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州城地處邊境,民風向來剽悍,街道上的出現打鬥向來是尋常之事,柳江清等人和趙九一夥打起來之後,街道上行人並不覺得異常,有事做事,無事觀戰,一切仍然井井有條。
另一夥人卻是慈州府的衙役,他們其實和趙九是一路的,原本以爲趙九這麼多人,持短棍收拾三人是輕而易舉之事,不料反而被大梁人打得找不着北,瘦衙役見勢不對,立刻領着人衝了過來。
打鬥現場,見趙九等人皆倒地呻吟,能站起來的只有拿着短棍的柳江清等三人,瘦衙役心中暗自吃驚:“趙九等人素來是打羣架好手,不想今日吃了大虧,這大梁商人手底下真硬。”
瘦衙役也沒有往還深處響,他人瘦體輕,跑得倒快,第一個衝到了柳江清身邊,他將刀尖對着柳江清,道:“青天白日,郎郎乾坤,你們竟然當街鬥毆,難道沒有王法嗎,跟我到衙門裡去。”
他身後的衙役們都氣喘吁吁地出現在柳江清的面前,一個胖衙役看着柳江清等人無視瘦衙役的命令,也舉着刀,大聲道:“你們這些刁民,趕快過來受縛。”
柳江清在心中大呼倒黴,身奉使命來察慈州官吏,誰知第一天就遇到如此之事,他暫時還不想暴露身份,就笑道:“各位官爺,在下柳雲來自大梁,和朝中好多官員都打過交道,今天初到貴地,還望高擡貴手,這點小錢是孝敬各位。”
瘦衙役輕蔑地笑道:“你這是嚇唬三歲小兒。”當時商人地位並不高,柳雲這種四處奔波的商人更是小商人,瘦衙役根本不相信柳江清認識許多官員,他對着手下一揮手,道:“將這三人捆回去。”
柳江清奉命暗調慈州官吏,沒有想到在慈州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這樣的糗事,他見瘦衙役得意洋洋地站在身旁,手中之刀也垂了來,心念一動,便將手中短棍子丟在地上,低聲道:“我與你們去衙門。”
話音剛落,柳江清猛地一竄,貼到了瘦衙役身邊。他們兩人距離如此之近,可以說是鼻子對鼻子,臉對臉,柳江清膝蓋猛地頂在了瘦衙役的腹部,瘦衙役受此重擊,疼得彎成了一隻大蝦米,手中之刀也被柳江清順手取了過去。
“萬里奔波只爲財,在下已經孝敬了六百文,爲何還要苦苦相逼,惹惱了老子。一刀砍了你。”柳江清將刀放在瘦衙役的咽喉處。用勁抽了抽,弄出一絲鮮血出來,瘦衙役咽喉處有些疼痛。只道被割壞了脖子,便殺豬般叫了起來。
不少帶着武器的團結兵混雜在人羣之中,他們見到柳江清手段高明,都喝起彩來,人羣中不斷傳來對瘦衙役的調笑之語,並沒有人上來相助,都樂得看平日飛揚跋扈的瘦衙役吃些苦頭。
“你們都不許過來,否則就砍了他。”柳江清挾持着瘦衙役慢慢地向着街道拐角走去,衆衙役投鼠忌器,眼睜睜地看着柳江清消失在鐘樓街道上。
慈州府上。瘦衙役哭喪着臉坐在屋中,頭上頂着一個被柳江清用刀柄砸出來地大包,屋內是一陣接陣的訓斥之聲。
“殺雞取卵,那位客商說得不錯,這數十家皮貨鋪子,如今只剩下了幾家,來往的客商更是一年少過一年,就是被你敗了。”訓斥之人是一位頭戴着許多珠寶首飾的女子,她叉着腰。指着瘦衙役的額頭,“你也真是笨到家了,十幾個人,竟然被三個人制住,此事在慈州城傳了開去,看你的臉面往哪裡放。”
瘦衙役有些沮喪地道:“大姐,趙九說這大梁來的商人頗有錢財,我才取了他六百文,又沒有做其他事情。”
瘦衙役的大姐便是慈州刺史地正室,瘦衙役平素裡不學無術,靠着姐夫的權勢,在慈州衙門當了一個衙役,雖然沒有品級,但是慈州大小人物皆要看他臉色做事,他最大的興趣就是在慈州街道上榨取皮貨客商的錢財,這兩年來,他夥同無賴兒趙九,已從這些皮貨鋪子和客商賺取了鉅額財產,他將這些財產大部給吞了,將少部分孝敬了姐夫和姐姐。
看着弟弟頭上的大包,女子有些心疼,罵道:“大梁來的商人竟然敢在慈州打官府的人,回頭你親自到姐夫哪裡將此事講清楚,我倒要看看柳雲倒底是哪一路神仙。”
無數的衙役和軍士開始在城裡撥捕來自大梁的商人,監察御史中的另外兩人,身上帶着是京兆府地公文,大搖大擺地住在了旅店裡,衙役們查了一次,見他們不是大梁商人,收了二百文,便不再管他們。
