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纏綿(萬字更) 40
一名侍衛匆匆過來,附在御璃驍耳邊低語幾句,御璃驍往前看,只見郝雷在幾人的攙扶下,正焦急地看着他。
“怎麼了。”漁嫣過來,小聲問。
“夫人,郝雷來報,有人擄走了芊娘和果兒,他以爲是我們,所以趕來尋找。”方意和輕聲說洽。
“母女兩個都不見了?”漁嫣微微一愣,隨即苦笑,“我還是把她看得太好了,她既然連真心愛她的郝雷都能殺,和她所恨的男人生下的女兒又算什麼呢?驍哥哥,果兒這下麻煩了,等她明白之的事,一定傷心欲絕。我應當強行扣下她纔對,那丫頭太可憐了,找了這麼久的親孃,親孃卻早已不把她當女兒。”
“事已至此,還是那樣辦吧。”御璃驍輕輕擺手。
“記得保護好果兒。”漁嫣交待了幾句,看着侍衛們出去了,才沮喪地垂下雙臂。
“沒事的。”御璃驍小聲安慰她。
漁嫣勉強笑笑,芊娘心中已無半點善意,若真拿着果兒爲盾,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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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勾月,如美人染愁的眉,安靜地懸於柳梢頭。滿院清冷月輝,涼意縱生,隨着清風,拂入窗中。
寒煙樓。
一抹纖細的身影像靈貓一般摸進了東廂房中,月光籠在她的身上,她穿着一襲黑色夜行衣,頭髮全都攏進了黑色包頭布里。
她很快就在暗閣裡找到了一隻盒子,從裡面取出一隻銀鐲,舉到月下看了一眼,匆匆開門出去。但她並沒有直接出了寒煙樓,而是鑽進了後院的一間房中,過了好一會兒,裡面還無人出現。
一直跟蹤她的幾人急了,推門進去一看,屋裡哪裡有人,後窗大開,早就人去樓空。
“快去稟報主子,跟丟了。”幾人大驚失色,趕緊跑出去。
屋子裡響起了輕微的聲響,一道黑影從房樑下落下,但此時她已不是夜行衣的裝扮,而只是一身普通的褐色土布衣裙,化身爲皮膚黝黑,粗手大腳的中年婦人。
她翻過了牆,到了隔壁的酒樓裡,拎着一隻水桶,大搖大擺地從後院出來,到了角門處,把馬桶放下,又牽了一隻騾子出來,就從後院那些雜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酒樓,往大街上去了。
天漸亮了,從大河裡緩緩而來兩艘大船,船上懸着高帆大旗。岸邊有數十侍衛在等着,待大船一到,便靠上前去,看着船上的人乘小船靠近岸邊。
船上下來了幾名年輕人,爲首的一身錦袍,上繡麒麟踏雲,頭戴玉冠,氣勢張揚。
“王爺到了,王上和皇后恭侯多時。”侍衛們上前,恭敬地行禮。
“走吧。”那人開口,帶着濃郁的異地口音。
才走數步,突然從林子裡射出了幾支利箭,呼嘯而至,根本讓人沒機會反應,十數侍衛直接栽倒在地上。
那小王爺慌不擇路,一邊大叫,一邊往船上跑。
從林子裡撲出了十數人,把小王爺團團圍住,一刀就往他的頭上砍來。小王爺臉色一白,人直接嚇暈了過去。
“捉活的。”有人低呼一聲,拖起小王爺就跑。
侍衛們窮追不捨,那些殺人接連拋出十數枚濃煙彈,一時間咳嗽聲,慘叫聲不絕於耳,待眼前能看時,那些人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糟了,快去稟報王上和主子,小王爺被捉走了。”未受傷的侍衛連連跺腳,摻起受的同伴,急匆匆地回城。
看着煙塵滾滾而去,一頭騾子慢悠悠地過來,騾子上的黑瘦女人轉頭看了一眼鬆獅城,諷刺地笑了起來,尖聲笑道:“不過如此。”
她雙腿用力踢了一下騾子的肚皮,騾子撒開蹄子,往前飛奔。
這時天已經大亮,太陽明晃晃地照在官道上,有不少百姓挑着擔子往鬆獅城城門的方向趕去,也有從鬆獅城裡出來的商人,百姓。她夾雜在這些百姓中,毫不打眼,暢通無阻。
兩個時辰之後,女人進了一個小村莊,在一所大宅院前停下。這是當地一位財主的屋子,僕人正在前面的大坪裡打掃,見她來了,只擡眼看了看她,繼續揮着笤帚掃地。她繞到後牆處,從角門進去。
“門主。”數名男子迎上前來,向她抱拳。
她點頭,順手撕開了臉上的面具,輕聲說:“都到手了吧?”
