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
一場無聲無息地較量暗中進行。
梵音有意翻過來覆過去地打擾裴蘇御休息,裴蘇御心知肚明,任由她來回折騰,折騰了好一會兒,梵音愣是把自己折騰累了,架着胳膊氣鼓鼓地盯了裴蘇御半晌,隨後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裴蘇御等她睡熟了纔敢動作,輕輕地將人攬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熟悉的味道。
鐵臂錮住梵音的細腰,裴蘇御情不自禁將頭埋深些,吻了吻梵音的烏髮。
好久不見。
阿音。
好久不見。
明明掰指頭可數的日子,卻像很久很久那麼長,長到只要看見她就想擁入懷中,什麼兵符,通通拋在腦後。
他就知道,只要她來,他便潰不成軍。
最終歸途只會是清醒地沉淪。
但他也賭贏了。
不論她爲什麼來,怎麼來,他終究堵贏了自己。
眼下只要讓她清楚自己的內心,這對裴蘇御來說已不是難事。
*
梵音早早地醒了,睜開眼睛的那一瞬差點忘記昨日的種種。
梵音低頭看了眼腰上的手臂,無語地回頭凝了眼裴蘇御。
什麼癖好?得誰就抱呢?
她不大溫柔地拿開裴蘇御的手,翻身下牀。
門外力拔在守着,她見梵音出來伸了個大大的攔腰,問道,“娘娘怎麼起的這樣早?”
梵音打着哈欠道,“再不早些就該露餡了。你,待會皇上問起,就說昨晚誰都沒來過,一切都是他在做夢,知道了嗎?”
平生:“?”
皇上看起來很像傻子嗎?
梵音吩咐完就同力拔回去補眠了,裴蘇御則在梵音睜開眼的那一瞬跟她醒來,此刻聽聞梵音對平生的話,忍俊不禁。
“平生。”
平生忙不迭進去,“皇上,您醒啦!”
“嗯。”
裴蘇御作勢要起,平生立刻上前,“皇上不再睡會兒?離上朝還早着呢。”
“不睡了。”裴蘇御淡淡道,“她呢?”
平生“呃”了聲,想起梵音的話,他有些猶豫,便裝成聽不懂的樣子,“皇上說的‘她’是?”
裴蘇御瞥他一眼,“就是昨晚宿在我身邊的那位。”
平生撓撓頭,“皇上昨晚不是自己個兒睡的嗎?身邊沒有人呀。”
還真叛變了。
裴蘇御勾勾脣道,“你到底是她的宮人,還是我的?”
平生“嘿嘿”一笑,“奴才自然是皇上的奴才,奴才不過是跟皇上開個玩笑,陸容華方纔回去了。”
裴蘇御故意道,“陸容華?”
平生一臉無奈,“皇上就別跟奴才藏着掖着的啦,皇上昨晚不就知道了嗎?”
裴蘇御饒有興致道,“哦?這話怎麼說?”
平生悉數道,“皇上從不教旁人侍候用膳,除了陸容華,皇上也從來沒留宿過旁人,也除了陸容華,兩件加在一起,奴才便瞧出來了。”
裴蘇御沒有十分意外,“連你都瞧出來了,你口中的陸容華卻是半點沒有察覺呢。”
平生認真分析道,“奴才覺着陸容華只是在感情方面遲鈍些,並不代表她不喜歡皇上呀。”
裴蘇御看着鏡子,“這話怎麼說?”
平生招呼宮人進來爲裴蘇御梳洗,“皇上想啊,陸容華若半點都不喜歡皇上,何須那般在意白婕妤呢?甚至願意在皇上面前假扮白婕妤,那可不是陸容華的性子能做出的事。”
裴蘇御無聲地笑了下,“她什麼性子?”
平生認真道,“暴烈品性,像一頭鮫鯊。”
“鮫鯊?”
平生煞有介事地點頭,“鮫鯊,海中狼也,兇猛悍辣,但一遇見皇上,就回收起利牙,變得美麗而溫柔。”
海中狼也,鮫鯊。
她有時候露出尖尖的細牙,的確很像一隻狼崽。
“你這比喻倒是新奇。”
平生笑了兩聲,“皇上,奴才都看出來了,其實您這些日子總與白婕妤待在一處,就是爲了讓陸容華認清自己的內心吧?雖然奴才不知道出宮那日皇上和陸容華髮生了什麼,但是眼下皇上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嗎?”
裴蘇御微微擡眸,“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聰明。”
平生不好意思地撓頭道,“皇上過譽了。”
“那你說,她還會來找我嗎?主動地來找我。”
“會!”平生拍着胸脯,“奴才敢保證!”
裴蘇御笑道,“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梵音補眠醒來後已是午後,力拔等候多時,見梵音醒來立刻遞上一封信。
“這是什麼?”
力拔俯身耳語道,“是逸公子派人送來的。”
梵音眸光暗了暗,聲音微沉,“他也不怕教人截了去。”
說着,她打開了信封,信封裡是一片頗爲饒舌的賦,梵音默讀了兩句,發現這篇賦她從未見過,意思也很難理解。
“他這是什麼意思?”
力拔便更看不明白了,無助地搖搖頭。
梵音又讀幾遍,忽然靈光一現,下牀走到梳妝檯邊,將之前逸興思留給她的臨江仙翻出來,她將兩張紙交疊在一處。
“明宿計敗,席氏復傾。”
這八個字正好落在“琵琶”“相思”“明月”“彩雲”上,結合逸興思所寫的晦澀難懂的賦,梵音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火。”
力拔遞給梵音一隻燭火,“娘娘,逸公子說了什麼?”
“當初的確是明宿引他入京的,明宿想趁着逸興思找我對質的時候上演一場捉姦的戲碼,未料我先明宿一步將逸興思趕出了宮,明宿的計劃便泡了湯。”
力拔恍然,“原來他說給娘娘的大禮,就是這個。那‘席氏復傾’又是什麼意思?這件事怎麼還與席氏有關?”
“是席斯幽。”信封燒成灰,梵音將其扔進香爐,“逸興思說席斯幽找上了他,有意拉攏。”
力拔大驚,“席淑儀知道娘娘和逸公子的關係了?!”
梵音道,“不,逸興思說席斯幽並不知道他和我的關係,逸興思套出的話是,她是在宮裡發現他的。”
力拔回憶道,“逸公子在溫熹園的時候從未出過別雲間,席淑儀能看見他只會是在他離宮的時候。”
梵音亦想不通,“席淑儀找他做什麼呢?逸興思沒有在外展示任何一項才華,席淑儀看中他什麼了呢?”
力拔忽然想到了什麼,猶豫片瞬才道,“或許是……臉?”
“哈?”梵音高高地挑起一邊眉毛。
力拔提醒道,“娘娘您忘了,京郊別院啊。”
梵音嘴角微抽,實在很難將國色天香的大美人跟一羣男人聯想到一起,“不會吧。”
力拔道,“說不準啊,畢竟逸公子生得的確非比尋常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