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雌雄之分
御璃驍瞳光一沉,手指繞起她一縷秀髮,環環繞上指尖,盯着她看了半晌,冷冷地說:“漁嫣,你知道男人最討厭女人什麼嗎?”
“自作聰明。”漁嫣紅脣一揚,淡淡地說。
不就是希望他討厭她嗎?
御璃驍長眉微挑,手指一甩,把青絲甩到她的臉上,又撩起一縷往她的臉上丟,幾次下來,她的臉就整個被青絲給淹住了。
她的呼吸緊了緊,閉上了眼睛,雙手輕輕抓住了絲滑的錦被,腿慢慢分開,這模樣看上去還真有些悲壯…磧…
身邊一輕,又一沉,好像是他翻身過來了。漁嫣咬咬脣,眼睛閉得更緊了。感覺他的呼吸又沉又燙,拂過她的頭頂,到了她的頸邊,又一直往下,腳那頭的位置往下陷了陷……驀的,小腹那地兒一涼,不知是被何物抵住了?
她擰擰眉,腦子裡閃過他的那東西,下意識地想躲開,想了想又忍住了,不就是那個東西捅進去嗎,沒什麼大不了,忍忍就過去了。
那東西挪了半天,蹭來蹭去,卻始終不進她的身子裡,過了會兒,那東西走開了,她正驚訝,突然聞到了一陣奇特的腥味兒,接着便是毛絨絨的東西掃過了她的腳底,一直往上,她的腿,她的小腹,弄得她癢癢難耐侏。
她猛地掀開了臉上的頭髮,愕然地看着那隻從天而降的大白獅,它正低着頭,用爪子扒着地上的繡鞋,而掃在她身上的東西是它的尾巴。
御璃驍呢?他什麼時候走了?
她嚇得頭皮發麻,僵硬地躺着,一動不敢動。
好在十月也只管啃地上的繡鞋,叭唧嘎吱,津津有味,彷彿那不是鞋,是個美味的肉骨頭。
這愛好還真是特殊!
她僵得四肢都痛了,御璃驍沒回來,這十月也不肯走,就在榻邊趴下了,大腦袋轉過來,銅鈴一般的大眼睛瞪着她。
漁嫣的呼吸緊了緊,輕輕地挪了一下腳,不想十月立刻站了起來,喉中發出嗚咽威脅之聲。漁嫣只好把腿僵着放回去,就這樣躺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御璃驍的嗓音終於淡淡地響起來。
“我不會碰你,等你想明白,上天爲何有雌雄之分的時候,真正願意躺在本王身下的時候,你來告訴本王,本王依然讓你當驍王妃。”
會有那天嗎?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雄尊雌卑,已是幾千年的時光,漁嫣不服,爲何不能平等?爲何女人就要在男人面前低聲下氣?爲何男人不可以專一專情,只娶一妻,攜手到老?爲何那引起通姦之刑,女子告夫、告官之刑,只罰女子,不罰男人?女人受盡折磨,男人還能三妻四妾?漁嫣,不服!
他就坐在窗邊,手捧兵書,垂眼看着,不再和她說話。
“那你讓它走。”漁嫣僵硬地躺了會兒,硬着頭皮說了句。
“讓它熟悉你的味道,和它過一晚,以後便不必再怕它。”御璃驍還是頭也不擡,專注手裡的兵書。
有那麼好看嗎?窮兵才黷武!智者以智慧治天下。漁嫣抿抿脣,大着膽子翻了個身,十月的爪子立刻撲過來,摁在她的臀上,那利爪微微探出,摁得讓她背脊骨都跟着發麻了。
突然,手臂上也有麻麻的感覺,她扭頭看,只見一隻拇指大小的蜘蛛正往上爬,那黑紅黑紅的顏色,那麼多細腳讓她腦中嗡地一炸,什麼也顧不上了,一聲尖叫,跳起來,一腳踩在十月的肥屁股上,再一連串尖叫往大門那裡撲去。
“嗷……”