“是。”男子們點頭。
“把院門關上,晚上就出發。”她大步往前,一雙堆積歲月風霜的眼睛裡殺氣騰騰。
大屋裡有一張圓桌,桌上擺着寒水宮的殺字令、漁嫣的令牌,還有一面金鑲碧玉的牌子,上面是胡域國的文字。
“有了這個出關的牌子就好。”她拿起令牌看了一眼,丟到了桌上。
有男子捧上茶碗,她喝了一口,轉頭看向他,冷冷地問:“那丫頭和小王爺呢?”
“都鎖在地牢裡。”男子趕緊說。
“走吧,我去看看。”她微微擡起下巴,帶着人出去。
幾名男子殷勤地在前面引路,帶她到了後院,大樹蔥蔥下,原來挖着一個深坑,坑上有木柵欄,再鋪着草皮,種着鮮花,若不是揭開,根本不知道這下面有一個地牢。地牢分成幾格,有兩格關了人,少男少女各自蜷縮在一邊角落裡,手腳都戴着粗粗的鐵鏈。
她看了看博奚果兒,又轉頭看向陌生的少年。
“這就是十一王爺?”她擰擰眉,彎下腰去看。
此時果兒醒了,驚愕的擡頭往上看。
她又看看果兒,冷冷皺眉,揮手讓人把草皮蓋好。
“你是誰?我孃親在哪裡?放了我孃親!”博奚果兒在下面尖叫,像小獸一樣狂怒,“你要是敢傷我孃親,我一定不放過你。”
回到前院,她環視了一圈四周的花花草草,冷冷地說:“這裡住不了多久了,晚上就一把火燒掉。”
“是。”男子們趕緊應聲。
“那兩個人一定要好好看管着,那就是我們搖錢樹,對了,去給那二人身上烙個印。”她淡淡的語氣裡,透着無盡的絕情和冷酷。
“不過,博奚果兒不是門主的女兒嗎?”男子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兄弟們還不敢下手。”
“羅嗦什麼,要我親自動手?”她一記凌厲眼神,毫不客氣地斥責。
“是,馬上就去。”男子抱拳,大步下去。
“門主想吃什麼?”又一男子堆了滿臉討好的笑。
她合上眼睛,手指勾了勾,男子湊上前,不妨她突然一巴掌狠狠扇去,打得他眼冒金星。
“混帳東西,明知本門主要回來,居然還沒有準備好。”她厲聲罵着,又是一腳踢了過去,正中男人的那地兒。
男人根本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出聲,捂着臉,弓着腰,匆匆退下。
其餘三人大氣也不敢出,只垂手站在一邊,等着她說話。
“去備水,我要沐浴。”她站起來,大步往房間裡走。
男人們長鬆一口氣,立刻往門外跑。不一會兒,擡着兩隻大大的浴桶過來了,就放在院中,一隻注滿熱牛奶,一隻清水裡浮着花瓣。
她大步出來,一揮手,讓衆人退下,褪了衣,露出一身緊實肌膚,先泡進了那隻牛奶的浴|桶中。
她深深地吸氣,輕輕地合上了雙眼。門輕響,她睜眼看了看,見是兩名年輕的男子,便又閉上眼睛,冷冷地說:“怎麼纔來,皮癢了嗎。”
那二人快步過來,一個跪在浴桶之後,一個跪於浴桶之前,一個輕抱住她的肩,手掌慢慢往水裡探,去撫她的酥美之地。另一個握住她的腳,輕輕地揉捏腳底,再順着腳往上慢慢滑,在她的小腿之處來回按揉。
她舒適地長長吸氣。
