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月光正好(萬字威武)
“妒婦二字你還擔不起,功力不夠。”
他擰擰眉,手指探到她的手腕上,雖不會探出有何病症,便心律如何,他還是聽得出的。
“請晨瑤夫人和白御醫過來一趟,讓念安把她主子的衣服拿來。”
他交待完,走到一邊的躺榻前,輕掀了錦袍一坐,在那裡默唸着漁嫣方纔唸叨的心法口訣。
這東西很陰柔,確實是適合女子去練。但是僅是一種靜心凝氣的心法而已。漁嫣沒有武功功底,不過念上一次,怎會讓紅斑消得這樣快鈁?
不管怎麼樣,玉白瓷膚上的斑斑痕跡,讓他很是不爽。
“你在看什麼?”
漁嫣後知後覺,終於發現他的眼色不對,看看自己的手臂,抿抿脣,儘量往池水裡沉翰。
“可能是和他拉扯的時候掐到的,你在生氣?”她擡眸看着他,輕輕地問。
御璃驍搖搖頭,沉聲道:“看來,我得請他過一趟,若真能爲你醫好這忘蝶之疾,我會重謝他。”
“知道你大度。”漁嫣脣角輕彎,笑起來,輕輕掬水澆到手臂的斑痕上。
外面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念安的聲音響起來。
“主子,衣裳取來了。”
“進來。”御璃驍沉聲道。
念安勾着頭進來,分明很懼怕御璃驍,步子碎碎,呼吸輕輕。
其實在這王府裡,只怕只有漁嫣不怕御璃驍,那幾位夫人在御璃驍在前都是規規矩矩的。
念安繞到漁嫣身邊,拿了頭油給她揉頭髮,又小心地用幹帕子擋在她受傷的肩上,目光下垂,看到那隻血掌印,頓時驚呼起來。
“亂叫什麼!”御璃驍低斥。
念安嚇得一抖,趕緊捂緊了嘴。
漁嫣轉頭看了一眼念安,再看自己的肩,最後看御璃驍,小聲說:“我就這麼一個丫頭在身邊了,你把她嚇死了,我怎麼辦?”
“出去。”御璃驍沉着臉,讓念安出去。
“是。”念安趕緊爬起來,勾着頭,一溜碎步往外衝。
漁嫣用力扭頭,知道背上一定有什麼,卻看不到背。
“沒什麼的,別看了,小心扭了脖子。”
御璃驍輕揉了一下眉心,有些無奈。漁嫣是騙不住的那種女人,有時候他寧可她笨一些,傻一些。
“有什麼的,你告訴我就行了呀,”漁嫣從水裡站起來,腦袋扭得更努力了,大聲說,“念安,拿鏡子來。”
簾子外響起腳步聲,隨即傳來晨瑤溫柔的聲音。
“王上,臣妾和白御醫來了。”
“等着。”御璃驍起身,從一邊拿起乾淨帕子,走到池邊,把手伸給漁嫣。
漁嫣只好放棄扭頭,把右手遞給他,扶着他的手臂起來。
一身碎碎水珠,如同在美玉上滾落,她低垂長睫,由着他用帕子給她擦去水珠,又把衣衫攏來。
“晨瑤進來。”他看她一眼,沉聲道。
層層珠簾掀開,纓絡脆響,如奏仙樂。轉頭看,只見晨瑤繞過了屏風,到了面前。
“王上,王妃。”
她盈盈福身行禮,並不擡眼看二人。
“晨瑤,你來看看她的臉。”
御璃驍輕輕過漁嫣的下頜,讓晨瑤過來。
晨瑤慢慢擡頭,視線落在漁嫣臉上時,頓時一怔,這怎麼可能?明明已經蔓延覆蓋整個右臉,爲何一天之內便回到了眼下?
“你且先聽聽她的脈。”御璃驍看着滿臉驚訝的她,不悅地說。
“是。”晨瑤趕緊過來,別說御璃驍催她,就算不催,她也迫不及待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冰涼的手指摁在漁嫣的腕上,細心聽了會兒,眼尖地發現她手腕上有紅印,於是輕聲道:“王妃身上爲何有這些紅印?”