十月猛地躍起來,威武雄壯地一聲怒吼,伸長爪子就往她的背上拍去。
“十月。”御璃驍身形一躍,手掌在獅子的頭頂上用力一摁,
十月喉中又發出一聲嗚咽之聲,原地趴了下去,而漁嫣的後背衣裳已經完全被扯了下來,露出整片光潔的背部。
她轉過身來,哆嗦着看十月,又看那張榻。
“你吵什麼?”御璃驍盯着她,面色不善。
“有蜘蛛。”漁嫣指那張牀。
這御璃驍還是個烏鴉嘴,說什麼,就來什麼!等下別爬些螻蟻來了吧?她渾身都不舒服起來,擡起手臂看,蜘蛛爬過的地方起了小小的紅疙瘩,也不知是不是染了蜘蛛的毒。
御璃驍往榻前走,漁嫣可不敢和十月站在這裡,趕緊拉住了他的袖子。御璃驍扭頭看她一眼,她立刻擠出一絲笑意,小聲說:“害怕。”
“膽大包天,還知怕字如何寫?”他嘲諷一聲,抽回袖子大步往前。
漁嫣趕緊跟上來,緊貼着他的腳步走。
御璃驍又扭頭看她一眼,雙瞳裡隱隱滑過一絲柔光,隨即被慣有的高傲冷漠光芒掩去。
大掌掀開錦帳,拽下被子,漁嫣眼尖,突然發現腳頭丟着一根翠色的竹子,難道……她臉猛地脹成豬肝紅,這臭男人就用這東西戲弄了她一回!她卻傻不拉嘰地擺出那副手腳攤開的模樣來供他戲耍,還不知道他當時的表情有多戲謔!想必一定看得開心吧!
長到這麼大,哪個男人這樣戲弄過她呢?又有哪個男人讓她這樣疼痛過呢?
他倒是一副平靜模樣,拿了那竹子,在榻上找了會兒,終於發現那隻大蜘蛛躲在角落中,他擰擰眉,伸手捉起來,盯着看了會兒,臉色微微難看。
“看看你的手。”他轉頭看向她。
漁嫣把胳膊擡起來,一點米粒大小的疙瘩在燭光裡露着,像滴胭脂淚。
“疼?”他長指撫過,擡眸看她。
漁嫣搖頭。
“癢?”他又問。
漁嫣又搖頭,沒啥特別的感覺,就是感覺頭皮發麻,心裡不舒服。當然,這感受她沒和他說,不想和他說!
“沒事了,那就睡吧。”御璃驍把蜘蛛用錦帕包住,往書案邊走。
“我……我回房去……”漁嫣不敢再睡這裡,趕緊說。
“你牀上蜘蛛更多。”他冷冷地來了句。
漁嫣語塞,也對,若這蜘蛛是有人放的,誰知道會不會給她牀上也放上七八隻?渾身都發麻,她怎麼都不敢上這牀,便穿好了衣,去椅子上坐着。
御璃驍也不理她,她幹坐了會兒,忍不住找他要書看。
“女子無才便是德,你看這麼多書,連男人都不會伺侯,有何用?”他淡淡地說了句,頭也不擡。
“書不迷人,人自迷。”漁嫣小聲接了句。
他擡眼看她,沉默了會兒,手一揮,丟了本過來,正砸在她的腳邊。十月扭頭朝她看了眼,她小心地撿起了書,又看了看十月,索性起身,搬着椅子往他身邊挪。
這椅子重,搬到他身邊時,已累出了汗。
御璃驍只管看書,隨她折騰,她把椅子放到窗邊,又小心地摸了根燭過來,點着了,放在窗臺上,倚着窗臺看書。
這是本兵法,很枯燥,漁嫣看了會兒,也漸漸嚼出些滋味來,各種排兵佈陣,又何嘗不像人生裡的一幕一幕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國之大事,死生之地……老百姓過的是小日子,倚仗的是國家,孩童倚仗父母,妻子倚仗丈夫……生生死死,莫不是一場爭鬥。
御璃驍側臉看她,她長睫輕垂着,燭光映在臉上,給雙頰上抹上一層奇異的瑰麗之光。
哪個女人看這種書也能像她這般,看得如此出神?
他放下書,饒有興致地看起了她。
這是一個奇異的女子,是御璃驍從未見過的,太后選她爲王妃的時候,是否知道她是此等人物?
