和蕭子珏的契丹騎兵,半天沒有說話,他答非所問地道:“周軍打敗了南唐,是一支勁旅,周軍禁軍和契丹宮衛兵相比,誰更歷害?”
城牆之下,蘇文森等將士緊緊盯着吊橋,手中的弓箭早已準備妥當,當吊橋放下,契丹騎兵沿着吊橋往城外衝鋒之時,蘇文森下令道:“放箭。”蘇文森曾是黑雕軍五校尉之一,他受侯大勇的影響極深,對集中用箭頗有心得,他手下有近一百黑雕軍老兵,也將黑雕軍的這項傳統應用得純熟異常。
第一批契丹騎手正要衝出吊橋的時候,如雨的箭支就撲天蓋地而來,一時之間,吊橋上人仰馬翻,趁着契丹騎手短暫混亂之機。蘇文森帶着二百騎兵隊揚長而去。
蕭子珏來到易州之前,曾是宮衛兵將領。
宮衛兵是遼人的一種特殊的軍事組織,創始於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年代,專門用來護可汗的大帳,相當於大周朝的禁軍,是遼軍中的精銳之師。
蕭子珏向來眼高於頂,並不把一般的契丹軍隊放在眼裡,周軍在他眼裡更被視爲無物。此時還未和周軍交鋒就吃了一個小虧,氣得“哇、哇”直叫。
等到全部騎兵都衝出了吊橋,周軍已經跑得只剩下一個背影了。
李延壽在城牆上,清清楚楚看到了契丹騎兵和周軍交手的情況,這些周軍箭法出衆,騎術頗精,絕非泛泛之軍,定是大周禁軍無疑。李侍力急急忙忙道:“將軍,周軍定然有埋伏,趕快下令收兵。”
李延壽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卻遲遲沒有決斷。城牆下。蕭子珏、所部騎兵已經發動起來,聲勢逼人地追趕着周軍。等到蕭子珏所部走遠,李延壽似乎鬆了一口氣。他下令道:“關閉城門,莫要被周軍偷襲了。”李侍力看着遠去的軍隊,有些着急地道:“是否派兵接應蕭子珏?”李延壽臉上莫名其妙地露出一股笑容,道:“李太白有詩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今日天氣如此之好,就由李郎在城牆上看緊點,老夫要回去快活了。”
李侍力素知李延壽老奸巨滑,此時高深莫測的樣子。定然有所謀劃,只是李延壽不說,他雖有滿肚疑問卻並不敢問。
李延壽走到梯口,忽然停了下來,轉身道:“從今天起封城,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一人進城,包括蕭子珏。”
吊橋“嘎、嘎”升了起來,城牆上的漢軍也各自回營。
李侍力在城牆上增加了一百名觀察兵之後,就命人切了一盤豬頭肉,坐在角樓裡津當有味地吃了起來。
蕭子珏正在全力捕捉周軍騎兵小部隊,他率領地是部族兵,論訓練水平遠遠不能與宮衛兵和御帳親軍相提並論,他們雖然也號稱契丹精騎,但是騎射水平並不比漢軍強過多少。此時,蕭子珏始終只能看見漢軍的背影,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他一邊大聲咒罵漢軍怯懦,不敢堂堂正正決戰,一邊催促手下騎兵加快追擊步伐。
何五郎帶領着八百騎兵,靜靜地躲藏在一處小土坡後面,等到契丹軍從坡地另一側走過,何五郎舉起手上長槍,大喊道:“兒郎們,跟我殺個痛快。”
何五郎身邊的傳令兵狠命敲響了戰鼓,八百養精蓄稅的禁軍騎兵蜂擁而出,斷了契丹軍的後路。
經過了小坡以後,蘇文森所部就漸漸放慢了速度,戰鼓聲一響,蘇文森率領的二百騎手也就紛紛掉轉馬頭,返身向契丹騎兵衝去。