在她頭邊的年輕男子見狀,迅速褪下衣袍,也浸進了浴桶裡。把她抱起來,就在浴桶裡伺候起她來。
另一個繞到了前面,捧着她的臉吻她。她低吟出聲,眯了一下眼睛,看向正抱着她的男人,眼底脣角全是冷光。
男子不敢怠慢,伺候得更加賣力。
“補|||陰之術,能得長生,倒有些道理。”她舒服了,伸手勾住了浴桶外的年輕男子,冷冷地說:“換你了。”
二人一聽,趕緊換人進來。
正在交換時,又有人推開院門進來了。
“門主,博奚果兒說要見您。”
她微微擰眉,冷冷地說:“不見,趕緊給她烙上印,打暈完事。再敢吵我,連你一併烙了。”
“可是,爲什麼不見呢?”那人沉默了一會兒,又問她。
她猛地睜開眼睛,氣勢洶洶地轉頭看去。
那男子一臉刻板,直直地盯着她。
“你不是老常。”她眯了眯眼睛,從浴桶裡站了起來。
牛奶順着她玲瓏的身體往下淌,這樣子格外媚人,一點都不像四十多歲的婦人所擁有的身體。雖然瘦,但是該豐的地方絕不含糊。臉上皮膚也好,如牛奶一般絲滑。眉間有疤,用胭脂刺成了一朵彼岸花的形狀,鮮豔如火焰。
兩名年輕男子趕緊從浴桶中出來,抱起衣裳就往外跑。
“芊娘。”男子撕去臉上的面具,卻是年輕的王爺。
芊娘愣了一下,只見男子又往臉上撕,露出的卻是莫問離的臉。
“你?”芊娘臉色大變,立刻抓起了浴桶邊的衣裳包住自己,大叫道:“快來人。”
“來不了,我全殺了。”莫問離擡起右手,慢吞吞地彈自己的指甲,“我生平最恨有人把我扛着跑,那幾個偏把我扛在肩上,所以我就把他們的腦袋給擰掉了。”
“你想怎麼樣?”芊娘已經鎮定下來,冷傲地擡起下巴,從浴桶裡跨了出來。
“芊娘啊芊娘,那一晚望夫曲,唱得人肝腸寸斷,我還以爲真有多愛郝雷,原來你丈夫這麼多,一次用兩個。”莫問離擡眸,滿脣譏誚,“我還是趁果兒沒來,先把你殺了吧,免得她看到了傷心。”
“少假仁假意,你們男人是這天下最髒最無恥的東西,我就是要把你們男人踩在腳下。”芊娘冷笑,慢步走向他。
她身上的香,越來越濃,越來越媚人,若換成別人,早就受不了要撲過去,最後成爲芊娘手中的冤魂。
但莫問離卻沒有絲毫的變化,依然慢條斯理地彈指甲。
芊娘這纔看清,他的指上有血,看樣子是真的剛剛擰過了人的腦袋。外面的人到現在還沒進來,這院中可能只有她一個人了。
她笑笑,媚意叢生,一手搭在莫問離手臂上,小聲說:“莫問離,你跟在漁嫣身邊這麼久,就沒有動過心思,沒碰過她?看來,這世上還是有一個好男人的,就是你。”
“別跟我說好聽的話,我生平最討厭聽好聽的話,你若說我殘忍,殘暴,我倒更喜歡聽。”
莫問離手臂一抖,抓住了她的手腕,兇犯地往地上摜去,“另外,我的手可不是你這種髒得要命的半老徐娘能碰的。”
“我髒?”芊娘在地上靈活地一滾,躍了起來,十指一彎,尖尖的指甲往莫問離的眼睛中扎來,“先摳了你的眼珠,讓你當個真瞎子。”
莫問離閃身讓開,又是一掌拂到,打在她的肩頭。
芊娘慘呼一聲,撲倒在地上,滾了一身的泥土,狼狽不堪地爬了起來,憤然地瞪着他罵,“莫問離你爲何要多管閒事?”