“不小心抓的。”漁嫣很防備,淡淡地說了句。
“可以看看嗎?”晨瑤立刻就說。
漁嫣猶豫一下,輕挽起了袖子。
晨瑤仔細看過了,輕輕搖頭,“真古怪,這不是掐痕,而是皮膚裡面滲出來的,像桃花瓣一樣,似乎……是毒素在外排。”
“真的?御璃驍,你聽!”漁嫣頓時樂了,趕緊轉身去抓御璃驍的胳膊。
這樣親密自然,狠狠地紮了晨瑤的眼睛,她扭開脖子,等他二人小聲低語完了,才輕聲說:“還是得白御醫一同看看才妥當,他飽讀醫書,或者也有所得,也不一定。”
“還有這裡。”御璃驍又扳過漁嫣的肩,讓晨瑤看漁嫣的背。
晨瑤俯過去,仔細看了會兒,輕聲道:“血色暗紅,只怕真是忘蝶之毒從骨中浮褪起來,真是怪哉,王妃是吃了什麼藥嗎。”
“我有解藥啊。”漁嫣笑笑,故意騙她。
晨瑤擰擰眉,也不知該不該信。
白城安已得詔,深埋着頭進來了,給二人抱了抱拳,低聲說:“王上,臣已以在外面聽清了,臣想單獨問娘娘幾句話。”
“不可。”晨瑤搖頭,馬上就阻止他,“白御醫,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臣已老矣,又對王上忠心不二,王上大可放心。”白城安又抱拳鞠躬。
漁嫣對這老頭兒印象頗好,當初在宮中,白城安就給她診過病,父親在生時也曾誇白城安正直。
“王上先出去吧。”漁嫣推推御璃驍,調皮地衝他皺了皺鼻子。
御璃驍又深深看了一眼白城安,帶着晨瑤出去。
漁嫣挽了袖子,手指着自己的臉說:“白大夫您仔細看,我這是好了嗎?”
白城安擡眸,仔細看了幾眼,又給她診了脈,拈着長鬚,輕輕點頭,“王上來信,說了王妃忘蝶之事,此事陰毒,當年有五毒惡術,專門對女嬰下手,你是你父親救下的女嬰……”
他說到一半,沉吟一會,看着漁嫣漸露出驚愕之色,繼續道:“這事隱秘,因你母親之病,我很知道,你父親瞞不住我,所以只對我說過,我發誓保守秘密,讓你能無憂長大。在王上那裡,你自己斟酌,要不要與他說明,我就不多嘴了。”
二人對望片刻,漁嫣才苦笑着說:“原來是這樣,我不過是個不知親生爹媽的人物。”
“王妃倒不必傷心,漁大人對王妃視如已出,王妃理當滿足。”白城安勸了句,見她點頭,這才繼續說:“漁大人出事前曾來找我,求我辦一件事。”
“你說。”漁嫣往前走了兩步,緊張地看着他。
“他給你留了一件東西,說是和你的身世有關。他當時已感覺到會出大事,怕連累雲將軍,而我和他交好之事,世人少有人知,平常也不太來往,在宮中見着,也只是點頭而已。”
他懷裡拿出一張帕子,展開來,裡面包着一隻小銀鎖,項圈斷開,小鎖是鏤空的,裡面有小珠滾動,鏤刻的花紋很古怪,似花,又停鳥。
“你是大人在鎖骨山上撿來的,他當時看到有一少年躲在樹後,本想問清楚,可那人卻飛一樣的跑了,只留下一封信,說明你的來龍去脈,他也由此破了附近幾個村的女嬰失蹤案。你與那人同在林子裡過了有半月之多,當時你纔在襁褓之中,他是如何讓你活下來的,不得而知。”
“找到的那些嬰孩,無論死活都已找到苦主,唯有你,始終沒有人認領。那個逃走的男孩,大人猜測是你的親人,無法養活你,所以才把你送到大人身邊。他又去那口泉邊仔細搜過,找到這把金鎖,那些苦主都說不識此物,他判斷這東西是你的。”
“我之所以這時纔來找你,一是因爲你父親叮囑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告訴你你的身世。二是因爲還要替王上在宮中辦點事,不便和你見面,也不便把這東西託人送來。如今你身染奇毒,若能找到你的家人,那當然最好不過,萬一他們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也就救你於水火之中。”
漁嫣坐下去,仔細地想他說的每一個字,手指輕撫那隻鎖,喃喃地說:“原來這樣……莫問離就是那人嗎?他是我哥哥、還是我什麼人?可他爲什麼不認我?父親養我疼我這麼多年,我卻沒能爲他做什麼……”
“忘蝶這東西很是惡毒,你一天之內臉上紅斑能消退,確實讓人奇怪,王妃可說明出了什麼事?”
