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夫君,我替你休了她
暮靄沉沉,府衙被籠於朦朧之中,四周都很靜,只有侍衛們走動時,兵刃碰撞的聲響從院門處傳進來。風正掠起,燈籠初懸上,院角的幾株山茶花開了,紅通通的,如碗一般大的花朵輕輕搖晃。
念恩去了好一會兒纔回來,給她行了禮,在房間裡薰了香,躲在屋裡做針線。
漁嫣緩步過去,站在窗口看她納鞋底。
這是給漁嫣的鞋,這些年來念恩沒給她少做,吃的穿的,念恩哪件事不是盡心盡力?可現在二人隔窗站着,卻像隔着千重山萬重水,無法靠近。
“娘娘,你不喜歡這顏色?”念恩猶豫了一下,擡眼看她釙。
“喜歡,念恩給我的,我都喜歡。”漁嫣接過了繡鞋,手指在緞面上輕輕摩挲着。
念恩的臉色微微變了,匆匆低下頭去,小聲說:“娘娘,念恩就是死,也會護着娘娘的。”
她說着,拿起另一隻繡鞋,埋頭繼續飛針走線羆。
漁嫣靜靜地看她一會兒,輕聲說:“念恩是覺得我很沒用,害你和念安兩次進了大牢,捱打,捱餓,差點沒命……”
“不是的!娘娘不要這麼說。”念恩迅速擡頭,眼眶頓時就紅了。
“我喜歡過與世無爭的日子,可是誰要惹我欺我,我也不會當窩囊包子,任人拿捏。”她微微側臉,低眼看着幾片被風捲來的綠葉,輕輕地說。
“是,娘娘是女子中的英雄。”念恩的針尖扎到了指肚子,抿抿脣,用力點點頭。
“那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漁嫣輕輕拍好的肩。
“啊……”念恩怔住,沉默了好一會兒,像下定了決心一般,擡頭說:“娘娘,我想出去轉轉,有好久沒出去走走了。”
“行,你心情不好,我們就出去轉轉。去街上走走,賞賞月,吃點好吃的,回來後心情一定極舒暢。”漁嫣明白,念恩是想一個人出去!她只當聽不懂,只輕輕點頭,抿脣一笑。
念恩嘴脣挪動幾下,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把繡鞋放好了,快速起身。
“念安,出來,我們去走走。”
漁嫣抖抖衣袖,剛叫了一聲念安,一直臥在房門外的十月突然站了起來。龐大的身子抖了抖,竄下了臺階,腦袋伸長,去花前嗅了嗅,幽碧的眼睛眯起來,靜立不動。
漁嫣靜靜看着它,這十月實在有原則,每天早上會出去一會兒,其餘的時候就在院子裡當懶蟲,能趴着絕不坐着,能坐着絕不站着,這時候居然主動起來嗅花香,實在稀罕。
果然,那大腦袋慢慢轉過來,兇悍的目光刺向門口。
風愈大了,山茶花在十月身邊瑟瑟輕搖,十月緩緩轉身,身體往後一弓,瞪住了門口。
漁嫣立刻轉頭看過去,半晌之後,一陣輕而有序的腳步聲傳了進來。
十月的聽力實在太敏銳了!
漁嫣盯着門口,又過了一小會兒,傅總管帶路,帶着幾名奴僕匆匆進來,見着正怒瞪門口的十月,邁進來的腳又立刻縮了回去。
“何事?”漁嫣問。
“夫人,城中婦人們做的衣裳已經收好,請夫人發一面令牌,讓送衣服的出城去。”傅總管趕緊作揖,深弓着腰,笑眯眯地說。
“娘娘,這個要查驗清楚才行。”念恩看了一眼傅總管,小聲提醒漁嫣。
漁嫣點點頭,走到傅總管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雙明眸裡映着月色水光,分明美極,讓人忍不住想看,可又不敢看。
“那可得檢驗清楚,沒有夾帶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吧?”