蕭子珏看到有伏兵,暗叫不好,此時五百騎兵已沒有辦法回頭,他們如離弦之箭朝着蘇文森部衝了過來,兩軍很快就攪在了一起。
何五郎進入了戰場,聞到了撕殺的味道,兩隻眼睛頓時就紅通通的,他一馬當先,平舉着長槍,朝着契丹軍的後陣殺了過去。
騎兵對騎兵,雙方速度都極快,連舉弓的時間都沒有,雙方就混在了一起。
一羣綿羊由獅子帶着,也會發出驚人地戰鬥力,而一羣獅子由一隻綿羊來率領,也會弄得軟綿無力。大周禁軍原本就是從各地邊軍中選出來地強悍之士,此時,他們見主將何五郎如此兇猛,頓時士氣大振,“嗷、嗷”叫着,撲向了契丹騎手。
何五郎轉眼間就衝到了契丹人陣裡,一名契丹軍士正在掉轉馬頭,何五郎平舉着長槍,狠狠地刺向契丹騎手,只聽“噗”地一聲,鋒利的長槍槍頭從胸口處穿透了契丹騎手的皮甲,把契丹騎手刺了一個透心涼,何五郎猛力一舉,這名契丹騎手如一片樹葉,被輕飄飄地扔向了天空,隨後重重地砸向了另一名契丹騎手。
何五郎殺了一人之後,雙眼如滴血一般,更是勇猛無比,他在戰團中左衝右突,意如無人之境,保護他的幾名親衛也無法跟上的腳步,很快就找不到主將。
蕭子珏名字文雅。卻是契丹軍中有名的大力士,打仗也極爲兇悍,蕭子珏舉着一柄狼牙棒,一名周軍軍士衝到身前,舉槍刺來,蕭子珏的狼牙棒從下往下一磕,這名周軍軍士的長槍就飛上了天空,狼牙棒當頭砸下。周軍軍士的頭蓋如脆木一樣被擊得粉碎,蕭子珏戰馬前已倒下了好幾名禁軍軍士。
何五郎雖然瘋狂,卻在戰場上仍然眼觀六路,他早已盯上了這名契丹勇將,見到蕭子珏又打死一名軍士,大吼一聲,不顧一切地向着蕭子珏衝了過來。
一名契丹騎兵手持長刀,從側面衝了過來,何五郎用眼睛餘光瞧見了這名契丹騎兵,繼續保持着衝鋒的姿式。等到持刀騎手接近身前。
手中長槍如閃電一般刺出,正好刺中那名契丹騎手的咽喉,只見咽喉處一點血花涌出。長槍槍尖已刺穿了契丹騎手地咽喉。何五郎眼睛緊盯着蕭子珏,刺殺這名契丹騎手以後,連頭也沒有轉動。
與此同時,蕭子珏又擊落了一名周軍軍士以後,在亂軍之中,他也注意到瘋狂衝過來的何五郎,雙手平握狼牙棒,一夾馬腹,向着這名周軍將領衝了過去。
兩馬交錯間,蕭子珏橫掃狼牙棒。沉重地狼牙棒在蕭子珏手中竟如一根普通的木棍一樣,發出“呼、呼”風聲,把何五郎籠罩在棒風之中。何五郎知道歷害,根本不敢掠其鋒芒,他使出一個鐵板橋,平趟在馬背之上,躲過了致命一擊。
何五郎躲過了狼牙棒的鋒芒,但是,戰馬卻沒有這麼幸運。只聽得“蓬”地一聲巨響,戰馬的頭部被狼牙棒擊中,頭骨被沉重的棒頭打得粉碎。
就在狼牙棒擊碎戰馬頭骨的時候,趟在馬背上地何五郎已發起了反擊,手中的長槍猶如一條毒蛇從草叢中竄出,以極爲刁鑽的角度直刺蕭子珏下腹。
何五郎所用長槍槍頭是由竇田特製,端是鋒利無比,槍頭從蕭子珏、鎧甲薄弱處刺入,全部槍口已沒入了蕭子珏地腹中,兩馬交錯之時,何五郎用力一絞,鋒利的槍尖把蕭子珏的腸胃攬成一團粥。
就在何五郎戰馬倒地的時候,蕭子珏就不甘心地大吼了一聲,從戰馬上一頭栽了下來。
蕭子珏戰死,受到兩面包圍的契丹軍開始遺散,此時,契丹軍有組織的抵抗已經結束,鬥志高昂的周軍四處追殺逃軍。
此役,五百契丹軍受到了一千禁軍地伏擊,倉惶之下,幾乎被全殲,但是,契丹騎兵拼死反擊,也讓禁軍產生了兩百多人地傷亡,戰鬥結束之時,何五郎也恢復了常態,他騎在蕭子珏的戰馬之上,默默地巡視着戰場。