“有人教我念了靜心口訣。”漁嫣小聲說。
“嗯,大寒大燥,確實要忌諱大急、大怒、大喜、大悲,這些對你都沒有好處。但靜心口訣只怕沒有這樣的效果,或許是別的什麼東西起了作用,不過王妃放心,既已好轉,這就是好事情,我和神醫谷主已經開始找解毒之法,王妃靜養便是。”
“白御醫,謝謝你,我靜會兒。”漁嫣向他輕輕點頭道謝,請他先退下。
溫泉殿中靜下,她舉起小鎖凝望着,那雕花實在漂亮,特別,就像展開翅膀的小鳥,細細看,又是吐露芳蕊的一朵鮮花。那小珠子在鎖裡滾動的時候,不時折射出明亮的光,也不知是何材質製成。
“爹,你養我這麼多年,原來都是在替別人賣苦力呢!若你如今活着就好了,也能享享這樣的福,我也算是回報你……。”漁嫣把鎖握緊,環顧這富麗堂皇的地方,難過地低喃。
溫泉的水嘩啦啦地響動着,如同當年父親溫和的話語。
那十四年的時光,是漁嫣最輕鬆,最放鬆,最無憂無慮的時光,那時的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和父親一起走遍大江南北,懲惡的揚善,專打世間不平之事。
都不可能實現了,也無法回報親恩。
她輕輕合上長睫,手指摸向自己的臉,這臉難怪不像漁朝思,原來是這原因,是像她親生孃親嗎?他們是什麼人?現在在哪裡?是怎麼把她弄丟的?
看看這鎖,並不貴重,只是銀的而已,大戶人家都用金玉,想必也是小門小戶,是否已惡人謀害了,所以才把她奪走,去幹那惡毒之事?
腦子裡亂,太亂!
漸漸的,額頭又開始發燙,白日裡在小院裡的幻覺又開始在腦中閃現。
那男子溫暖溫柔,緊擁着她,倒在一片花海里……他親吻她,進攻她,然後凝望她……
漁嫣一個冷戰,猛地坐了起來,她看清那人的臉,是莫問離——
———————————————我是今夜月光大好的分界線,請一定要憐惜我啊——————————————
御璃驍忙得像陀螺,從她這裡轉走,又去和將軍們議攻打過河的事,又有幾城城主來降,連她都沒時候陪,何談去夜明月那裡?
漁嫣心裡也爲身世之事燥得慌,便去找白城安。
花園裡,花開正好,月光如薄紗一般籠罩在園中,花花草草都沐浴在這銀河之水裡,美得如夢似幻。
遠遠的,只見白城安和晨瑤坐於石桌邊,桌上擺滿筆墨書籍,看樣子,正在議她的忘蝶病情。
賽彌就守在一側,不時給晨瑤遞上茶水,那殷勤關愛心意,毫不掩飾。
“呀,王妃您瞧,賽彌那小子,那眼睛色迷迷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王爺真奇怪,居然願意留下這麼個人在瑤夫人身邊,也不怕鬧出事來。”念安湊到漁嫣耳邊,小聲抱怨。
“他不能人道。”漁嫣隨手摸了摸探到身邊的花,輕聲說。
“是公公呀?哈……老天果然有眼睛,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個好玩藝兒,公公好!”念安樂了,在一邊叨叨。
“念安,你要是一天不說話,嘴巴會不會痛?”漁嫣轉過頭,忍不住地笑。
“會的,還會發黴。”念安掩住了嘴,彎着眼睛朝她笑。
看着她樂活的樣子,漁嫣頓時心裡憂煩起來,念恩若好好的,那多好——都怪她,如今那丫頭病成那樣,孩子只怕也保不住……不如等下請白城安去給她看看?
