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州在洞庭湖以西面,嶽州在洞庭湖東面,這一帶就是武平的核心區域。
洞庭湖邊雨水充沛,土地肥沃,向來是魚米之鄉,寬闊浩渺的洞庭湖,成爲了武平的糧倉,兼之這數十年來,中原戰亂不止,契丹族無數次南下,而武平所治的十四州戰亂就相對較少,洞庭湖周圍人口增長得十分迅猛。
而且,武平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向東順流而下可擊南唐,向西則可從長江入蜀境,因此,大周對武平之地是勢在必得。
澄州,周軍和武平軍張從富所部仍然在對峙之中,兩軍人數相仿,數次小規模交鐸,張從富軍皆慘敗收場,見勢不妙,宿將張從富便龜縮在澄州城內,不敢輕易出戰,向居於郎州的大本營發出了十幾道求援信。周保權雖然只有十一歲,和南平的高繼衝相比,實在很有些英雄氣概,他得到前線吃緊的消息,就命令帶傷的楊師潘從各地調集人馬,組成北上援軍,準備在澄州與周軍決一死戰,湛州一失,周軍就直下郎州,周保權已經退無可退了。
郭炯不急不燥,他等待戰機的同時,拿出了黑雕軍絕活,派出數支百人左右的小部隊,繞過湛州城,不斷襲擾武平軍的糧道,將湛州與郎州的聯繫切得千瘡百孔。
澄州周圍的百姓就如暴雨前的螞蟻,爲了躲避戰火,便朝着洞庭湖方向轉移,洞庭湖水面極寬,有山有水有島,利於隱藏,向來就是躲避戰火的好地方,澄州戰火起後,遷往洞庭湖水域的難民就如潮水般,從未繼絕。
洞庭湖亦是武平水師的大後方。每天都有不少武平水師的戰船遊戈湖中,澄州吃緊的消息也就通過各種渠道在武平水師中傳播。
岳陽城內,由於與大周水師的第一次交戰取得了完勝,武平水師及守軍皆沉浸在莫名的興奮之中,城中百姓聽到這個好消息,也鬆了一口氣,安下心來。
武平水師大帥楊師凌放下手中信件,露出了會心的笑意。張從富出師不利,兵困澄州城,這又給了兄長楊師潘帶兵地機會,兩兄弟一人執掌水師,一人掌握了步騎,只要這次打敗了大周軍,武平必然就會成爲楊家的天下。
麾下十幾員戰將都看着主將楊師凌,這幾天,從湛州以及郎州逃過來許多難民,已經漸漸開始動搖水師官軍的士氣。畢竟武平的核心在郎州。若郎州有失,水軍孤守岳陽,最終只是死路一條。
張景定率軍取得了全勝。事後被楊師凌訓斥爲擅自出兵迎敵,以功抵過,不賞不罰,但是此戰的勝利,仍然使他在武平水師中贏得了喝采和尊重,使其自信心大大地高漲起來。
看到衆將無語,張景定便站了出來,道:“周軍步騎甚強,可是不習水戰,水師交戰不僅要看天時地利人和。更需要精於水戰的將領,否則就算士卒如何悍勇,也是一羣烏和之衆,末將願意帶兵出征,將周軍消滅在望城水寨。”
楊師凌面無表情地道:“張將軍勇氣可嘉,不過,周軍此仗並沒有出動玄龍大船,我們還看不出其真實實力,依我的判斷。周軍故意示弱,想來是誘敵之計。”
楊師凌這等說法,輕易地將張景定的戰功抹得一乾二淨。
張景定久在官宦之家,對這等明爭暗鬥極爲清楚,他心中大怒,臉色變了數變,終於忍住氣,退在了一邊。
“周軍水師沉兵望城水寨,一場大戰在所難免,正所謂,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周軍地實力如何,還需要派細作去近處觀望。”楊師凌說到這,瞪了瞪眼睛,嚴歷地道:“不遵將令擅自出兵者,斬無赦。”
張景定打了一個大勝仗,不僅沒有得到主帥的褒獎,卻被楊師凌夾槍帶棒地教訓了數次,他滿肚子是氣地回到了水寨之中。
衆將退走之後,只有參軍陳泌留在帳中。
陳泌是一位極瘦極矮的中年人,他神情頗有些抑鬱,見楊師凌望着自己,就道:“周軍防守極嚴,望城水寨外圍設了三道警戒線,我們的人被擒獲了十多人,無法進入水寨探看實情。”
楊師凌“哼”了一聲:“楊樂和是長江水師老將,我們交手了十多年,勝負各半,豈是如此好易與的,張景定後生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怎知其中歷害。”
陳泌皺了皺眉頭,道:“躲也不是辦法,周軍水師逼近了岳陽城,遲早會有一場惡戰,如今東南風正盛,這對我軍有利,看周軍沉兵不動的樣子,似乎是在等待着東南風弱下來,等到北風起時,他們就不僅佔有地利,也佔有了天時。”
楊師凌嘆息一聲,道:“這時間,我們實在是拖不起,周軍步騎已經圍了澧洲,兵鋒直指郎州,周保權不得已又讓大哥重新領兵,周軍步騎歷害,澧州之戰勝負很是難料。”