漁嫣看了會兒書,猛地看到了汨城二字,這百年來的邊關之地,兵家必爭之地,雲秦所在的地方……
現在,那夫妻二人應該順水北下,出了泗洲界了吧?邊塞風光,大漠無邊,婧歌公主好福氣。
而她,真正從此無依無靠,無牽無掛了。
擡眼看窗外,彎勾月靜懸於天際,愛憐地看着她,她伸出手指,去撫摸光輝,在心裡道:我是漁嫣,月兒,你記得我嗎?我是小青魚,我想……去海里……我努力搖動我的尾巴,努力地遊,會不會有一天,到達那廣闊的海?
耳畔有兩道灼人的視線,她飛快扭頭,只見他正看自己,於是緩緩收回了手指,假意擰了擰眉,小聲說:“胳膊酸了。”
“我問你了嗎?”他嘲諷一聲,提筆寫字。
漁嫣怔了一下,心中懊惱,瞪他一眼,也低頭繼續看書。
這樣奇異的一個晚上,是御璃驍沒有想過的,也是漁嫣沒有想過的……
————————————————莫顏汐:《皇上,臣妾要熄燈》——————————————————
第二天早上,漁嫣從榻上醒來,記不着是什麼時候上榻的,也記不起是自己過來的、還是他抱她來的,但是雙手撐了好一會兒,也沒能爬起來,她發燒了,腦子裡燒得像裝了碗米漿,不停地晃盪。
御璃驍一晚都沒上牀來睡,她依稀記得到落在地上的兵書,月光灑在翻開的兵書上,上面有瑩藍的光。
早上是葉明月過來伺侯御璃驍梳洗更衣,漁嫣發現,御璃驍只信這兩個女人,每天輪着來伺侯他,此時房中就他們三個人。葉明月比晨瑤話少,這女子腰軟,行走時腰肢輕擺,如春光中的柳條,一身嫵媚。
漁嫣強撐着坐起來,趿了鞋,輕聲給御璃驍請了安,低頭出去。
“漁嫣,你把水端出去一下。”葉明月轉過頭來,喚了她一聲。
漁嫣擡眸看了一眼御璃驍,他背對着她站着,正讓葉明月給他捋好背後的假髮。
“怎麼了?”見她不動,葉明月催了她一聲。
漁嫣過去端水,一彎腰,額頭就鈍痛了起來,眼前一黑,差點沒一頭栽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雲秦一走,她心裡一鬆,這身子就跟着垮了?還是因爲昨晚在山坡上不停地爬樹,出了汗,接着又吹了半晚涼嗖嗖的風的緣故,反正這時候是難受得想一頭栽地上,長睡不醒!
但漁嫣不想在御璃驍和葉明月面前示弱,咬咬牙,端着水盆站直腰,轉身出去。
“本王今日要進宮。”御璃驍側過臉來,盯着她的背影說。
是和她說話嗎?漁嫣沒出聲,快步出了大殿。
“王爺,明月陪你去吧,可以伺侯王爺,宮裡的人想必不會細心。”葉明月的聲音傳出來。
“不必了,顛簸來去,辛苦。”御璃驍沉聲道。
“明月不怕辛苦,明月就想伺侯王爺。”葉明月柔柔地,又是幾句央求。
“每日裡生死莫測,你們就留在別院,不許隨意出去,若有變故,本王會讓人來通知,你們即刻就走。”他又沉聲道。
這話像是告訴葉明月,又像是告訴漁嫣,每日生死莫測……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沉甸甸的!不過,他對他的妻妾還真不錯!
漁嫣不把自己當他的妻妾,從窗口往裡面看,葉明月正從他的背後抱着他,小手環在他的身前,輕輕地撫摸着他的胸膛。
御璃驍正轉過頭來,和漁嫣的視線對上,那眼神耀亮,如靜夜中的星月之光,漁嫣心臟一揪,立刻別開臉,端着水盆走了。
過了會兒,他的輪椅搬出來,放到馬車後面,他也坐上了馬車,一行人離開了別院,嘈雜之後,小院陷進了寂靜。
漁嫣的頭愈加地疼,在房裡躺了會兒,只聽外面傳來晨瑤和葉明月的說笑聲。
“姐姐,你看我戴這個怎麼樣?”葉明月的聲音清脆明亮。
“妹妹美貌,王爺一向喜歡。”晨瑤溫柔的聲音響起。
“可王爺最喜歡姐姐,姐姐最得王爺之心,王爺都沒有……那玄靈夫人一來,便是好幾晚……這漁嫣也是……”葉明月的聲音有些落暮。
“妹妹,王爺在你我之間何曾分過輕重,妹妹不要多想,王爺自有王爺的安排,你我陪他數年,這情份,別人如何比得上?你過來,我們把這茶葉分一分,王爺晚上要飲。萍兒,你去把漁嫣姑娘叫出來。”
漁嫣一聽,頓時心中生起無邊煩意,拉起錦被蓋住自己,不聽侍婢在外面輕喚。她們二人並不住在這院中,爲什麼跑到這裡來分茶葉?分明擾人清淨,還帶着示威的意思!