“奇怪,你毀了我寒水宮最賺錢的綢緞莊,讓我今年少賺兩千兩黃金,我不打你,打誰?”莫問離冷笑,步步逼近,“再者,你又做了這麼多讓我討厭的事,其一,你的人把我扛在肩上,其二,你那晚在我耳邊唱那麼難聽的歌,其三,你裝什麼不好,裝老婆婆,騙我多給茶錢,其四,你弄我一身蘭花毒,害我癢了兩夜不能睡。我不打你,又打誰?”
“快滾,少管閒事。”芊娘銀牙狠咬,惡狠狠地說:“不然我對你不客氣,我這院子裡,處處都是玄機,只怕你有來無回。”
“既然這麼有把握讓我有來無回,又何必讓我滾呢?”莫問離大笑起來,分明在和她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掐了一片葉子在掌心揉了,往地上一丟,臉上的神情變得狠辣起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最恨別人在我面前裝可憐。”
他的手掌擡起來,指尖扣着數枚暗器,就當要出手之際,院門被撞開,博奚果兒一手捂着被烙傷的肩,一手拎着一把大刀跑進來了,一見芊娘,立刻揮着刀,憤怒地大叫:“我娘在哪裡?把我娘放出來!”
院子裡靜了會兒,莫問離指指芊娘,小聲說:“被這女人殺了,你出去,我爲你娘報仇。”
“什麼?”博奚果兒大悲,滑在地上,痛哭起來,“怎麼這樣,我和娘纔剛剛見面,纔剛剛見面……她那麼可憐,你爲什麼要殺她?我還沒有孝敬她……”
芊孃的呼吸緊了緊,慢慢攏緊了衣衫,冷冷地喝斥:“別哭了!”
博奚果兒猛地怔住,這是芊孃的聲音啊。她呆呆地看着面容豔麗的婦人,從她的眉眼裡依稀辯出了芊孃的影子。
一樣的瘦,但是這個芊娘皮膚白皙,容顏嬌麗,眼神陰冷。
“你到底是誰啊?”博奚果兒站起來,喃喃自語,走向她。
“我是你娘啊,過來。”芊娘換了一副神情,向她招手,“快到娘身邊來,果兒,快來。”
博奚果兒的眼淚一下就涌出來了,丟了刀,雙手在眼睛上亂抹,“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果兒,你娘早就死了,這個人不是你娘,快回來、”莫問離也向她伸出了手。
“不會的,她只是受了委屈……”博奚果兒無力地搖了搖頭,又往芊孃的面前走了幾步。
芊娘眼神一冷,飛快出手,扣住了博奚果兒的手腕,往自己身一拉,笑着說:“乖女兒,跟着娘就對了。”
莫問離眉頭皺緊,冷冷地說:“郝雷你不放過,這是你唯一的女兒,你也不放過嗎?”