“瑤夫人已全部查驗過了。”傅總管垂下眼皮,恭敬地說。
“哦,瑤夫人辦事,當然穩妥。王爺一向器重她信任她,想必是不會錯的。念安,把本妃的令牌拿給他,這趟差使,傅總管就親自去送吧,在路上若有差池,你用自己的腦袋向王爺交待。”
漁嫣掃他一眼,淡定說完,自顧自地轉身回房間。
“可是……王妃……請王妃……”傅總管的臉頓時垮下來了。
“傅總管,王妃的話你不聽麼,快拿着吧。”念安清脆地應聲,進去拿了面王妃令牌出來。
漁嫣只管換上男裝,戴上半銀面具。出來時,見他還站在那裡,愁眉苦臉地盯着令牌看着,於是又笑着說:
“傅總管,本妃這令牌只發給你一個人,千萬不要弄丟了哦。辦完了差早點兒回來,本妃請你喝酒,給你加月例銀子。”
傅總管這人,一向左右逢源,這纔是真有能力的人。他要保着自己的腦袋和如今的富貴安定的日子,就必不敢讓這趟差事出問題,必定使出渾身解數,護送衣裳到大營中。
“是。”傅總管這才一揖身,捧着令牌出去了,胖乎乎的身子從背後看,像黑熊一般厚實。
得貪吃成什麼樣子,才能胖成這樣……
漁嫣搖搖頭,帶着兩個丫頭出去。
十月並明大搖大擺跟在她身後,躍上屋頂,如一道白色的光,很快就往外竄去了。
念恩既然不敢在府中說明緣由,那就出去說,哪隻妖怪想在背後捅她的刀子,她就用兩把刀捅回去。
出府衙的時候,漁嫣眼尖,看到葉素簡身邊的丫頭探頭探腦地跟在後面,她不露聲色地輕輕一拎裙襬,往臺階下走去。
“娘娘,我們晚上還出去,好麼?王爺會不會怪罪?”念安興高彩烈地問。
“王爺怎麼會怪罪呢?王爺說過,只要我喜歡的,儘管去做。聽說福安戲樓有唱戲的,挺好。”漁嫣故意大聲說着,還正了正臉上的銀面具,大步往臺階下走。
走了幾步,她又忍不住扭頭看念安:“你爲什麼不洗洗臉,還是這般香。”
“嗯?我洗了,真沒抹了那膏子了呀。”念安趕緊擺手。
“怎麼會這麼香?你們聞到了嗎?非常濃的香味兒。”漁嫣皺皺眉,小聲問二人。
念安和念恩互相看看,搖了搖頭,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訝然。
漁嫣心裡一沉,暗自琢磨,莫非也是這紅斑的緣故?
老天爺,別作弄她好嗎,她方纔活得舒爽一些!她掩了掩鼻子,掌心裡有些許墨香,是她方纔寫了會兒字的緣故。
———————————我是對手有多強,我就有多兇的分界線————————————
主僕三人在前面,幾名侍衛不遠不近地跟着,進了福安戲樓,戲臺上正在唱將軍出征的戲碼,臺下人喝酒飲茶,自在逍遙。
要了間雅間,漁嫣讓侍衛們就坐在外面的桌子邊看戲喝茶,和念安念恩進去坐着。
房間一面正朝着樓下戲臺,有欄杆攔着,用簾子遮好,想看戲就拉開簾子,不想看戲,就把簾子合上。戲臺上戲子正演在妻子送丈夫出征那一幕,咿呀唱得婉轉悱惻。
“哇,打仗呢,還有這麼多人看戲。”
念安吐了吐舌尖,用帕子擦了擦椅子,讓漁嫣坐下來,
“打仗也得過活呀,看戲不行嗎?”漁嫣笑笑,招呼小二上酒上茶。
“王妃就是心寬,心寬好,心寬體胖,會長壽呢。”念安咯咯地笑,扭捏了一下,小聲說:“不過,王妃,我能不能也坐着看呀,我今天跑了一天,好累的。”
“坐吧。”漁嫣點頭,一拉念恩,柔聲說:“你也坐,出來了就別板着臉了。”
念恩輕輕點頭,在她身邊坐下。
“嘖,你看看他們幾個,看得口水都要淌下來了,”念安眼珠咕嚕轉轉,停在那幾個正盯着戲臺的侍衛身上,不滿地抱怨,“一個一個的都不如阿朗老實可,就不應該讓阿朗走。”
“想阿朗了?”漁嫣小聲逗她。
“嗯。”念安羞澀地一抿脣,還真點起了頭,沉默了一會兒,又嘆氣道:“不過,他好歹是將軍,我只是個丫頭,他從來都不朝我看的。”
“傻丫頭。”
漁嫣摸摸念安的小臉,笑了起來,轉眼看念恩,她正雙手握着空空的茶碗,有些失落的看着戲臺之上。
“念恩,我有話問你,你最近怎麼了?我還看你吐了,你是不是……”念安看看門口,指着她壓低了聲音,“你是不是幹了醜事?”