“姑娘還是出去吧,瑤夫人最恨人偷懶。”侍婢小聲勸她。
漁嫣揉了揉巨痛的額頭,又躺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出去。
晨瑤見她出來,輕輕點頭,輕聲說:“漁嫣,你跑一趟,去管事那裡把這單子上的東西拿來,這都是王爺用的,別人拿我不放心。”
漁嫣接過來,只見上面羅列了十數樣名字,都是藥材。
“漁嫣你的臉怎麼這麼紅?”葉明月擡眼看看她,小聲問。
“怎麼了,不舒服嗎?”晨瑤也橫眼掃來,語氣依然柔軟。
“沒有,我去拿藥。”不想聽這兩個女人聒躁,漁嫣捏着單子就走,身後那二人又開始聊天了,說楔兒草兒,二分無聊。
到了管事處,他正在安排人懸掛燈籠,見漁嫣來了,便雙手垂下,恭敬地向她請安,與那天她來問御璃驍去處時的態度完全不同。
漁嫣雖被貶了奴才,可一連在御璃驍那裡過了幾夜,下人們慣會看人臉色,知道她與她人不同,這管事的態度自然也好多了。
“姑娘親自來拿呀,呆會兒小人讓他們送過去就是,以後要什麼東西,打發人來取就行了。”他笑着,接過了漁嫣遞來的單子。
“這是晨瑤夫人要的,讓我親自拿來,煩請管事去拿出來。”漁嫣輕輕點頭,語氣淡淡。
“是,請跟我來。”管事立刻點頭,帶着漁嫣往庫房裡走。
別院中的庫房都分了類,藥材,素日用具,還有單放武器兵刃的,管事進了銥,一樣一樣地往外搬,又稱又包,足足包了二十大包出來,漁嫣一看就傻眼了,這隻怕有幾十斤呢,這是拿去喂牛嗎?怎麼會要這麼多?
“王爺是熬着來沐浴的,這是地龍草,接骨最好。”管事抹了把汗,看了看藥材,又看漁嫣,“不然,小人親自陪姑娘回去?”
漁嫣點頭,她讓管事拿了個籮筐過來,分了些藥材放進去,慢慢地拖着回去。
她還沒用早膳,又頭暈得不行,沒走一會兒,便開始發暈。管事拖着另一些藥材跟在她後面,忍了會兒,擔憂地說:“姑娘臉色不好,小人去叫人來給姑娘拿拿脈。”
漁嫣正要點頭,只見有侍婢匆匆過來了,小聲說:“管事,晨瑤夫人叫你。”
管事趕緊點頭,又叮囑侍婢去叫大夫過來給漁嫣看看,再幫着漁嫣把東西拖過來,這才快步往前邊的小院走去。
侍婢看了看漁嫣,又看籮筐,嘴一撇,撒腿就跑了。
漁嫣明白,是晨瑤不許人幫忙。想不到晨瑤看上去大度,居然還用這種小氣萬分的整人法子。她拖不動這些牛飲的藥材,也不想再拖了,索性把東西丟在這裡,拍手走開。
她這人,不愛惹人,但別人惹她,她也不願意白白忍着。況且她此生最煩的事,便是與其她女人爭寵奪愛,似乎那男人跟個黃金寶貝似的,爭來奪去,不過是多爭來幾次牀第胡纏,運氣好點,生個一男半女,極其無趣,這種幼稚的遊戲,她不願意和晨瑤她們玩……
在後院的石桌邊坐下,愈加的頭疼,虛汗一陣陣地往外冒,在桌上趴着,昏昏沉沉地又睡了。
漁嫣這些年其實很少生病,每天有事做,蹦蹦跳跳的,自覺挺強壯的,病痛和她沒關係,今天這一病,就似有座大山壓過來,一下子就把她這棵小樹給壓彎了。
也沒人來叫她,理會她,一趴就是一整天,其間掙扎着醒過一次,卻沒能撐起脆弱的身體,又坐了回去。
風吹來,暮色沉。
她昏昏沉沉的,夢到了好些東西,刀光劍影離開之後,便是兒時父親抱她在膝上,教她識後青法典的一幕。
她認字,是從讀法典開始的,一本接着一本讀下來,字字都刻在她的心裡。又夢到了雲秦,才十歲,爬上樹給她摘柿子,樹枝突然斷了,他直接跌在地上,摔得鼻青臉腫,第二天起就跟着他爹去練輕功了,之後給她摘柿子,掏鳥窩,輕而易舉……她就看着他坐在枝頭,低頭衝着她笑,“小青魚,甜不甜?”