芊娘笑了起來,突然就把博奚果兒一推。
地上有機關,博奚果兒踩到機會,有繩套鎖住了她的腳,猛地往上一彈,她就被倒吊了起來,在半空中晃盪不停。
“啊……”她尖叫一聲,把手伸向了芊娘,“娘,救我。”
芊娘只冷冷地看着她,無情地說:“你不是我女兒,你是那個男人的,和我沒關係。莫問離,她這繩子上有毒藥,只要你動手,就別想得到解藥,你來不及配解藥,她死定了。”
博奚果兒遠伸的手縮回去,震驚地看着她。
“我這輩子就毀在男人手裡,一切與男人有關係的,都是我的敵人。你既姓博奚,當然也是我的敵人了。”
芊娘繫好了腰帶,笑了笑,鎮定自若地走到灑着鮮花瓣的浴桶邊,洗手,洗臉,輕聲說:“誰讓你自己跑來的呢?”
“你恨那個人,去找他報復就好了,爲什麼要怨在一個小女孩身上。”莫問離長眉緊擰,冷冷地問。
“報復?去殺了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嗎?”芊娘搖頭,笑着說:“我要做的事,就是讓他一無所有,最後像條賴皮狗一樣跪到我的面前,舔我的鞋,然後,再一天一天地折磨他至死。殺了他,這麼好的事,怎麼輪得到他?”
莫問離沉默了地兒,低笑起來,“你這女人還真可怕,這些日子死的那些人,都是曾經買過你的男人吧?”
芊娘芙蓉臉一寒,眼中的光又怨毒起來。
“對啊,打過的,罵過的,還有折磨過我的,我都讓他們死得很慘,我今晚就要出發去胡域國了,你別攔着我,不然我也讓你死得難看。”
“哦,你到底要怎麼報復臭老頭兒?”莫問離索性坐下來聽她說。
芊娘微擡下巴,傲氣地說:“我要把小王爺丟上他的榻,他素來有好男風的嗜好,等二人清醒,他錯已築成,國主必將震怒,依胡域之刑,他會受yan割之刑,我再買通行刑者,在刀上抹毒,讓他傷口無法癒合,讓他日夜疼痛。我再把你們的令牌交於他的對手,對手呈上國主,說他有通敵謀逆之舉。如此一來,誅連九族,他府上將寸草不留。那些當日侮辱我的人,一個也別想逃,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對了,那銀鐲子到底是什麼東西?”莫問離點頭,讚了她一會兒,又問她。
“那是上古聖物,在海上,能呼喚風暴,不管多大的船也會被擊成粉碎。”芊娘掩脣嬌笑,漸漸地笑聲大了,肩膀一聳一聳地,大聲說:“時至今日,我也不怕告訴你,我要去海上建立我的王國,把你們這些臭男人都趕去海上給我採海中的寶石,爲我賣命。”
莫問離眸子合了合,再睜開時,長聲嘆,“你這個女人實在歹毒,要報仇就報仇,爲什麼要傷害對你好的親人呢?”
“屁的親人。”芊娘臉色一寒,陡然發怒,雙袖用力揮了兩下,在院中轉了個圈,大聲說:“你知道這是哪裡嗎?這就是最後一個買我的男人的家。他對我多好啊,說我可憐,要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但他這個狗東西,原來是想剝下我的臉皮,來充實他的美人庫,我一怒之下,趁他睡着殺了他。他是退出江湖的江洋大盜,他的地下寶庫裡藏着很多武林秘籍,毒藥,還有兵器,我用了五年時間,學會了製作毒藥,又用了五年時間練會了輕功。我終於明白了,沒有男人是靠得住的,他們只想把女人當成玩樂的工具,給他們生兒育女,全都是無恥的,髒的……”
“那郝雷呢?他爲你受的苦呢?”漁嫣的聲音突然炸響,幾道身影從門外如風一般捲入。
“郝雷爲你承受了鞭打,割舌之痛,爲你走南闖北,日曬雨淋,就想找到你,帶你回家。你發現他之後,卻利用他,想讓他替你盜取銀鐲,銀鐲被果兒帶來了後青國,又意外丟失,被我得到,你急了,又利用果兒的孝心,讓她來我身邊。”
