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壺決意成爲蒼珠那一刻,傅清與拉布敦也已達成了共識。
“……皇上的詔書已然數月不達,咱們的奏摺如果不出意料,便已是都被扣住。朝廷不瞭解咱們的處境,皇上的聖意咱們也無從知曉。咱們便已是斷了線的風箏,此時被圍困在這高原上,已在絕境。”
傅清望住拉布敦,“那木扎勒叛亂一起,憑咱們手中這點兵,不啻螳臂當車。若想活命,只能做那苟且之事,向那木扎勒投降……可是你我都受朝廷俸祿,從小便學忠君報國之書,又如何能做那叫自己不齒、令家人蒙羞的事去?”
拉布敦也是登時起身:“傅二爺說得對,若是叛亂終起,你我等不來朝廷援軍,便是無力平叛,便也必得此一身性命,回報朝廷罷了!終歸不能苟且偷生,終歸不能雪域失而你我二人還能覥顏歸!”
傅清便笑了,伸手與拉布敦相握:“說得好。唯有一死,回報朝廷!”
兩人心中主意已定,這會子心反倒平靜了下來。
傅清道:“便是咱們決意一死,卻不能就這麼白白死了,反倒便宜了那木扎勒去!咱們不如以咱們的性命,換那叛賊的腦袋去!便是咱們死了,也叫叛軍羣龍無首,待得朝廷大軍趕到,平叛也容易些。”
拉布敦也是慨然點頭:“我也做如是想!死了也要拉幾個墊背,一個便不虧,兩個還賺了呢!”
兩人又是握拳大笑,滿面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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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商定了主意,次日便要起事。
夜深人靜,傅清送走了拉布敦,立在這雪域的夜色裡,獨自靜了一會子。
雪域十月深夜的風,寒得刺骨。
便是這樣深濃寒冷的夜,擡眼去看,也能看見那雪山之上,聖潔的雪頂。
心如高山之雪,聖潔千年不化;身如巋然之山,便是死都要高高挺立,絕不折腰。
身爲武將,對於死,他早已置之度外。便是這一次重來雪域,他心下甚至已經有所直覺。
此時的猶豫,只是因爲了那一個人。
他若必死,他卻無法用自己的性命去護着她安然而退。
這一世累得她對他鐘情這些年,終得相守,卻前後不過這數月短短的時光。
他如何對得起她?
若還有半點轉圜的餘地,他願意用一切來交換她平安離去……只是此時雪域已成絕境,那木扎勒已經徹底切斷雪域與平地的交通。想要離開,插翅都難。
他仰頭望向蒼茫夜空,不由得在心底嘶吼:“蒼珠,若你還在,我還能將她託付給你。便是雪山高原,我也相信你有本事帶她逃出去。可是如今,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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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心下難平,身後房門靜靜一開。
一個聲音悄然輕喚:“二爺。”
傅清一震。
這嗓音熟悉,又有些陌生。
熟悉是因爲它就是她的嗓音;可是陌生卻是因爲她故意悶了嗓子說話,將聲音憋粗。
他收拾心緒,緩緩轉過頭去。
雪域寒夜,映入他眼簾的,是那門中露出的溫暖燈光。
而燈光裡,卻是一個男子,盈盈而立。
——她明明想站得豪邁,可是那樣的燈影裡,她卻仍是身影娉婷,扯得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