陳泌臉色抑鬱之色更重,“周軍步騎敢於契丹爭鋒,武平步騎很難取勝,固守待變,也是一個好辦法,周保權屢次命令我軍與大周水師決戰,正是想水師打敗周軍,將長江控制在手中,斷掉周軍的糧道及後援,這是打敗周軍的唯一辦法。”
“我們與周軍決戰,勝負在五五之間。”楊師凌揹着手來到門外,擡頭看了看天空,道:“東南風還能吹十多天,過了八月,就要弱了。”
陳泌跟在楊師凌的身後,他從二十來歲就跟在楊師凌的身邊,深得其信任,他亦擡頭望了望天空,道:“從今天開始,東南風一天強過一天,十天後,就盛極而衰。”
楊師凌咬了咬牙,神情慢慢堅毅起來,道:“我們必須與周軍決一死戰。”
望城水寨,楊樂和大帳之下亦是衆將雲集,除了沈懷鏡等少數幾人,大家都面情嚴肅地端坐不動,前幾天水師失利地陰影,壓得衆將喘不過氣來。
楊樂和黑着臉,淡淡地道:“明天就向武平水師下戰書,我與楊師凌鬥了十幾年,這次就做一個了斷。”
衆將面面相覷,一名面如冠玉地少年將軍站起身來,道:“楊帥,末將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不妨?”
少年將軍昂起頭,慷慨地道:“如今東南風甚強,不利於我軍交戰,何不按兵不動,等到東南風弱西北風起時,我們再與武平軍決戰。”
少年將軍是禁衛軍老將韓通的二兒子,他出身世家大族,少年得志,顯得意氣風發,鋒芒畢露,因此第一個站起來提出了衆將心中的想法。
楊樂和素來欣賞此子,等到他說完,黑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道:“大周軍兵強馬壯,豈能怕了武平水師,況且我們佔據上游,有了地利之便,何懼小小地東南風,我還擔心東南風一弱,武平水師就堅守在水寨,我們就難有作爲了。”
少年韓世正覺得一向足智多謀的楊樂和簡直不可理喻,張着嘴不知如何回答,他斜着眼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沈懷鏡,而沈懷鏡一臉高深莫測的微笑,根本不理會少年韓世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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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正暗罵道:“沈懷鏡這個狗東西,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將楊將軍也矇蔽了。”他心有不甘地坐了回去,其他將領們見這等情況,也不敢再進言了。
正在此時,望城水寨外出現了一條武平水師的冒突船,一名身穿長衫的漢子站在船頭。很快,被蒙了眼睛的長衫漢子站在了楊樂和等衆將面前。
取得矇眼布以後,長衫漢子氣度沉靜地拱了拱手,道:“在下是武平水師參軍陳泌,奉將軍之令,前來下戰書。”
衆將軍聽聞是來下戰書,皆瞪圓了眼睛。
楊樂和正想着要和武平水師決戰,武平水師就來下戰書,正如打瞌睡遇到了枕頭,當真是妙不可言,他假意憤怒,將戰書摔在地上,怒道:“小小武平水師,居然敢螳螂擋車,告訴楊師凌,明年今日,就是他的祭日。”
陳泌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那麼說,楊將軍答應了明天的決戰。”
楊樂和一拍桌子,道:“明日之戰,不見不休。”
沆懷鏡突然哈哈笑道:“聽說岳陽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特別是女子極爲俊美,等到明天我們進了岳陽城,我要好好見識一番。”
楊樂和也跟着笑道:“沈先生是黑雕軍派來地特使,我給你優先權,只要是你看中的女子,儘管收入帳中。”
沈懷鏡大笑道:“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馳馬難追,我何曾說過假說。”
兩人這一唱一和,帳中衆將見到突然間荒唐起來的大帥和參軍,都如墜雲中,摸不着頭腦。
武平使節陳泌只是用冷眼看着兩人,心道:“這沈懷鏡原來是黑雕軍派來的特使,此人膽氣過人,看來是他在操縱大周水師。”
想到這一點,陳泌不禁心中暗喜,水戰迥異於陸戰,黑雕軍儘管以騎射聞名天下,可是論及水戰,武平水師卻絲毫不懼。
“老天保佑,就讓沈懷鏡牢牢控制大周水師。”當陳泌帶着楊樂和的承諾,被蒙着眼睛送回到小船上,他回望着水寨中如林立的桅杆,在心裡不斷地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