“娘娘別煩了,這都是命!命裡該咋樣,就咋樣。您命裡是主子,所以不管多受苦,最後還是主子。我們命裡是奴才,可是好命的奴才,所以遇上主子您。”念安知道她的心思,小聲安慰她。
漁嫣又思及自己的身世,輕輕搖頭,輕聲說:“哪有什麼命,惡人欺人而已!人生來本就平等,何來貴賤之分,難道窮人、平民,她們就不是血肉做的?難道貴族、富人們,他們就是用金子捏成的嗎?難道男人就比女人金貴,他們就不是女人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世道不公,男尊女卑,法無尊嚴,只及民,不及官。惡人逍遙在外,太不公平了……”
“王妃總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可是爲什麼聽起來這麼有道理?不過,以後還是隻對念安說吧,傳出去,大家又得說您壞話。”念安撓撓頭,小聲嘀咕。
“佛曰,衆生平等。王妃真有慈悲胸懷。”
此時身後傳來男子憨厚的聲音,轉頭看,御清安牽着小郡王御清晨正穿過花叢過來了。
到了面前,雙雙抱拳,給漁嫣行禮。
“王妃。”
“長郡王見笑,婦人之言,莫往心裡去。”漁嫣看看御清安胖胖憨憨的臉,輕輕點頭,又笑着伸手扶住了小傢伙御清晨,柔聲道:“小郡王可好呀?這麼晚怎麼還不歇着,跑這裡來了。”
“謝王妃掛念,還好。”御清晨仰頭看她,眨巴了大眼睛,小聲說:“咦,王妃的病好了!”
“嗯,快好了。”
“白大夫真神奇,他一來,王妃的病就好。”御清晨咧咧紅潤的小嘴巴,笑着說。
“所以,你趕緊乖乖的,去讓白御醫給你瞧瞧。”御清安摸着他的小腦袋,和藹地說。
“小郡王生病了?”漁嫣驚訝地看他。
一身褐色的小錦袍,腰上拴着她上回頭的玉佩,手裡還拎着一隻蟈蟈籠子。總是一本正經像小大人一樣的他,因爲這小籠子,才讓人想起他只是個小孩。
“我……”
御清晨臉一紅,往御清安的身後躲去。
“上火,小解時就呼痛,都好幾天了,府中的大夫開的方子不管用,白御醫來了,怕他白天忙,所以趕在這時候來見見他。”御清安拉着他的手,笑呵呵地說。
漁嫣掩脣一笑,衝他揮揮手,“快去吧。”
御清晨越加臉紅,一勾頭,快步往白城安面前走。
漁嫣仰頭看了看月亮,小聲道:“我們等等,請白御醫去看念恩。”
“可是這不合規矩……王上會發怒,娘娘,您恕念安直言。王上雖寵您,可他畢竟是王,您看看這府裡,三位夫人虎視眈眈,成天想把您踩下去,所以您該柔和的時候,就應該柔和,不要總和王上對着來。”念安一怔,左右看看,輕扶着她的手臂,小聲勸道。
這明明是念恩的腔調,想必是念恩教念安的。
漁嫣轉頭看念安,歪了歪頭,小聲說:“念恩,不知許娘子如何了。”
“不知道……不如把她接來伺侯王妃吧,她也會詩啊詞的,王妃也就不悶了,念安沒用,學不會那些,哎……王妃一發愁,我就想哭,我若也會吟詩作對,陪您解悶,您也就不會這樣寂寞了。”念安搖頭,一臉愁容。
“傻丫頭,你對我這麼好,我卻總讓你和念恩吃苦頭。”她轉過身,拉着念安的手說:“我給你尋戶人家吧,我讓官媒列名上來,以我妹妹的名義,把你嫁出去,以後也當少夫人,不要再吃苦頭。”
“不要、不要……”念安趕緊搖頭,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漁嫣還以爲她會說些留戀的話,不想念安左右看了看,俯過來說:“王妃……您幫我打聽打聽,阿郎將軍,啥時候回來呀?”
