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泰面前又出現了皇帝那長眸微眯,似笑非笑的神情。
雖是令妃的父親,可是除了皇后的父親纔是皇上的國丈,嬪妃的父親都不是皇帝的岳父,故此清泰可一點兒都不敢託大,心下唯有小小緊張。
清泰說不清爲什麼,總覺皇上眼睛裡的光芒,總是有些顯着淘氣。
——那是一國之君,且比自己女兒大十六歲呢,清泰便怎麼也不敢確定那是不是淘氣,只當自己眼花了。
皇帝看他半晌沒回答,便也不慌不忙,一邊兒與桂林扔棗兒玩兒,一邊悠然道,“你女兒如今已是妃位,按說繼續留你們家在內管領下,顯得朕都有些不近人情了。朕早應該給你家擡旗,乾隆六年那會子,你女兒初封貴人不到一個月就晉位爲嬪的時候兒,朕就該給你們家擡旗了。”
“同樣在嬪位的怡嬪,就是在乾隆六年那會子入的內務府包衣佐領,朕本可以將你們家一併擡入正黃旗包衣佐領就是了。可是朕卻按着沒擡。”
“待得你女兒晉位爲妃的時候,實則朕再不給擡旗都有些說不過去了。乾隆四年純妃入旗,那已是正白旗的正身了,你們家便怎麼都該比照這個例子。這會子早就應該把你們家也都擡爲正黃旗的正身了。”
“朕將你們家擡旗的事兒,從乾隆六年,一直拖到這乾隆十六年來,一拖就是十年。再不擡旗,朕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這才特地叫你們家進宮來見見,將這事兒說說。”
皇上這話說得,叫清泰心下這個沒底。他跟兒子德馨對了個眼神兒,誰也不管摸得準皇上的意思。父子倆只能一起叩頭,說“不敢”罷了。
皇帝又跟桂林扔了個棗兒,桂林個小娃娃也不懂事,將棗兒接住之後又給皇帝拋回來,玩兒得那叫一個熱鬧。
皇帝一邊扔棗兒,一邊不慌不忙又說,“你女兒生就柔嘉之質,在宮中最是乖巧懂事,所以這些事她自己是從來不在朕面前提半個字的。可是朕想,就算不與她說,也總得與你們講說講說。沒的你們在家裡再瞎尋思,以爲朕不寵愛你女兒呢。”
清泰心裡還是一個勁兒打鼓,德馨卻笑了,向上叩頭道,“杭州綺羅,古來爲越王勾踐送予西施的‘傾國之聘’。奴才親眼看見妹妹隨便裁成帕子,還賜給官女子們用,奴才都覺肉疼……可惜奴才那親妹子不認得好東西,怕是皇上也沒告訴她,反倒由着她糟踐。”
皇帝這才忍俊不住,“撲哧兒”一聲笑出來,“不愧是她哥哥,一眼就瞧出來了!”
“不過誰說朕不心疼了?朕瞧見她拿好東西不當好物件兒,那麼糟踐,朕可心疼了!好幾回想掐她,不過看見她那樣有好東西跟人分享的開心勁兒,便想——反正也是賜給她了,反正也是叫她高興的。她總歸高興了,就算不是因爲知道那是好東西才高興的,不過樂了就行。”
江南的事兒,清泰無從知曉,這會子聽着已是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