五百契丹騎兵被殲滅之後,從易州城到拒馬河的廣闊區域,都被禁軍控制在手中,何五郎也經過此役,在軍中樹立了絕對地威信,連蘇文森這等老行伍也自愧不如,從此甘心聽從何五郎調遣。何五郎的任務是切斷易縣駐軍與拒馬河北岸的聯繫,此時易州軍不敢出戰,何五郎也就樂得輕閒,在拒馬河以北安營紮寨。
有數名契丹騎手逃回了易州城,李侍力命人用吊籃把這些騎手吊上了城牆。
“我們追了十餘里,就遇到了敵人伏軍,蕭將軍力戰身亡,其餘軍士盡陷敵陣。”幾個契丹兵伏在地上,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傲慢。
李延壽坐在衙門主座上,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子,自從哪一小股周軍出現在城牆之下,他就料定了會是這種結局。等到契丹兵敘述完事情經過,李延壽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他慢條斯理地道:“按契丹軍法,主將陣亡,其部屬當斬。”
幾個契丹兵沒有想到李延壽臉上笑容可掬,嘴裡所說之話卻如此冷冰冰,身體頓時僵在當地。
李延壽冷冷地道:“押下去,斬首。”幾個契丹兵好不容易從戰場中逃得性命,不料卻要被自己人斬首,他們不甘心束手就縛,跳起來就往外跑,卻被一擁而上的漢軍死死按住。
不一會,血淋淋的人頭就被提了上來。
就在何五郎在易州伏擊契丹騎兵之時,鐵騎軍也兵臨益津關,此戰更無懸念,契丹益津關守將終延輝懾於大周軍威,不戰而降,四月十六日開戰以來,不過數天,大周禁軍已經佔領了寧州和益津關,柴榮對這樣的戰績深感滿意,卻也並不感到意外,一切都在計劃當中。
大軍陸續到達益津關之後,北伐大軍未作休整,就直撲瓦橋關,此瓦橋關和易縣以北的瓦橋渡口是兩個地方,只是不知爲何,兩地都以瓦橋爲名。
柴榮不僅有御架親征的癮,而且直接指揮戰鬥地愛好,按照侯大勇的建議,柴榮坐鎮益津關指揮全局是最爲穩妥的方案,但是柴榮否決了侯大勇的建議,他命令趙匡胤繼續從陸路進攻瓦橋關,而他親率汴河水軍向西進發,侯大勇苦勸不止,只得跟隨柴榮行動。
從益津關到瓦橋關,不到九十里的路程,水路漸漸變窄,汴河水師的玄蛟船已難過通過,出益津關二十里之後,柴榮便興致勃勃地率領着五千水師官兵棄船上岸。這五千水師官兵也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水師,在侯大勇的特訓之下,水師官兵可以說是一支“兩棲部隊”,加上汴河水師運輸能力極強,五千水師官兵竟有五百戰馬,組成一支小型騎兵隊。
上得岸來,正是春光無限美好之時,兩岸莽莽荒原,鶯啼燕舞,綠柳垂碧,景色十分怡人。水師官兵沿河岸行軍,要不斷繞過小河及沼澤,行軍速度並不快,黃昏時分,還沒有抵達瓦橋關,只好夜宿小村落之中。
五千軍隊圍成一個圓陣,把柴榮和範質、侯大勇等人團團圍在中間,柴榮身邊的供奉官們均是全幅武裝,守衛在柴榮帳外,以防不測。
半夜時分,圓陣之外,馬蹄聲不斷,不斷有瓦橋關契丹遊騎在陣外窺視,他們見大周軍防備森嚴,更沒有想到大周皇帝就在營中,所以,在夜裡放了一些冷箭之後,契丹遊騎也就各自散去。
侯大勇獨自居於帳前,他對於大周朝北伐經過並不熟悉,只是知道柴榮在北伐正順利的時候,突然得了急病,致使北伐功虧一簣,而眼前這一個場景,侯大勇卻覺得似曾相識,可是思來想去,卻又想不出任何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