“戀着他啦?”漁嫣好笑。
“就是、怪想他的。”念安忸怩地擺擺腰,掩脣羞澀地笑。
“我問過,他倒沒有妻室……只是……好像對念恩更有心思。”漁嫣猶豫了一下。
“哦。”念安撓撓頭,重重嘆氣,“哎,男人們,爲什麼都喜歡溫柔的呢?我爲什麼學不來溫柔呢?”
“你這樣挺好,會有欣賞你的,我明兒就讓人把名子遞上來,你慢慢挑,一個一個地去見,挑個互相合意的。”漁嫣安慰道。
“算了。”念安往前走了一步,雙手端在身前,仰頭望月,學着漁嫣的語氣說:“我心如明月,只照阿朗哥……阿朗不看我,我便做尼姑……”
“哈……念安……”漁嫣快步過去,在她的胳膊上輕掐一把,笑着說:“讓你貧。”
“念安姑娘真有趣。”御清安過來了,笑呵呵地看念安。
念安頓時大臊,趕緊勾下頭,躲回了漁嫣的身後。
漁嫣往他身後看,晨瑤和賽彌也過來了,只留白城安給御清晨診病,那小傢伙已經解開了袍子,正緊張地往這邊張望,見漁嫣正看他,趕緊大聲說:“王妃莫看……莫看……”
這是要脫掉褲頭看那地兒?
漁嫣好笑,連忙轉過頭來,莫把那可愛的小郡王給臊死了。
“王妃,這是您的方子,您過目。”晨瑤遞上了一張方子給漁嫣,輕聲說:“我和白御醫一同開出的,知道您心細,只給您方子,藥由念安給您去備,三碗水煎成一碗水,與其她的無異,每七日喝一回。”
漁嫣接過來,仔細看着,越看越古怪,這方子不像治忘蝶,倒像是……避子!
“這是何意?”她愕然擡眼,看向晨瑤。
“您現在不能有孕,這是王上的意思。”晨瑤淡淡地說了句,滿臉平靜。
漁嫣把方子摺好,遞給念安,依然靜靜站着。
“我先告退。”晨瑤帶着賽彌給漁嫣行了個禮,慢步往前。
“呸!”念安啐了一口,小聲抱怨,“等王妃您好了,生十個八個,二十個,氣死她。”
“我又不是豬。”漁嫣倒無所謂。
“反正……怎麼都覺得她心眼壞!看您時的那眼神,就這樣……”念安把手舉到眼前,兩根手指平着抖動,小聲說:“像毒蛇的信子,想咬您。她就是嫉妒您,王上只喜歡您。”
“好了,郡王在這裡呢。”漁嫣淡淡地說了句。
念安看看御清安,他只堆着笑臉,站在一邊看着。
當着外人給她這方子,不過是打她臉罷了,可漁嫣不怕她打這臉,在命面前,一切皆輕,只有命是最重的。
“王妃,臣妻素薇一直在看於安大狀的書,很想見見這位傳奇人物,不知於大狀師何時有空,讓素薇前來拜見大狀?”御清安溫和笑着,向漁嫣抱拳。
“好啊,隨時都可以。”漁嫣點點頭,沒想到還會有人知曉妻子看她的書,而不生氣……
“素薇常念一句話,富貴榮華,不如自在逍遙。自打她知道那些讓她捧上之後,就不願意放下的書,是王妃所著,就興奮得睡不着,但她是外命婦,無詔是不得晉見的,還得王妃召見才行。”御清安又笑着說。
“長郡王,有幾妾?”