“不甜,酸的,你騙我……”小小的她站在樹下,仰着頭,被青柿子酸得直扁嘴。
“小青魚你別哭啊。”他一急,又從樹上跌下來。
她嚇得尖叫,猛地一個哆嗦,醒了過來,一身冷汗,頭重腳輕,而四周全黑了,草叢裡有悉索的聲音響過,不知道是什麼小動物從她腳邊跑了過去,只怕是老鼠——她怕這個,扶着桌子起來,扭頭看小院,燈籠高懸着,琵琶曲正響,想必是他回來了。
她不想過去,她不想看到御璃驍高高在上、勢在必得的樣子,她不想自由被困住,可是她現在除了面對,別無他法。
拖着腳步回去,依然要先給他請安,他坐在院中的樹下,正慢吞吞吃飯。晨瑤在一邊伺侯,葉明月正在彈琵琶。
漁嫣雖然餓,卻燒得沒什麼胃口,行了個禮,安靜地站在一邊。
“去哪兒了?”他轉過頭,盯着她看。
“走走。”她小聲說。
“本王早上說過,不許出去,你沒聽到?”他拉長臉,眼神有些涼。
漁嫣看了一眼晨瑤,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對他說的,懶得解釋,輕抿了脣,盯着腳尖發呆。
啪……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烏木筷子居然斷成了兩截,嚇得衆人一抖,大氣都不敢出。
“王爺不要動怒,漁嫣姑娘只是心情不好,走走而已。”晨瑤趕緊輕聲勸他。
“都下去。”御璃驍擰擰眉,不悅地說。
晨瑤縮回手,看了一眼漁嫣,一揮手,帶着衆人出去。
“過來。”御璃驍沉聲說。
漁嫣擡眼看他,眼前黑了黑,筆直地往前栽去……朦朧中,鼻子撞痛了,然後便失去了一切知覺……
御璃驍接着她,大手撫過她的額,臉色一沉,抱着她就往屋裡走。
漁嫣的額,燙得能煎熟雞蛋!
“讓晨瑤過來。”他一聲斷喝,外面的腳步立刻就紛亂起來。
漁嫣躺在偌大的榻上,開始說胡話。
“爹,我背完了,摺子也寫完了,我能去看戲嗎?”
“爹,你走快點,戲都要演完了。”
“爹,明明不是這樣,你爲什麼要招認……不要再打了……”
御璃驍坐在榻邊,聽着她不停地說,長眉緊鎖,突然,她的雙手伸出來,在空中抓了抓,眼角滑下淚來,大喊了一聲:
“雲秦,你和公主很好吧,那我的柿子呢?”