念恩的臉色一白,匆匆轉開了臉,小聲說:“別胡說。”
“幾位客倌,點心和酒來啦。”
小廝端着大盤子進來,把茶點放好,又點了一隻小爐,放了一罈清泉水在旁邊,讓三人可以溫酒喝。
“這是新開壇的十五年黃酒,特別適合小姐喝。”小廝笑着,把酒罈子的封條撕開,頓時酒香四溢。
“好香啊。”念安笑眯眯地站起來,抱起酒罈子就往小銅壺裡倒。
念恩擰擰眉,從懷中掏出小錦盒,拿出銀針,一一試了,這纔給漁嫣倒了一小杯酒,擔憂地說:
“娘娘才病過,不要喝太多。”
“知道你心疼我。”漁嫣抿脣笑笑,拿起了酒杯,低眼看看樓下的戲臺子。
念恩匆匆掠她一眼,又低下了頭,專心溫酒。
“臭念恩,你一定做了對不起娘娘的事!”念安盯着她,恨恨地拍桌子。
“我沒有。”念恩馬上就放下了酒壺,急急地反駁。
“我看到你……”
念安眯了眯眼睛,剛說一半,被漁嫣喝斥住。
“好了,出來散心,不要胡說八道。”
“娘娘從來都護着念恩,我才最忠心。”念安不服氣了,一扭腰,雙手扭着帕子生悶氣。
念恩的臉色越來越白,手在脣上掩了會兒,分明是在忍着不吐。
“你去吧。”漁嫣轉開頭,輕輕地說。
念恩如釋大赦,趕緊起身,掩着嘴衝出了房門。
“這丫頭到底怎麼了呀?我去看看她,別讓她給別人通風報信,這個壞丫頭!我非要揍她不可!”念安急了,站起來就跟出去。
漁嫣沒阻止她,只端着酒杯,慢慢飲着,她有半袖垂在欄杆下,一手握着酒碗,看戲看得入神,如癡如醉。
突然甩了甩頭,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來,又滑下去,反覆了兩次,才搖搖晃晃地慢步出去。
下樓梯的時候,她突然手往額上一撫,人軟軟地往下滑去。
一隻手迅速扶住了她,兩個男人左右看了看,把她往旁邊的房間拖。
“快點,動作快點,他們很快就會發現的。”
二人說着,開始拔刀,往她的喉嚨處砍。
漁嫣突然就睜開了眼睛,用力推開了其中一人,坐了起來,盯着二人看着,冷冷地說:“二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你們主子有多討厭你們兩個,要推你們來送死?”
“你沒暈?”
二人嚇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又愕然看向漁嫣。
“你們的藥不行,份量少了,像我這樣的人物,起碼下一斤纔有用呢。”漁嫣脣角輕輕一彎,笑吟吟地站了起來,撣了撣袖子,微微側臉看來,“你看我這衣裳,料子可貴了,卻讓你們兩個的髒手摸過,不想要了,告訴我,你們主子是誰,我去找她要衣裳錢。”
她說得雲淡風清,不鹹不淡的,讓那二人又怔了一會。三人都不再出聲,樓下唱戲的聲音伊呀得更加悱惻斷腸。
其中一個鼓起了勇氣,一咬牙,往他身上撲來:“少廢話,受死吧。”
漁嫣迅速往後一倒,只聽到窗子處一聲巨響,一隻白獅從窗子處撲進來,鋒利的巨爪揮過去,一個被重重地摔到牆上,脖子咔一聲就斷了。
剩下的那個嚇得魂飛魄散,被利爪摁在地上,眼淚鼻涕縱流,大腿下淌出一大灘腥臊的尿。
此時門推開了,侍衛大步進來,過去看了看那個扭斷脖子的,又來看這個嚇得只剩下半條命的人。
漁嫣輕捏着鼻子,厭惡地盯着他看。
十月好像也不喜歡這味道,爪子一揮,把這人扒得飛了起來,撞在椅子角上,又跌在地上,一口老血吐出來,連聲嚎叫求饒。
“真沒膽識,你主子是誰?怎會派你這樣窩囊無用的人過來!”