“你早把鐲子拿出來不就好了?”芊娘冷笑。
“郝雷拿你當他的天,你卻給他下毒,果兒苦苦尋找你,你卻要害她。你是受了苦,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去傷害無辜的人。這個大院子裡,那麼多奴僕全被你餵了毒,受你控制這麼多年,生不如死。”漁嫣從手上褪下銀鐲,晃了晃,氣憤地說:“很遺憾地告訴你,你偷去的那個是假的。藍罌盜鐲,是我編出來的謊言,當時從蘭花谷回來,我便對你起了疑心,但礙於果兒,不敢直言,便想把你支開。我來不及與藍罌商量,便讓人把她關了起來。再暗中找她之前的婢女,故意走漏風聲,讓你知道銀鐲在寒煙樓。”
芊娘臉色大變,從手上褪下銀鐲看了一眼,恨恨地丟到了地上,大罵道:“你們多管閒事。”
“池崇爲什麼會突然犯病?”漁嫣突然聲音輕了,盯着她問。
芊臉冷笑一聲,不回答。
“也是你下手的吧?”漁嫣搖頭,輕聲說:“你初見池崇,他以滿腹經綸和曠世的經商之道征服了你,你想發財,你也知道要成大事,必須要有銀子,於是決定與他合作。你數次與他見面,聽他說一生癡戀之事,也曾動搖過,但你始終堅持了本意,要一錯到底。你在他身邊安了探子,爲了不暴露身份,在他藥裡動了手腳,讓他一病不起。我查帳的時候才發現有貓膩,他不應該只有這麼多財產,你太貪了,把銀子轉移了一半。正是因爲貪,你纔沒有及時離開,去做你的大事,讓你徹底暴露在我們眼前。”
“那又如何?”芊娘見事情揭穿,索性不再掩飾,指着懸於樹上,泣不成聲的果兒大聲說:“你們不走,她就得死。”
“啊……”郝雷跌跌撞撞地進來,看到這一幕,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站住!”芊娘撿起了把刀,指向郝雷。
郝雷不停,繼續往前。
芊娘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咬牙,刀狠狠地扎進了郝雷的胸口。
“師傅啊……”博奚果兒啞聲大叫,眼淚流得更兇。
郝雷還是不退,顫微微地擡手,掌心裡一枚小石子,上面用墨畫着笑臉。
芊娘開始顫抖,眼眶漲紅,手也鬆了。
當年訂情,他爲她買來紅纓繩,繫上祖傳玉環。她卻因爲被看管甚嚴,只能從花盆裡撿一枚小石子,畫上笑臉,從窗口丟給他。
他站在芭蕉樹下,把小石子摁在脣上,對着她笑,陽光萬丈,他意氣風發。
她捧着玉環,捂在心口,少女的心因爲他的存在而雀躍不止,如同擁抱了整個春日。
“傻子,你走就是了……”芊娘看着他倒下去,緩緩滑倒在地上。
郝雷努力擡手,捧住了她的臉,努力地笑,啊啊地幾聲,眼睛緩緩合上。
芊娘如同被雷擊中,整個人猛地抖了一下,瘋狂地叫道:“我從來沒想要你的命啊,傻子!我恨的是他們,我恨的是博奚家的人啊,你這個傻子!我都髒成這樣了,你還要追來做什麼?你到底在追着我做什麼?”
院中很靜,侍衛把博奚果兒放了下來,她瑟縮在一邊,看着癡狂的芊娘,看着不再呼吸的郝雷,嚎啕大哭,不停地問:“難道我就沒有一點好嗎?爲什麼不能三個人在一起呢?”
芊娘抱着郝雷站起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往外走去。
有人想攔她。
漁嫣制止住了。
有何可攔呢?說到底,她也真是一個可憐的人。
她恨着全世界,唯一她不恨的人,卻死在了她的面前。
漁嫣想,她是活不下去了吧?