“只素薇一妻而已,原有幾妾,素薇不喜,都配出去了。”御清安笑笑,低聲道。
漁嫣很意外,上下打量他一會兒,含笑點頭,“長郡王真是好男人。”
“王妃心中的好男人,在別人眼中,那就是無用妻管嚴。”御清安有些自嘲。
漁嫣明白,不能開枝散葉,御奉孝一定不喜。所以御清安這年紀了,也沒真正得到重用,反而御清沈更多地替御奉孝在打理汰州城的事。
“大哥,我看完了,我困了,我們回去吧,王妃告辭。”
御清晨用蟈蟈籠子擋着前面,慢步過來了,一臉羞紅,也不敢看漁嫣,匆匆說着,拉着御清安就要走。
“我還沒問問白御醫……”御清安趕緊扭頭看白城安。
“沒什麼大礙,小男孩兒通常有這毛病,明日我就讓人把藥送到府上去。”白城安拈着須,笑着說。
“告退。”御清安向漁嫣抱拳,牽着御清晨的手遠去了。
“這男人,真好啊,居然爲了老婆,把妾都散盡了。”念安看着他的背影感嘆。
漁嫣輕輕點頭。
“王妃,怎麼還不回去休息?您這身子,最忌諱休息少,不規律。”白城安過來了,嚴肅地批評。
“想請您去給我的丫頭看看,她有孕,又病了許久,喝了好多藥,也不見好。”漁嫣輕聲說。
“走吧。”白城安也不推辭,讓隨從背上了藥箱。
他沒架子,漁嫣自然大喜,趕緊拉上念安,一行人直奔念恩的小屋。
——————————————————無論有無子嗣,我會疼你一生的分界線——————————————
漁嫣這兩日都沒踏進這小屋,此時也不願意進去,不是討厭念恩,而是不敢看她虛弱的樣子。這全是爲她所累,她卻無能爲力。
白城安進去半晌,突然讓人出來叫她。
漁嫣在門口深深吸氣,這才慢步進去。
屋子裡有濃濃的藥味兒,充斥着屋子每一個角落。昏暗的燭光投在榻上,念恩面如金紙,呼吸微弱。
漁嫣不敢看,又迅速扭過頭。
“她被人用藥控制了,這藥雖不常見,但對我來說,也非難事。不過這孩子不能要,我已開了方子,讓她打下來。”白城安放下筆,擡眼看她,又繼續說:“能救活,但身子一定虧了,能不能活,看她的造化。”
漁嫣點頭,讓人拿方子下去。盯着桌上的燭看了半晌,這才小聲說:
“念恩,你母親和妹妹已經被我接出來了,你只管好好的。”
“是哪,念恩,你趕緊好,然後把害你的人告訴娘娘,娘娘如很威武,一定給你作主。”
念安紅着眼眶,蹲在榻邊,輕拉念恩的手指搖晃。
屋子裡靜了會兒,幾名丫頭都朝榻邊看着,等了半晌,念恩的呼吸急了急,又淺了。
“讓她歇着,有我的藥在,她不會死。”白城安站起來,收好了筆墨,讓隨從拿好。
“白御醫,謝謝您。”漁嫣快步跟出來,誠懇地道謝。
“王妃不要熬夜,去歇着吧。”白城安點頭,大步往前走。
“這白御醫,好有氣度,年輕的時候一定是美男子。”念安伸長脖子長望,小聲說。
漁嫣有所耳聞,白城安年輕的時候,眷念御璃驍的母親,一輩子未娶,到了今天,還在幫着她守護她的兒子,也是一個癡情人。
“這世間,如此多情癡,爲何都不得好結局?”漁嫣輕輕地說。
“會有好結局的,起碼王妃和王上就是好結局,等治好了病,王妃給王上生七八個大胖王子,再生七八個漂亮公主,美滿一輩子。”念安咧嘴一笑,大聲說。
“哦,但願吧。”漁嫣扭頭看了看屋子裡,幫着照看念恩的丫頭都是她親自挑選的,還有御璃驍的侍衛守在這裡,以防人暗算。
念恩的母親和妹妹被接出,這話是她剛剛故意說的,暗算念恩的人,一定還在她們中間,得幫着御天祁做事,這人不揪出來,始終是禍害——一定要喂她吃上十斤毒藥,方能解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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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寢宮,十月正在院中曬月亮,優雅地臥着,大爪輕輕拔動了幾下長長的獅毛,轉頭看向走進來的漁嫣,見她近了,慢悠悠地轉開頭,仰起大腦袋看月光。
這傢伙,偶爾也有詩人的氣質。
漁嫣過去摸摸它的大腦袋,它不耐煩地擺開,瞪了漁嫣一眼,趴了下去,閉眼打盹。
御璃驍居然已經回來,婢女們正在幫他更衣,換上更加棉軟的布袍。
“白御醫和晨瑤給我開了方子,白御醫還幫念恩診了脈。”
漁嫣走過去,讓婢女退下,親手給他系衣帶。
“念恩那裡,你不是要送走嗎?”