漁嫣扭過頭,不看那人頭破血流的樣子,這不是要做惡夢了嗎?十月下爪沒有輕重,早知道讓它輕點拍纔對。
“沒、沒……主子……”他還想嘴硬。
“那就讓我的獅子,先扒開你的肚子,再掏出你的肺,然後是心肝……挖出來的時候,你還是活着的……哎……上一個掙扎了幾個時辰才死?”漁嫣坐下來,慢吞吞地說着。
那人驚恐地看着漁嫣,喉中發出嗚嗚的哀叫。
“說吧,我保證讓你好好活着。”漁嫣朝他點點頭。
“我……是……葉素簡……讓我們來的!”那人眼睛一閉,大聲說了句。
漁嫣立刻擰緊了眉,她猜到會是葉素簡,只有她會用這樣拙劣的手段!漁嫣站起來,慢步走近他,又故意嚇唬說:“怎麼可能是她?算了,你不說實話,就喂獅子吧。”
“主子,娘娘……出了什麼事……”
念安拉着念恩奔進來,一看這情形,眼睛一翻,就嚇暈了過去。
念恩聞到血味兒,一扭頭,又開始吐。
漁嫣其實心裡也不好過,誰愛看着頭破血流的人呀?正想讓侍衛把人拖走時,一抹亮光突然從暗處射到,正中那人眉心,那人立即就斃命了。
“誰?”
漁嫣跑到窗邊,只見一抹黑影正飛快地往遠處奔去。
“十月,追!”漁嫣大喝一聲。
十月如閃電一般飛撲出去,在屋檐上敏捷迅猛地奔跑,腳掌踏碎的瓦,驚動了屋裡的人,可誰也來不及看清,那到底是什麼!
“王妃,這兩個都沒救了,請王妃稍避,容屬下查驗一下他們身上是否有記號。”侍衛看了看那人的眉心,過來請漁嫣先避開。
漁嫣沉着臉色,匆匆出來,原本以爲就是葉素簡……只有她會不顧後果,使出這樣拙劣的手段來,可葉素簡哪有能耐,有這樣武藝高強的人幫她殺人滅口?現在人死了,死無對證!
府中的四個女人,看樣子都不是省油的燈!
回到先前先前的房間,轉頭看跟過來的念恩,她臉色慘白,不停地輕拍胸口。
“念恩,你還不說嗎?是不是葉素簡的安排,讓你爲她通風報信?”漁嫣緊皺娥眉,嚴肅地問:“你不說,我怎麼幫你,難道你真要和我兩條心?”
“娘娘……”念恩撲嗵跪下去,拉着她的裙角說:“我不是兩條心……”
漁嫣彎下腰,拉着她的手小聲問:“那你在怕什麼?只管說,我還怕了誰不成?我問你,你是不是……有了?爲什麼吐成這樣?是誰造的孽?”
念恩趴在地上,哭了好一會兒,仰起頭來,哆哆嗦嗦地說:“是王爺的……”
“什麼?”漁嫣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一把拽起了念恩,眼睛猛地瞪圓,“你再說一次!念恩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念恩死咬着脣,慢慢揚起了一雙淚眼,看了她片刻,哆嗦着說:“您上回離開,王爺十分憤怒……逼問我和念安,念安嚇暈過去了……我……王爺……他……”
“念恩,你敢不敢再說一次……怎麼會是他?”漁嫣更用力地拉扯她,把她摁在了椅子上坐着,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念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她搖晃推搡着,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葉素簡爲什麼要找你?”漁嫣又追問她。
“她發現我有孩子的事,我本是想悄悄吃兩副藥、弄掉他。去抓藥的時候,被葉素簡撞上了,我混不過去,她便用這事威脅我,不時抓我過去,逼問jian夫是誰,說打了我、羞辱了我,就是羞辱娘娘……可今晚的事,一定不是葉素簡,她是讓人跟着我們,想捉您的錯處,去王爺那裡告狀……”
“你……”
漁嫣腦中嗡地一炸,耳中全是這雜亂尖銳的聲響,她拼命讓自己鎮定,要冷靜,可她又怎麼會懷疑念恩呢?念恩明明是她最信的人哪……若是能說的人,念恩早就說了,只有她不敢說的人,才讓她怕成這樣……只有御璃驍讓她怕成這樣!