那晚聽到的望夫曲又響了起來,蒼涼得讓人想落淚。
“爲什麼總有悲歡離合,爲什麼總有人不得團圓?”她躲在莫問離的身後,小聲問。
莫問離沒出聲,拉住了她的手,往心口上摁。
過了很久,很久,莫問離才緩緩地說:“總是恨着,如何得解脫呢?”
風捲着葉片飛,地上的血漬,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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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清風習習,卷皺長河水,鱗波泛起滿眼耀眼光芒。
十餘艘船揚帆順水而來,高帆鼓滿風,有四艘高揚後青國龍旗,四艘懸的是雙翼蛟旗。突然間,上百船漿從船中探出,深深沒入水中,擊破水浪。大船全體加速,往前疾行而來。
岸邊,垂柳夾岸,野花遍佈草坡。幾十匹黑色駿馬立於萬花叢中,御璃驍一黑袍獵獵,眉眼間飛揚着朗朗笑意。漁嫣坐在他身前,一手搭在眉前,往前張望。
“王上,他們到了。”方意向策馬慢步往前幾步,指着漸近的大船興奮地大呼。
大船在河中心停下,放下十多艘小船,大船上的人改乘小船到了岸邊。這樣的大船吃水深,若到岸邊來,得出動太多百姓來拉縴,勞民傷神,所以御璃驍不準船上之人驚擾百姓,只用小船載人上岸。
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個年輕人,一人穿紫色蟒袍,着紫玉冠,身材修長,面容清秀俊朗,有御家男人特有的眉骨形狀。另一人身着藍色窄袖錦衣,寬肩窄腰,鳳目含笑,長眉入鬢,頗有些風|流風骨。
“御清晨真是一表人才,老王爺四個兒子,總算有一個能繼承家風。”漁嫣看着御清晨,忍不住讚歎。她又轉眼看跟在御清晨身邊的那年輕人,大讚道:“那位就是十一王爺?我女婿啊,這麼多年不見,居然長得這麼好看了。你看他那眼睛……若丫頭真嫁,也不算委屈……”
“只怕是你自己想嫁了。”
御璃驍嘴角微抽,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嫁那麼遠?絕不可能!
“也好。”
漁嫣故意點頭,從他馬上滑下去,快步迎向那些人。
年輕的侍衛們緊隨其中,獨留御璃驍在馬上,他是王者,不可能前去相迎。但漁嫣不同,御清晨私底下一直稱她爲小嬸嬸,甚至在她身邊生活過一段時間,由她親手照料長大。
“小嬸嬸。”御清晨眉開眼笑,給她長揖問安。
“清晨這些日子怎麼又胖了,怎麼,有人特地給你補身子去了?”漁嫣捏他的臉,笑嘻嘻地調侃。
御清晨紅臉,小聲說:“小嬸嬸莫要頑笑,清晨不可能與郡主在一起。”
“還不娶妻,等着變老呢。”漁嫣搖頭,又看那年輕人,上下打量半晌,輕輕點頭,笑道:“十一,你父親可好?”