御璃驍輕輕擰眉,略有些厭惡的神色。
“別這樣,她伺侯我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又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讓我治好她。”漁嫣抱住他的腰,揚頭看他,輕聲說:“還有啊,你讓人給我開那樣的方子……不怕我難過?”
“先治病,不然你得和我一起忍着,你願意嗎?”他捧着她的小臉,輕輕搖了搖。
“還不是你自己不想忍着?”漁嫣擰眉,鬆開他,去一邊拿夜裡穿的衣換上。
他走過來,從後面抱住她,俯身親吻她的耳畔,低低地說:“世事煩憂,只能你能讓我無憂開懷,我如何能忍,恨不能時時抱着不放。”
“那好啊,明兒就抱着我走路、說話;抱着我上朝、聽政;抱着我吃飯,喝水,抱着我……算了,你出恭就別抱着我了,免得薰着我。”漁嫣忍不住地嘲笑。
“你呀,這世間,也就你這樣和我頂嘴。”他擰擰眉,拉下她的錦衣,看她背上的手掌印。
“到底是什麼,總看,總看!”漁嫣擡眼看銅鏡,他正從身後擁着她。
高大,可依靠。
溫暖,可暖她。
可是,還有哪裡不夠?哪裡還缺了一塊?
她擡手反過去,抱住了他的腦袋,歪着頭說:“御璃驍,御清安說,他只有一妻……若我能活下去,你能不能爲我散盡你的夫人?”
“嗯……”他沉吟一聲,低笑道:“你活下去,我就散掉她們,若不活下去,我便再納七十二妃,三十六宮。所以,趕緊好好活着。”
“你一定要記得你說的話。”
漁嫣飛快地轉身,緊抓着他的衣袖,緊張地看着他。
“寫下來?白紙黑字。”御璃驍一挽袖,走到書案邊。
漁嫣大喜,趕緊過去磨墨拿筆,遞到他的手中,“快寫快寫,字寫大點。”
御璃驍沉吟一會,轉過頭看漁嫣,“怎麼寫?”
“寫……”漁嫣也語結,這事真是立誓可以有用的嗎?幼稚啊!
“我來吧。”她接過筆,在書案邊坐下,想了想,認認真真,工工整整地寫了起來。
御璃驍在一邊念,“糖醋魚,板栗燉雞,紅燒絲瓜,醬茄子……你這是寫菜譜?”
“哦,明天吃這個。”漁嫣點頭。
御璃驍哭笑不得,她也轉得太快了些。
“你我能相守一日,那便相愛一日,以後的事,誰知道呢?你若愛我,不必立誓,你若變心,我也捆不住你。我也一樣,我也不能向你保證啊。”她吹乾墨跡,舉起了紙端詳自己的字,點頭讚道:“我的字就是好看,大氣,有力道。世間女子中,只怕鮮有人能寫出我這樣的字來,你們男人之中,也沒幾個比得上我。”
御璃驍的臉都黑了,漁嫣有一絕招,在他熱血漲騰之時,她便雙手揮舞着,把兩大瓢冷水潑過,澆得他灰頭土臉,哪有王者之威?
“漁嫣,我看你今兒還是去睡院子裡。”他冷着臉,指院子。
“不去,你去,你反正不想與我有孩子。”漁嫣搖頭,眉眼彎彎,嬌|媚地笑。
御璃驍雙瞳微斂,一把抓住她的下頜,迫她站起來,手臂一揮,掃落滿桌的摺子,墨硯也落在地上,飛濺墨雨四散砸開,推她倒於書案之上。
月光涼涼,愛人成雙,漁嫣努力把心裡缺的那一塊填滿。
她是貪心的人,貪心到要把這人獨佔……
“御璃驍,她們,親起來,是什麼滋味?”突然,她睜開眼睛問他。
“不如你好。”御璃驍眯眼,故意激她。
可漁嫣擰眉半晌,突然咬指說道:“那,別的男人的嘴脣,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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