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以──”
“你不必在這裡挑撥離間。”席斯幽上前一步,飽含深意地望了眼商棲遲,往日裡針尖對麥芒的氣息若隱若現。“我們想要讓你擬旨的事,自然是兩方都商議好的。你說是吧?商娘子?”
“是。”商棲遲不情不願道。
席斯幽趁機道:“倘若一方私下讓你做什麼另一方毫不知情的話,你大可不做。如何?商娘子?”
商棲遲應聲卻不看她:“我同意。”
裴蘇御笑而不語。
商棲遲看着他笑,忽而心血來潮道:“眼下就有一件事。”
席斯幽洗耳恭聽道:“你說。”
商棲遲環臂道:“’娘子‘這個位份太低了,我很不喜歡,’淑媛‘的位置我又做膩了,皇上不若再晉一位吧?”
雙手一攤,裴蘇御無所謂道:“這要問問席淑儀,畢竟此事我做不了主。”
商棲遲向席斯幽投去詢問的目光。席斯幽顯然已不再在乎這些:“隨便。你想升到皇后之位,我也沒什麼意見。”
商棲遲倏爾一笑:“喲?皇后之位不是一直是你夢寐以求的位置嗎?怎麼?有了新歡後?連皇后都不想要了?”
商棲遲故意戳她的痛點。若非席斯幽只因逸興思的一張臉而輕易相信她。她也不會錯失商氏當年的拿筆私鹽。不過也正因如此,兩人才有了聯手的契機。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清。
席斯幽笑容有些諷刺,她的目光挪到商棲遲的身上。“我想要的位置,哪止皇后這麼簡單?既是雙方都清楚的事,便不要再提。你說呢?”
要說商棲遲骨子裡的狠辣彪悍是經年戰場上催生的,那麼席斯幽大家閨秀的表皮下那股蛇蠍般的陰毒奸險,則是經年慾望釀就。
她對皇位虎視眈眈,她妄想成爲女帝已久,就連她的閨房裡,都掛着大齊女帝的畫像,那是她最崇拜、也最想要成爲的人。
爐光冰冷,恰如席斯幽的眼色。爲維護雙方的交易,商棲遲暫且忍耐。“好。”
席斯幽滿意地鬆開眉眼,她整理衣裙,撲去雪白芍藥上不存在的塵土。“那我便先回宮宴了,剩下的事就都交給你了。”
商棲遲看着她離去。
寢殿裡,只剩下裴蘇御和商棲遲兩個人。
裴蘇御擔憂梵音的安危,想盡快脫離此處:“算算時間,力拔也該到臨江仙了——”
“她永遠也到不了了。”商棲遲知道他想要做什麼,酸意中帶着輕蔑和不屑。
裴蘇御的胸腔滾燙,他看似冷靜道:“你殺了她?”
商棲遲勾勾嘴脣:“我倒是想,只可惜,有人先我一步。”
先她一步,也就先席斯幽一步。皇宮裡除去席商和明宿,那就只剩下泥黎境的清曲!
是清曲!
烏雲散去,月光大盛。那滲進窗戶的束束月光,讓裴蘇御心驚。
這豈非意味着,此刻圍剿梵音的,有泥黎境的清曲,席商的追兵,以及後知後覺的明宿?
裴蘇御再也坐不住,起身意欲硬闖。
商棲遲走到殿門前:“你還是省省吧,她已經走了。”
裴蘇御一頭霧水,“她”是誰?
商棲遲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因劇痛而面目蒼白、發抖不停地平生。平生的啞穴還未解開,他嗚嗚地哭着,險些弄破自己的喉嚨。
裴蘇御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快速解開平生的啞穴,平生撤了許久的話噴薄而出:“皇上!容華娘娘方纔來過!就站在門外!”
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他頭頂劈開!裴蘇御的大腦空白一片,方纔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地再現腦海。
她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她都知道了。還是在那種情況下。
裴蘇御不管不顧,擡腿就向外奔去。
商棲遲雙目猩紅,怒而大呵:“裴蘇御!你今日膽敢離開臨江仙!我就再砍掉周意的一隻腳!你試試看!裴蘇御!裴蘇御!!!”
*
裴蘇御全然未顧商棲遲吼的是什麼,眼下他什麼也聽不進去,滿心滿眼只爲找到一個身影。
梵音。
你在哪?
我爲什麼怎麼也找不見你?
他按照計劃上的路線來回尋找,發現許許多多的黑衣屍體,就是找不見梵音。直到他來到水雲遊的宮道上,看見了那一攤鮮紅的血跡,他驟然停住腳步。
假的。
這一定是假的!
裴蘇御用僅存的理智思考着,直到他發現水雲遊上漂浮的一塊赤霞色的布料。那布料在月色下幾乎快淡成了水,但他還是一眼便瞧見了。
裴蘇御大喜,或許她像護城河那次投入河中而求生了。就在裴蘇御準備跳湖時,商棲遲帶兵而來。
“站住!”商棲遲怒不可遏,派士兵層層包圍他。“陸弦思死了!你就那麼難過?還要投湖隨她而去!”
裴蘇御迅速收回視線,他不想讓她發現湖面的異常。商棲遲盡顯羅剎氣息,鳳目圓睜,一副恨不得把梵音千刀萬剮扔進油鍋的模樣。
“我告訴你裴蘇御!你想都不要想!倘若你死了!周意、伯喬、平生他們一個都別想好過!乃至忠勇侯一家,我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裴蘇御心如死灰,失神的模樣徹底激怒商棲遲。商棲遲大怒:“來人!即刻砍斷周意的左腳送到皇上面前!我要讓他好好看看!反抗的代價!!”
*
那隻斷腳送到裴蘇御面前時,他已麻木。商棲遲的種種威脅,遠不如那斷口處的血色刺痛。他明知道梵音此刻生死未卜,他明明有能力能夠衝出商棲遲的層層看管監視,但是他不能。只要他走,這裡的人都會死,商棲遲做得出來。
他在那隻斷腳前空坐一夜。翌日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般,上朝下朝,處理政務。只不過這一回他變成了一個真正傀儡,身邊常伴的也換成了商棲遲。至於梵音,彷彿一夜之間在宮裡消失,任誰都沒有再提起。而按察使,也在宮宴的第二天,請辭。
所以,到底是誰呢?
能親密和他和梵音接觸的人,他已經算爛了。不過是伯喬、平生,以及力拔和山河。可眼下力拔已死,伯喬尚在處理她的後事,平生同他一起困在此處,那麼剩下的,便只有山河了。
她也失蹤了。
所以,她是清曲?還是暗通商棲遲的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