御璃驍看着她舉在半空的小手,眸色漸漸黯了。
“王爺,漁嫣怎麼了?”晨瑤匆匆進來了,一臉關切。
“你給她把把脈。”御璃驍站起來,讓到一邊。
晨瑤彎下腰,摸到她的手腕,聽了會兒,輕聲說:“着風寒了,我去開方子。”
御璃驍點頭,沉聲道:“藥不要開得太猛,她底子弱。”
“是。”晨瑤臉色微微一變,走到書案邊,提筆寫方子。
御璃驍看了她一眼,依然在榻邊坐下來,盯着漁嫣看着,她臉燒得通紅,汗不停地涌,嘴脣卻青白得可怕。
她嘴脣挪了挪,又說話了。
“就多了那個,捅來捅去,有什麼了不起……”
御璃驍怔了一下,開始未懂,再一想,便明白了,呼吸沉了沉,手在她的小臉上輕輕撫過。
“男人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當皇帝,什麼當天,當地,當一切……”
這是御璃驍聽過的最大膽的話,男人尚不敢如此說話,倒是她,膽大包天到了一定的程度。
外表柔弱,纖細,可一顆心卻大到了讓他都摸不到邊的地步。
她的小手揮過來,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含糊地念了聲:“御璃驍,我痛。”
這纔是女孩兒的聲音,柔得像風,軟得像月光,根本抓不住,你呼吸一下,就把這聲音給衝散了,埋沒了。
“若不疼我,愛我,不要當我的丈夫……我不是螻蟻,我是漁嫣……”
她偏了偏臉,眼角的淚又滑落下來,成串成串,像斷了線的珠子,流個不停,晶瑩滾燙。
御璃驍覆在她額上的手頓住,眼神裡漸漸顯出奇異的光彩來,盯着她看着。她總能說出讓他震撼的話來,讓他驚奇,讓他意外,讓他愈加想探究她藏在心底的小天下。
晨瑤拿着醫過來讓他過目,他用手推開方子,可眼睛卻緊盯着晨瑤,淡淡地說:“你親自去煎。”
晨瑤的臉一紅,輕輕點頭稱是,轉身出去。
“讓人把念恩念安接過來。”御璃驍又轉頭看管事。
管事趕緊點頭,小聲說:“是,小的現在就去辦。”
“今兒她到底去哪裡了?”御璃驍又問。
管事彎下腰,愈加恭敬地說:“姑娘只說在院中走走,瑤夫人讓小的去給王爺的獅子做鞍子去了,所以小的不知姑娘去了哪裡,小的現在就去問問奴才們,是否有人看到姑娘出去,”
御璃驍一揮手,讓他退了下去。
管事出了門,才一抹汗,腳步急急地往前院走去。
殿中靜了,御璃驍這才轉頭看着漁嫣,沉聲道:“要讓人疼你愛你,你心裡也不能總裝着別人,既是心中不甘,三年之中爲何沒離開,此時再念着他,又有何意義?男人本就應當剛強,女人本應當柔軟,你若非要像男人一樣剛強,自然會累。”
漁嫣自然聽不到,她燒糊塗了,也燒得累了,沉沉睡着,縮成一團,宛如初生的嬰兒,縮在讓她安全的小屋子裡,不願意多想一件事,多聽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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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漁嫣這一病,拖拖沓沓就是小半月,胳膊上蜘蛛咬過的地方就成了一朵紅點兒,也不消褪。白大夫來看過,開了藥塗塗抹抹,也不見效,不過一直不疼不癢,就這樣過下來了。
朝中局勢起了些變化,七天前,御璃驍帶着三人回了王府。漁嫣住的地方也有了小變化,御璃驍把南邊的一個小院“鶴琴院”給了她。
雖沒有王妃的身份,住的院子也不是最大的,可這小院卻離他的寢殿最近,這也讓人明白一件事,漁嫣的地位,不在那四夫人之下,王妃之位依然空懸,說不定哪天就歸了正位。
念恩念安先是在別院裡伺侯了幾天,這時也跟着回了她的小院。
漁嫣能起來走走了,小院中開着幾樹梨花,雪白雪白的,念恩摘了些,用酒燜了,給她做了好多梨花糕。
念安愛美一些,用梨花曬乾磨粉,摻了些油脂塗到身上,成天香噴噴地在她眼前轉來轉去。
她們三個,念安是最容易快樂的,就這麼點梨花膏子,就讓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仙女,哼着小曲在院子裡忙來忙去。
