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只聽見裡面傳出一道聲音,卻沒聽清聲音說的話是什麼,只覺得裴蘇御似乎叫了誰的名字。梵音看看席斯幽,又看看商棲遲,發現兩人無動於衷,而且都奇異地看向她。梵音眨眨眼,還沒來得及想明白怎麼回事,力拔已急得快哭出來。
“娘娘,皇上在叫您,您快去啊!”
我?梵音懷疑地看了力拔一眼,猛然間想起她現在不叫“梵音”,而叫“陸弦思”啊!所以剛剛那聲“弦思”……
梵音的雞皮疙瘩一瞬間爬了滿身——他居然在叫我?!
顧不得兩位鳳字宮的娘娘,梵音急忙忙越過屏風,但見龍牀上,裴蘇御虛弱地躺在那裡,身側躬身站着平生,牀前跪了一地的御醫。
似乎感覺到了梵音的到來,裴蘇御又低低呼喚,“弦思,過來。”
梵音猶豫再三要不要過去,因爲此時裴蘇御的手正在虛空中探着,走到跟前,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鑽入鼻腔,梵音不由得向他膝蓋看去,只見雪白的寢衣下,正沁出殷殷鮮血。梵音眉頭一緊,當即伸出了手。
裴蘇御的手大而修長,骨節根根分明,煞是好看,只是他的手太涼了,沒得半分溫度,更沒什麼血色,白的透亮。他握住梵音的手的時候,好像一塊軟冰覆上來,相比之下,她的小手倒像一個暖爐。
此時此刻,梵音的腦中忽然響起山河的那句話。
“娘娘,咱們皇上真的好可憐啊。”
“娘娘,您快多疼疼他吧。”
有那麼一瞬間,梵音真的覺得他很可憐。莫名其妙當上皇帝,隻身一人孤立無援,席、商二氏虎視眈眈,后妃還一個賽一個的奇葩,而他自己又身患眼疾和腿疾……一個人怎麼能那麼慘?
梵音慢慢坐到牀邊,心底的憐惜慢慢升騰,只聽裴蘇御不停地道,“弦思……弦思……”
梵音:“……”
怕不是在叫魂?
這是做了什麼夢,囈語成這副模樣?
梵音的眼神逐漸變得迷茫,她身邊的人更迷茫,平生和一衆御醫看梵音的眼神都已經離奇到天邊去了,他們心裡齊刷刷蹦出一個念頭:皇上竟喜愛陸美人已經到了做夢都不願分離的地步嗎?
梵音瞧他眉頭皺得緊,像被夢魘到了,便輕輕湊到他的身前喚,“皇上?皇上?”
裴蘇御悶悶地哼了一聲,往梵音的方向靠了靠,似半睡半醒時依賴梵音依賴的不行。
梵音下意識往後躲了躲,像看豺狼虎豹一樣瞪着他。然而這一幕落平生和衆御醫眼裡,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皇上果真喜愛陸美人!且已喜愛得瘋了!怪不得先前連晉陸美人三個品階,那都是源於愛啊!看來陸美人果真躍上枝頭,搖身一變化鳳凰了!
屏風後的席斯幽和商棲遲遲遲聽不見裡面的動靜,不等傳召兀自走了進來,映入眼簾的正是裴蘇御拉着梵音熟睡地一幕。
見此席斯幽還算淡然,商棲遲卻登時炸毛,不顧裴蘇御是否在休息,質問道,“陸美人,你拉着皇上做什麼?還不趕緊把手鬆開!”
梵音無奈地看着她,未說一字,平生連忙解釋道,“淑媛娘娘,是皇上要陸美人陪在身邊的,淑媛娘娘莫怪。”
商棲遲一副不願相信的模樣,眼神似要將梵音生吞活剝了,可當她的視線落到裴蘇御身上地時候,又變得柔情似水。商棲遲忍了忍,壓低聲音道,“那就請陸美人,好好照料皇上,皇上若再有什麼閃失,本宮唯你是問!”
放了狠話,商棲遲揮袖離去。席斯幽全程雲淡風輕地看着他們,面上掛着抹似有似無的笑,眼尾梅花似迎風而綻,席斯幽悠然道,“皇上既然已經歇下,本宮就不再叨擾了,有勞陸美人了。”
梵音向她微微頷首,席斯幽便與驚鵲一道去了。
既然兩位娘娘去了,餘下的人便沒有再留的道理,紛紛告退梵音,沒一會寢殿內就安靜下來。
梵音瞥了一眼外頭,又輕輕扯了扯手,誰知裴蘇御握得甚緊,好像把所有的不安都匯聚在手上了一樣,死死攥着,梵音無奈,只得換了個舒服姿勢,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再睜眼,天鬥黑了。
梵音撲棱一下從牀上坐起來,看看四周,她驚悚地發現她竟在龍牀上睡着了,至於裴蘇御早已不知去向。
梵音慌慌張張地下牀去尋人,推開門見到是力拔,懸着的一顆心放下一半。力拔笑眯眯地看着她,“娘娘,您醒啦。”
梵音桃花眼惺忪迷濛,捂着腦袋一時不知今夕何夕,“什麼時候了?我怎麼睡着了?皇上呢?”
力拔有些害羞道,“回娘娘,已是晚膳時間了,皇上眼下在御書房呢。”說着,她忽然趴到梵音的耳邊,“娘娘,您睡着了,還是皇上把您抱上牀的,奴婢進去時,您睡得正香呢。”
力拔說完便嬌羞地退下,殊不知梵音的腦瓜裡已亂成一鍋粥——抱上牀的?她居然被人抱上牀的?還是被裴蘇御抱上牀的?
“他不是腿受傷了嗎?有沒有牽扯到傷口啊?”
力拔:“……?”
力拔愣了愣,看着梵音的眼神有些怪異。她家娘娘聽到自己被皇上抱上牀就沒有點別的什麼反應嗎?比如說嬌羞、暗喜、歡愉什麼的……
“您……您……您就沒別的什麼……想問的嗎?”比如皇上抱您上牀後如何吩咐奴婢好生照料您云云,如何等您醒了再通報云云?帶您去見他云云?
梵音:“沒有。”
力拔:“……”
力拔道,“皇上的腿的確受傷了,但並不嚴重,再者皇上原就有腿疾,這次受傷,皇上感受不到疼痛的。”
梵音道,“感受不到疼痛不代表疼痛本身不存在。他在御書房是吧?帶我過去。”
力拔聞言眸光一亮,心想她家娘娘也不是朽木不可雕,趕緊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