她退了好幾步,跌坐在椅上。
很多大戶人家,都帶着自己的陪嫁丫頭,甚至還非常願意把陪嫁丫頭送給丈夫,以此籠絡丈夫的心,不讓他去別的妻妾的房中。
可漁嫣不行啊,她對夫妻之情有着極強的佔有心,她不能容忍御璃驍對自己的丫頭做出了這種事。她深深地呼吸着,撐着椅子扶手站起來,死死盯着念恩,一字一頓地說:
“念恩,我再問你一次,你說的是真是假?若你騙我一字,我必定和你恩斷義絕,絕不留情。”
“娘娘,主子……念恩對不住你,就讓念恩死去吧……”念恩俯下來,不停地給她磕頭。
“你說啊,是真是假!到底是真是假!”
漁嫣大步上前去,猛地扣住她的肩,用力搖晃。
“真……”
念恩從喉中擠出一字,就像透不過氣來的、瀕臨死去的貓,俯到了漁嫣的腳下,一身不停地顫抖。
漁嫣腦中一片空白,她千猜萬猜,千想萬想,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念恩會騙她嗎?念恩在騙她嗎?念恩是不是受了什麼人的脅迫,故意說這樣的話來刺激她?
她搖搖晃晃地退着,一直退到了窗邊。
樓下的戲臺子上,那戲子正唱在斷腸處,居然真的落下了淚。
漁嫣可落不下淚來,她愛上的男人,把她的丫頭給強*佔了!可她真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她一直盯着念恩,想從她身上看出些許不妥來,希望她會爬起來告訴她,是有人逼她這樣說的。
她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念恩,這丫頭有姿色,娟秀可人,又溫柔懂事,最起碼,她額上沒有她這樣醜陋的斑痕,御璃驍是不是真的一時興起?也有可能、也有可能……
“有人逼你這樣說嗎?念恩,不要騙我,我們在一起,不管什麼事都能熬過去的,你放心,我不會放着你不管……”她呆坐良久,啞聲問她。
念恩搖搖頭。
“那你就生下來吧!”漁嫣深吸一口氣,大步往外走。
“娘娘……”念恩一把抓她的裙角,哆嗦着說:“娘娘……”
“我會帶你去和他對質的,我會讓他親口告訴我,念恩,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若真是……他做下的事,他一定會認……你就等着當側夫人吧……”漁嫣拂開她,小聲說:“可是,真的,你太讓我失望了……你爲什麼不早說……若這是真的,我便不付這顆癡心,若是假的,你又爲何要如此傷我?”
念恩臉色慘白,轉過頭看她,直到她走出去了,才顫抖着,輕輕地說:“小姐,我對不住您,我娘和妹妹還活着,他們現在很慘……我於心不忍,忠孝難兩全,小姐您有本事,王爺也疼您,您會好的,願菩薩保佑您……”
她說完,重重地給她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從地上爬起來,猛地往牆上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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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嫣一口氣奔下樓,走到了大路上,才發現臉上冰涼。
不光是風吹在臉上,讓淚水的涼,也有天空飄落下的雨絲的涼!她仰頭看着天空,努力讓自己鎮定。不對,一定有人欺負念恩,逼迫她!若現在她信了,現在一定衝出城去找御璃驍問清楚……
冰涼的風吹到了漁嫣的臉上,讓她清醒了一些。
念恩已經承受了這麼多,她爲什麼還要責備念恩呢?念恩說過,她就是死也會保護她的,念恩是和她同甘共苦的念恩哪!她不應該這樣不冷靜,不應該這樣失態……
“娘娘……你怎麼了?念恩那壞丫頭呢?”
嚇暈的念安這時候才醒過來,快步跑出來,見她一臉蒼白地站在雨裡,趕緊扶住了她。
“她還要看會兒戲,我們先回去……”
漁嫣掃了一眼四周,衆人都在朝她看,於是輕輕地說了句,往馬上爬。
“王妃,念恩姑娘撞牆了。”侍衛抱着念恩匆匆出來。
漁嫣額上劇痛了一下,差點沒栽倒下去,她扭頭看了一眼,輕輕點頭說:“帶她去看大夫來,然後帶回來,記着,請外面的大夫,不要麻煩瑤夫人。”
“是。”侍衛抱着念恩匆匆跑去。
“念恩怎麼了?”念安眼眶紅了,輕輕地問。
“你去照顧她吧,什麼都不要問她。”漁嫣勉強擺擺手,慢慢往前走去。
“不行,娘娘您臉色好難看,我陪娘娘。”念安趕緊扶住她的手。
她的相公娶了五房妻妾,兩個患難與共,兩個是別人送來,唯她自認和他情由心生,心心相映。可如今細想,有五房妻妾的他,到底哪裡和她心心相印了?難道不知道他的這些夫人可能個個心狠心辣?
