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秋意藏身於流雲般的風中。
子夜時分本就安靜,兩人大聲爭吵後,便更顯得無邊夜色的寂靜。
營帳裡,裴蘇御早在逸興思靠近時便睜開了眼睛,他的手臂環抱着梵音,一側的臉頰輕輕貼在梵音的腦袋上。
梵音的氣息勻稱,睡得很安穩。
他將人摟緊了些,眸色盡是陰沉地盯着月光透過簾縫潑在地上的白影。
逸興思。
真是陰魂不散。
他聽見伯喬積極剋制着聲音,“逸公子,還是請回吧,不要打擾陸容華的休息。”
逸興思怒極反笑,執拗道:“今日,我偏要帶阿思離開!”
兩人很快交起了手,裴蘇御意外於他竟會功夫,但細辨別拳腳,逸興思的武功路數與梵音大同小異。
果真是她教的。
裴蘇御低下頭,梵音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靜靜地看着他,那雙桃花眸清澈又明亮,像能望進人心裡似的。
裴蘇御微微錯愕,旋即輕笑道:“你醒了。”
梵音毫不留戀地撥開裴蘇御的手臂,“外面是什麼聲音?”
裴蘇御不答反問,“你的身體是不是還不舒服?你現在的臉色很差,需要多歇息些。”
梵音的確沒什麼力氣,但靈魂破碎的恢復,絕不是睡一覺就能調整過來的。
梵音掀開被褥,腳步像走在棉花上,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裴蘇御立即跟上去,想去攙她。
梵音打落他的手,走出營帳。
“別打了。”梵音有氣無力地說。
逸興思正教伯喬狠狠地壓制着,聞聲,兩人都看過來,逸興思立刻推遠伯喬,擔憂地望着梵音的臉色。
“你……”
梵音不願再說什麼多餘的話,她已精疲力竭,“你送我回去吧,我想休息。”
逸興思說好,極爲自然地扶住梵音,梵音的手緊緊扣住逸興思的手腕骨,緩緩地往前走。
裴蘇御就現在兩人的身後,神情越發陰沉。
伯喬來到他身邊,低低地喚了聲“公子”。
裴蘇御輕嘆一聲,“罷了。你也去休息吧。”
“是。”
*
短短一段路,梵音硬是走了一刻鐘。
逸興思清晰地聽見梵音的呼吸越來越弱,頭上也跟着出了一圈的汗,握着他的手腕骨的手也開始抑制不住地發抖,逸興思憂心極了,便問:“陸相思,你怎麼了?爲什麼你體內的蠱毒解了之後,身體反而越來越差了?”
梵音氣若游絲般道:“我體內,應該還有一種毒,與之前的毒,完全不同。”
繞是逸興思預料到了這件事,親耳聽聞梵音如是說,也不由得驚愕。
“所以上午的時候,裴蘇御想給你解的,就是這種毒?那他解了沒有?爲什麼你還是這樣?”
梵音不知道,她自己也想問明白,不過眼下不是問這些的時候,況且這種你救我我就你循環往復的戲碼她已經受夠了,實在不想與裴蘇御再有什麼瓜葛。
回到自己的營帳後,梵音強撐起眼皮道:“待會兒我與你說幾種方子,你讓林凡給我抓來,餵我服下,不出意外的話,未來三天我都會睡着,軍中之事,你全權處理,不必問過我。”
逸興思不安道:“三天?你要睡三天?那三天之後呢?你若沒醒,我該怎麼辦?”
梵音有氣無力道:“你盼我點好,以下我說的這些藥材,你要牢牢記着……”
逸興思還想問什麼,此刻卻不得不俯身到梵音耳邊,聽她微乎其微的呼吸和仿若細蚊般的聲響,直到她說完了,沉沉睡去,安靜到讓逸興思恐慌。
逸興思用手指探了探梵音的鼻息,確認梵音還活着,便給她蓋好被子,連忙去找林凡。
不想,林凡也不在他的營帳裡,等逸興思找到他時,已經過去了一炷香。
林凡以爲逸興思早就休息了,此時此刻見到逸興思,自然驚訝,“逸公子……”
逸興思遞給林凡一張紙,紙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字,橘曦好奇地盯着看了兩眼,便聽逸興思急切道:“你現在立刻去宣州城裡,買齊這些藥材回來,不論用什麼辦法,都要弄到。”
林凡立刻反應道:“可是主人出什麼事了?”
逸興思來不及解釋:“是她,所以你要趕緊去,越快越好。”
林凡抽過橘曦手裡的紙,立刻躥出去。
橘曦惶惶不安道:“姐姐出什麼事了?”
逸興思看她一眼,低低說道:“她體內餘毒未淨,眼下又復發了。”
橘曦立刻往梵音的方向走,“那我去看看她。”
逸興思制止道:“不必去,她已經睡下了。”
橘曦輕聲說:“這樣啊。”
不難看出,橘曦有些怕逸興思,她又不是傻子,知道逸興思因爲她的身份一直戒備着她,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她就算再顏控,再花癡,也不至於天天去熱臉貼冷屁股。
逸興思最前善洞察人心,橘曦畏懼他是好事,總不能讓她毫無忌憚地生活在這裡。
“這麼晚了,你怎麼也在這?”
橘曦如實道:“林凡心情不好,我來陪陪他。”
逸興思有些意外,“他心情不好?爲什麼?”
橘曦說:“傍晚的時候,那個青衣公子身邊的護衛來找姐姐,說那個青衣公子又是昏迷不醒又是高燒,請姐姐去看他,但林凡不讓,那護衛便說當初救下林凡的也有那青衣公子一份,說林凡白眼狼……”
橘曦偷覷逸興思一眼,抿了抿嘴,“逸公子……是這樣嗎?”
逸興思反問道:“林凡沒跟你說?”
橘曦抱怨道:“哎喲!這小子犟得跟什麼似的,怎麼問也不肯說,一個勁兒抹眼淚,瞧着憋屈壞了,不過我聽姐姐說,當初姐姐只是跟那青衣公子借了銀錢,並非是青衣公子救下的林凡……”
逸興思冷笑道:“她既然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是這樣,讓林凡不要往心裡去,他的主人就只有一個。”
“哦。”橘曦點點頭,想了想,她又道:“逸公子,你能不能給我講講林凡以前的故事啊……”
兩人往梵音的營帳的方向走,逸興思沒有回頭回答說:“你想知道?爲何不親自問他?”
橘曦認真道:“他就是個大別扭,怎麼問也問不出來,你知道嗎?他還在戲班時候的事?”
逸興思說:“知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