漁嫣喜歡念安,因爲她的快樂很簡單,總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影響到她,讓她也跟着快樂起來。
“娘娘,你看這個。”念安又繞回來了,舉着一篷綠草,眉開眼笑地說:“我發現了一株野蘭花,我要把它種在花盆子裡去,娘娘就擺在屋子裡。”
“好。”漁嫣笑笑,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去找花盆。
“娘娘,你也好些了,王爺也有兩日沒過來看你了,不如拿些梨花糕過去瞧瞧。”念恩拿了個行,把梨花糕往裡面放。
“不去。”漁嫣難得清淨,纔不想去看他。
念恩看看她,把食盒拎過來,往她手裡塞,“去看看吧,聽說王爺這兩日舊傷發了,痛得睡不着覺。你病着的時候,他可是守了你好幾夜的,你說的那些胡話,能把人嚇死,王爺倒好,裝着一個字也沒聽到,任你去說。還有許娘子的傷,也是王爺讓大夫去醫的,現在救回了命,你也得謝謝去不是?若可以,還能請個上意,出去看看許娘子。”
“不去。”漁嫣還是兩個字,淡淡的,把食盒放下。許娘子和她再無瓜葛,說不定還能安全些,她不想再連累任何人。
“爲什麼不去?頹侯已經走了,娘娘你總得爲自己打算,還有,還有好些狀子等着娘娘去寫呢,放着銀子不賺了?”念恩好性子,拿着她感興趣的事來勸她。
“你瞅空出府,把狀子接進來,我在這裡寫好,你再遞出去。”漁嫣取了本書,去樹下坐着看。
“誒……”念恩只有嘆氣。
漁嫣當成聽不到,安靜地翻着書。
御璃驍後來幾次來,她都知道,只是不想說話。男女之情,男女之事,她都算嘗過了,以後當尼姑也不錯,御璃驍寵她也好,廢她也罷,他要的只是一個聽話溫柔依附他的女人,那樣的女人他有很多,漁嫣做不到,她若去做,必定和晨瑤她們起衝突,自尋煩惱,何苦來着?這種事看得還少嗎?女人自相殘殺,男人依然左擁右抱,白白讓自己掉了身價。
所以,偏不去,爲何要寵着男人?
“不去不成,傅總管來了。”念恩走過來,拍拍她,看着院門口出現的胖胖身影,小聲說。
漁嫣輕嘆,轉頭看去,傅總管跟只大白鵝一樣,搖搖擺擺地往這邊走來,到了她面前,雙手一抱拳,作了個揖,尖着嗓子道:“姑娘,太后來了賞,讓夫人們和姑娘一起去前院領賞。”
“平白無故地賞什麼?”漁嫣驚訝地問。
“過幾日是寒食節了,太后最近鳳體欠安,所以吃齋唸佛,一直沒出來走動,說寒食節要大家進宮去陪她賞月,今兒賞的都是衣裳珠飾,各有一份,寒食節的時候好穿戴。”傅總管抱抱拳,笑眯眯地說。
“走吧。”漁嫣只有起身,扶着念恩的手往外走。
躺了這麼些日子,腳步還有些虛,穿過梨花林往前,亭臺樓閣漸漸多了,東邊的方向也有羣人過來,想必是那序人之一,去前院領賞。
漁嫣故意放慢腳步,磨磨蹭蹭地,想和她們錯過去,繞過假山,又索性停下來,探頭朝那邊張望,那羣女人花枝招展的,頗是春光洋溢,好像是秋玄靈和葉素簡二人。
她瞄了會兒,小聲問:“念恩,御璃驍那人慣愛牀第之事的,你說,這幾日去了誰房裡?又沒個感情,吭吭唧唧有多大趣味?秋玄靈也真是的,還能對着那樣的臉大喊王爺我愛你,怎麼愛得成?”
身後的呼吸重了重,她自己先笑了,轉過頭說:“我居然也嘴碎了,成了碎嘴的女人了,該打嘴,常說禍從口出……”
她後面的話吞回去,禍真的從口裡冒出來了!
御璃驍坐着輪椅,御天祁親手推着他,兄弟二人就站在兩座假山之間,都盯着她看着,衆奴才們跟在後面,隔着幾步的距離弓腰彎背,大氣不敢出。念恩念安跪在二人腳邊,嚇得微微直抖,總有一天,她們會被主子給嚇成呆傻,比死了還可怕!
漁嫣這話還真是這兩個男人、不,所有人都沒聽過的,尤其是話裡對御璃驍的嘲諷,那是直接露骨!
御天祁的神色輕鬆了些,深瞳緊盯着她。
“皇上,王爺。”漁嫣趕緊過來行禮,福身下去,又撫額輕呼頭暈,讓念恩念安過來扶她。
慣會裝——兩個男人的腦海裡同時閃過這個詞,頓時神情各異,緊盯着她不放。
“頭暈跑出來幹什麼?”御璃驍盯着她問。
“去前面領賞。”漁嫣扶着念恩的手,低眉順眼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