口乾舌燥,心焦如火,鼻尖那股異香時有時無,讓她煩不勝煩。
———————————我是我要替王爺休了你的分界線,看你再張狂——————————
第二日,滂沱的雨開始往地上砸,雨季提前到了,護城河的水漲起來,就快淹到河堤。
這樣的天,很不利於打仗,天灰濛濛的,不時會響幾聲雷。
漁嫣端坐在椅中,端着茶碗輕抿,聽葉素簡和秋玄靈稟報各自的事,夜明月坐在一邊,一臉不耐煩,手指在帳本上亂劃拉。
晨瑤之前是把府中的事務都分派下去了,葉素簡管府中人的吃,葉明月管帳,秋玄靈管雜事,如今這些事都得像漁嫣來細說。
“咦,怎麼沒看到念恩姑娘?她平常最勤快了。”葉素簡眼珠子四處瞟瞟,不陰不陽地問。
“她病了。”漁嫣淡淡地說着,擡眼看向她。
“哦,這丫頭身子骨真弱。”
葉素簡用帕子輕揮了一下,趕走了一隻飛過來的蒼蠅。
“素簡你的身子很強壯。”漁嫣冷冷一笑,盯住了她。
敢打念恩,敢欺辱念恩,今天就讓葉素簡好好強壯一回!
葉素簡轉過頭來看漁嫣,眼中稍稍滑過幾絲驚慌,勉強笑了笑,又說:“姐姐您這額頭到底是怎麼了?紅成這樣!”
漁嫣的半邊額頭已經全被紅斑覆蓋住了,她沉靜地看着葉素簡,小聲問:“你是不是覺得很醜?”
廳中一陣靜,葉素簡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小聲應付道:“不敢,姐姐貌賽天仙。”
“呵,怎麼比得上你呢?”漁嫣拿起桌上的帳本,翻了幾頁,輕聲說:“妹妹眼睛在告訴我,你分明是在嘲笑本妃,以下犯上……來人,掌嘴!”
“姐姐,你這是故意爲難我了?”葉素簡蹭地站起來,不服氣地大嚷。
“是。”漁嫣點頭,看着她說:“你打念恩、辱罵念恩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也會故意爲難你?”
“我……我那是替姐姐出氣,那是個不知好歹的爛蹄子,她居然敢勾王爺,還有了王爺的子嗣,這種不要臉的貨色,姐姐捨不得教訓,我幫姐姐教訓了。”葉素簡往前走了兩步,眼中有着報復一般的張狂光芒。
漁嫣的胸口頓時被大石塊壓住,念恩昏迷未醒,她昨晚徹夜未眠,都在回憶念恩的表情,可葉素簡居然真的知道這件事!這說明什麼?
房間裡很靜,秋玄靈瞪圓了眼睛,一手掩在脣上,愕然地看着
“葉素簡,你瘋了嗎?”夜明月也站了起來,看上去根本不敢相信這件事。
漁嫣盯着葉素簡,平靜地站起來,手指在桌上輕輕敲響,脆聲說:“來人,葉素簡以下犯上,造謠中傷,滋意生事,鞭打二十,逐出城去。”
“你敢!我爹是工部葉尚書,正效力於王爺,你有什麼資格打我、逐我,你算什麼東西!”葉素簡炸了,跳着腳和她對罵。
漁嫣轉身走到書案前,研墨提筆,匆匆幾行,又拿起王印,重重印下,把墨跡還未乾的休書丟到葉素簡的臉上,冷冷地說:“憑我是漁嫣,不服氣,去王爺那裡告狀吧。”
葉素簡捧着休書,臉色煞白,突然一聲尖叫,把休書撕得粉碎。
“王爺有令,府中之人,不得生起風浪,若不安份,就得滾!”漁嫣冷笑着,令人把她拖下去,就在院中的長廊裡執刑。
長鞭揮下,重重打在葉素簡的背上腿上,先前她還哭罵“醜八怪,不得好死”,後來便一聲不吭了。
漁嫣多少是帶着氣的,二十鞭下來,就算是男人也受不住,何況是葉素簡呢?但是她偏不叫停,晨瑤今日未來,但她一定在看這邊的動靜,葉素簡三番幾次被御璃驍禁足,其實是害怕的,哪裡來的膽量敢這樣?