慈州府地搜捕行動,害苦了柳江清三人,柳江清打昏了瘦衙役之後,三人便順着鐘樓的小巷道溜走。今日他們閒逛之時,已經發現有鐘樓街有三家院子大門上貼着封條,左轉右轉,他們就來到了其中一家,三人迅速鑽進了一家院子,消失在街道之中。
傍晚時分,天空中瀰漫着各種各樣飯菜味道,三人肚子已經餓得前胸貼在後背,嗅覺特別敏感,柳江清在沙門島一年,捱了不少餓,吃了不少苦頭,因此還不覺得如何難受,兩個小吏已經忍耐不住,一人道:“柳兄,餓得不行了,趁天黑出去找些吃的,對付了今晚,明天想辦法出城。”另一位道:“事已致此,不如我們亮明瞭身份,免得受了誤傷。”
通過和劉掌櫃交談,柳江清已經證實了蔣思所言皆爲事實,這一趟使命算完成了一半,其餘就是監察御史地本行——察州縣官吏之善惡,但是發生了此事,暗訪是不可能了。
柳江清沉吟了一會,點頭道:“今日之事是小事,他們不會爲了此事一整天搜捕我們,我們這就去最好的酒樓,遇到衙役就亮明身份。”對於巡查天下州縣的監察御史,只要亮出身份,和慈州衙役的糾紛確實是一件小事。
柳江清三人大搖大擺地朝着城內燈火最亮的地方走去,果然,在城內搜索的軍士、衙役皆已撤走,街道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只有鐘樓街上有幾處燈光閃亮,正是酒樓和勾欄之地。
三人不慌不忙地進了二樓的雅間,這些雅間並非獨立的房子,只是用屏風隔着而成爲一個個獨立的空間,能擋視線並不能隔音,三人點了一桌酒菜,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過了一會,陸續來了些人,最後來的一羣人剛好在柳江清三人旁邊,他們聲音頗大,根本不顧豈周圍之人。
酒過三巡,一個聲音道:“吉老大,有兩個從京光府來地商人,明天我們想辦法再多弄些。”這個聲音頗有些耳熟,只是這些客人都帶着濃重的慈州口音,所以,柳江清他們一時也不能肯定在哪裡聽過。另一個聲音又響起,道:“天殺的大梁人,居然奪刀傷人,明天我們繼續撥,不怕他跑上天去,趙九,你今晚找幾個人,將京兆府兩人也辦了。”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正是那位瘦衙役的聲音,柳江清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名小吏失手將碗碰落在地,發出輕脆的響聲。
“趙九,你到隔壁去看一看,把人給我趕走。”
趙九應了一聲,就來到了柳江清所在的雅間,剛一挑門簾,就看到了柳江清惡狠狠的目光。
瘦衙役眼見着趙九倒着退了出來,隨後柳江清又露出頭來,他反應也算靈敏,大喊一聲:“大梁人在這裡,大家抄傢伙。”
柳江清一腿將趙九踢倒在地上,他正想表明自己監察御史的身份,眼見着一張胡凳帶着風聲朝自己飛來,便向旁一躍,避開了胡凳之後,瘦衙役常年與人爭鬥,身上總帶着腰刀,他看着柳江清的身形,迎面一刀猛砍過去,這一刀速度極快,柳江清只得退回了房間,他順手拿起一隻碗,對着瘦衙役就砸了過去。
瘦衙役這一桌,除了趙九和另外一個衙役外,還有四個領收撥捕柳江清地軍官,這幾個軍官見瘦衙役提刀猛砍,便一起抽出了腰刀。一名大鬍子軍官最爲勇猛,一腳將屏風端倒,對着裡面的人就砍了過去。
大鬍子軍官是慈州刺史手下軍官,手底下挺硬,在晉州之時,屢次和党項拓跋人交手,殺傷無數,被人稱爲鬍子將,今天他奉命撥捕柳江清等人,並不知道原因,也不需要知道原因,此時聽到吉衙役的喊話聲,知道旁邊之人正是今日搜捕對象,便毫不客氣地對裡面之人下了狠手。
只聽得一聲慘叫,柳江清的屬下被當胸砍了一刀,這一刀極爲剛猛,小吏胸前立刻紅成一片。
柳江清暗叫不好,他用手中的胡椅將瘦衙役砸側在地,又用胡椅擋住了鬍子王勢大力沉一刀,趁着鬍子王從胡椅上抽刀的瞬間,大吼道:“住心,我是奉旨查案的監察御史。”
監察御史雖然品級不高,出了大梁城,卻是見官大一級,州縣官最怕監察御史,隨着這一聲大吼,衙役、軍官們都愣了愣,他們不約而同停止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