“回皇后娘娘的話,父親很好,父親讓小婿代他向皇后娘娘問好。”十一抱拳,紅脣微揚,一揖到底。
小婿……這小子笑起來真好看!漁嫣掩脣笑,扭頭看了一眼御璃驍,輕聲說:“你們快去給王上請安吧。”
那二人聞言,匆匆往御璃驍面前走,雙雙跪下,行大禮。
“起來吧。”御璃驍下了馬,拉起了二人。
御清晨由他親手調||教過一段時間,後回重建汰州,任由他做汰州王。十一有些年頭沒見了,眉目依稀有兒時的影子,雙瞳是淡淡的藍色,如寶石一般明亮。
他與御清晨一樣的年紀,所以他這回來,御璃驍指定御清晨去迎接,也讓兩國的年輕後輩比較一下。
“一路辛苦,先進城再說。”漁嫣過來,笑吟吟地看着二人。
“咦,問離叔叔呢?”御清晨左右看看,神情略有些失望。
“他辦事去了。”漁嫣攜起御清晨的手,慢步往前走。
十一緩步跟在她的身後,饒有興致地打量四周景緻。
“這叫碧山,是鬆獅最高的山,十一你感覺如何?”御璃驍有心考他,指着前方的大山問他。
十一手略一沉吟,朗聲念道:“問餘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桃花流水悠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原來十一知道此詩。”漁嫣轉頭看他,雙眸亮閃大盛。
“皇后娘娘是後青第一才女,小婿若要娶皇后娘娘的寶貝女兒,當然先要討岳母大人歡心纔是,所以這幾年仔細研習了一番,不過小婿沒有吟詩作對的天賦,倒更愛騎馬射箭,所以這些年強行背下千餘首,想着王上與岳母大人要考小婿的時候,勉強能拿來應對,不至於丟人現眼。”十一大大方方地坦白,惹來衆人一頓善意鬨笑。
“這小子,有趣。”漁嫣眉眼微彎,笑着看御璃驍。
岳父眼中,女婿是難得配上自己的女兒的,這一關算是過了,但後面的呢?而且,讓女兒獨自嫁去那麼遠的地方,莫說御璃驍不捨得,漁嫣自己也不捨得。
十一雙眸輕眨,遊過幾絲狡黠的光。御清晨走過來往他肩上輕捶一下,和他交換了個眼色。十一又抱拳,滿臉誠懇地說:“聽聞岳母大人能筆下走游龍,小婿中午想請岳母大人暢飲,請岳母大人不吝賜教。”
漁嫣喜歡聽好聽的話,酒量又小,一醉便會找御璃驍撒嬌,非纏得他什麼事都做不了,乖乖關着房門哄老婆。這事一定是御清晨教十一的!御璃驍臉色微沉,兩個臭小子!
“我請你,進城。”漁嫣嘻嘻地笑,利落地上馬。
十一手握空拳,抵在脣上咳,和御清晨交換了眼色,接過了侍衛遞上來的繮繩,一左一右跟上了漁嫣,揚塵而去。
“陛下……”方意和遞上御璃驍的馬鞭,笑着說:“皇后今天肯定又要醉了。”
御璃驍長眉微揚,滿眸溫柔。
若她醉,他陪她醉。
若她笑,他陪她笑。
若她落淚,那是他的罪過。
他給她的承諾,今生今世,任她爲所欲爲。
“走吧,回城。”御璃驍點頭,帶着人縱馬離開。
飛塵滾滾,馬蹄踏得草坡上花飛花落,漸欲迷人眼。
小院又熱鬧起來,衆人在院中坐着,看御清晨與十一王比試腕勁。
漁嫣和御璃驍並肩站在廊下,小聲感嘆,“不過十餘載而已,長江後浪推前浪,他們都這麼大了。驍哥哥,如今是他們的天下了,特寧兒他們再大一些,你便能把這擔子交於他的肩上,你我也就能安心四處遊玩,不理會這些凡塵俗事。”
“現在就能放手,不如這次回去,就把這擔子交給他。”
“也太早了吧。”漁嫣搖頭,與他十指緊扣,頭靠在他的手臂上,輕聲說:“打江山難,守山也難,讓他再多學學。寧兒雖然一直在寒水宮,但畢竟沒有接觸過真正的朝堂,清晨他們都磨練數年了,寧兒比不上呢。”
“是該讓他回去了,此次回京後,就讓他跟着我處理政事。”御璃驍轉過頭來看她,低聲說:“你今日還是莫要喝酒了,這兩個臭小子是想看我出糗,你別幫着他們。”
“誰敢?我揍他們兩個的屁|股。”漁嫣抱住了他的胳膊,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