秋玄靈嚇得發抖,動也不敢動,哪還敢上前來求情。夜明月是第二回見識到漁嫣狠的一面,怔怔地看着她,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漁嫣轉過頭,看着她們二人說:“二位,你們看到了,我的人,就算是犯了錯,也輪不到別人來羞辱。你們兩個也是,若安守本份,我們相安無事,若也要尋我麻煩,對不起,我就是如此狠辣的人。”
“漁嫣,你太狠了,我等着看你獨霸恩寵。”夜明月冷冷地說了句,拔腿就走。
“玄靈一定守本份,玄靈先告退。”秋玄靈也瑟縮了一下,快步往外跑。
“住手,別打了。”晨瑤的聲音傳進來。
衆人看向她,她扶着婢女的手,快步過去,攔住了還在揮鞭子的侍衛。
“王妃,不得動朝官之女用私*刑,您是熟知律法的人,難道不知道這個?她犯了錯,可以休,怎麼能如此毒打?”
漁嫣輕輕地笑了笑,迎着晨瑤的視線說:“瑤夫人,律法也說,謀人命者不在其列。”
“你什麼意思?”晨瑤大聲反問。
“我的意思是,昨晚有人想暗殺我,我的侍衛們都能作證,殺手可是說了葉素簡的名字的。雖然殺手死了,可這些侍衛都是王爺身邊的心腹,只忠心於王爺一人,他們的話,瑤夫人,您不信嗎?”
晨瑤不出聲了。
漁嫣慢步走近她,迎着她的視線,慢吞吞地說:“還有,依着我後青國律令,爲皇族開枝散業是大事,誰情不報,是要剪掉舌頭的,方纔明月夫人和玄靈夫人可都聽到了,她早就知道了,卻不肯上稟,私自對我的人辱罵打罰,若真是弄掉了王爺的孩子,那是要滅五族的。瑤夫人,你說,到底要不要打這二十鞭哪?”
正當晨瑤沉默時,漁嫣慢慢往前俯過去,輕聲說:“瑤夫人,我們後青國是重典治國,只要觸犯律令,各種毒打在前面等着。你猜猜,我能不能用後青國律令治你的罪?”
“天,我能有什麼罪?”晨瑤一抖,連退好幾步。
漁嫣笑笑,輕吸一口氣說:“私闖刑場,不論緣由,皆判爲同謀,鞭五十。”
“你……”晨瑤頓時臉色慘白,又連退了好幾步。
漁嫣咬咬脣,腦袋微微一偏,笑着說:“我嚇你的,這條在先帝爺時就廢掉了。”
晨瑤長長地鬆了口氣,狠狠瞪了漁嫣一眼,也顧不上扮好人了,轉身就走。
“瑤夫人,小心點,我的心很壞的,還有時時能揪出你的錯處,拿着我們後青國的大小律令來找你的麻煩,輕則幾個耳光,重則挨鞭子,不然我也能替王爺休了你呢。”漁嫣對着她的背影大聲說。
晨瑤的腳步更快了。
“哇,娘娘,你好威風。”念安在一邊眨着眼睛說。
漁嫣脣角的笑意垮下來,輕聲說:“威風嗎?爲了一個男人,我們自相殘殺,你真以爲是葉素簡這蠢貨對我下手?”
念安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說:“不是嗎?可是大腕不都是這樣嗎?當夫人的,若太心軟了,就會被人欺負的。”
“男人爲何要娶這麼多?”她轉身進屋,忍不住提筆,在紙上刷刷地又寫上幾行:“驍王在上,妾已替你休了葉素簡,若你心疼,我大可再替你娶進幾房。”
寫完了,又狠狠揉成一團,撕成了一片片往盆中一丟,火摺子往上一甩,大聲說:“備馬,我要出去一趟。”
【哇卡卡後臺票票很壯觀呀,爲了感謝大家,明天還是萬字更,啵一個,謝謝大家對俺無私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