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棲遲這般疾言厲色的模樣,若梵音真是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嬌女,還真教她嚇住。
可惜梵音不是。
她能嚇住的,也就是她身後那兩個丫頭。
梵音勾了勾嘴脣,毫不畏懼地直視商棲遲,慢條斯理道,“娘娘怎麼不派人去傳臣妾呢?”
商棲遲胸口起伏,似乎只要看見梵音她就恨由心生,“陸美人昨夜宿在蓬萊宮,本宮如何得知你何時歸?難道要本宮去皇上跟前要人嗎?!”
梵音好笑地看看她,聳了聳鼻子。
怎麼會這麼酸呢。
商棲遲真是喜歡裴蘇御喜歡到了骨子裡。
近乎偏執、瘋魔。
梵音直言道,“娘娘既然知道臣妾在蓬萊宮,又不通傳臣妾,那便只能等了。”
梵音的確佩服商棲遲,但她佩服的,是在戰場上奮勇殺敵、保家衛國的商棲遲,而不是屈居後宮,整日爲了個男人拈酸吃醋,像瘋狗一樣亂咬人的商淑媛。
一次兩次便罷了,三次四次梵音便不會再慣着她。
果不其然,商棲遲聞言青筋暴起,指着梵音恨道,“大膽!你竟敢這般與本宮說話!”
她的聲音因爲常年征戰在外變得粗獷狂放,這麼一吼,讓殿廳裡除了梵音以外的人都嚇了個激靈。
梵音卻是充耳未聞,呵笑道,“娘娘莫氣,臣妾不過是順着娘娘說的話罷了。”
商棲遲的火爆脾氣聞名天下,早年爲將時,世人稱其“羅剎”,名不虛傳。
舒明儀眼見這位“羅剎”要爆發,急忙上前安撫,低聲提醒道,“娘娘息怒,這賤蹄子過後收拾也不遲,眼下那塊玉佩纔是最要緊的!”
商棲遲垂眸瞪了舒明儀一眼,憤怒地哼聲。
“陸美人,本宮今日來不是與你打嘴架的,聽舒貴姬說,她丟了一塊羊脂玉,好巧不巧的,就在你到訪邀月宮後,你作何解釋?”
梵音的目光落到舒明儀身上,從容道,“舒貴姬昨日不是來搜過宮了嗎?怎麼還要臣妾‘作何解釋’呢?”
舒明儀醜態畢露,猙獰地向梵音走來,“搜宮?東西早就被你藏起來了,本宮搜宮有什麼用?皇上他一味地向着你,本宮就算把照影宮翻過來,又有什麼用?!”
梵音淡漠道,“舒貴姬,臣妾說過了,萬事都要講證據,舒貴姬可有證據證明,是臣妾藏起你說的羊脂玉?”
“證據?陸美人,皇上此時不在這裡,你沒必要裝了!本宮好心奉勸你,把東西交出來,本宮可以既往不咎!倘若你不交……”
舒明儀向清月使了個眼色,清月率領四名宮人,分別壓住了力拔和山河。
梵音神色一斂。
舒明儀變態地笑道,“……本宮就教嬤嬤讓她們嚐嚐那些貓兒的滋味!”
梵音黛色的羽玉眉漸漸攏起,茶色眸光透出一股寒意,這股寒意悄悄地爬上舒明儀的脊背,舒明儀陡然一怔。
仗着有商棲遲在,舒明儀壓下從心底升起的恐懼,“還不趕緊交出來!”
梵音陰寒地開口,“舒貴姬,我說過了,你的玉佩,不在我這裡,這是最後一遍。”
梵音上前幾步,因着她比舒明儀高出大半個頭,梵音不得不低頭俯視她,壓迫感隨之襲來。
“舒貴姬,那塊玉佩到底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值得你大動干戈、費盡心思?”梵音用彷彿淬了毒的眸子盯着她,“僅僅是因爲,它是明宿將軍送給你的嗎?”
“明宿將軍送給舒貴姬的玉佩可不下五百件,那日邀月宮上百隻貓兒齊躁,摔碎了邀月宮不知多少器具,舒貴姬不心疼那些個,反而揪着這一塊不放……”
“……可是這一塊,有什麼特別的作用的嗎?”
“舒明儀?”
有那麼一瞬間,舒明儀彷彿在梵音身上看見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她就像困在眼前這副身體的兇邪魔物,露出獠牙,頃刻間要將其拆吞入腹。
舒明儀腿軟地後退了一步。
不僅僅因爲梵音的駭人,還有她說的話,字字句句敲在舒明儀的心窩上——
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她爲什麼這麼說?
商棲遲聞言臉色驟變,但她到底是久經沙場的人,下一瞬神色變恢復了正常。
商棲遲走到舒明儀身後,語氣較方纔緩和了不少,“陸美人說笑了,只是一塊玉佩,能有什麼特別的?”
梵音注意到她整個人散發的氣場變得不一樣了,有了幾分沉着、冷靜的味道。原來只要不事關裴蘇御,梵音是可以從她身上看見鎮南將軍的模樣的。
梵音緩緩道,“那這又怎麼說?”
梵音在看被壓住的力拔和山河。
商棲遲眼神凌厲地掃了那幾名宮人一眼,那幾名宮人立時鬆開了手。
力拔和山河得到解脫,立馬來到梵音身後。
商棲遲道,“都是誤會,陸美人莫怪。”
舒明儀心急地還想說什麼,教商棲遲一個眼色打回去。
商棲遲道,“舒貴姬只是丟了東西,關心則亂,陸美人別跟她一般見識。”說着,她靠近梵音的耳邊,低聲輕語道,“陸美人,你該不會不知道,她與明宿將軍的事吧?”
梵音不帶任何溫度地看她一眼。
商棲遲慢慢挺回腰板,誘惑道,“陸美人,借一步說話?”
梵音瞥了眼瑟瑟發抖的舒明儀,“成。”
商棲遲陰狠地瞪了舒明儀一眼,轉身跟着梵音走出殿門。
院中,空無一人。
梵音停住腳,“娘娘想說什麼便說罷。”
商棲遲道,“聽聞陸美人月餘前失憶了,想必忘了不少事。舒貴姬未入宮前,是靖陽侯府獨女,靖陽侯故去的早,靖陽侯府無人倚仗,一直是明宿將軍在扶持。”
“就是舒貴姬母親的親弟弟,舒貴姬的親舅舅。”
“早些年靖陽侯夫人身體不好,舒貴姬就養在明宿身邊,直到明宿帶兵打仗,舒貴姬才被交還給靖陽侯夫人。”
“所以,明宿稱得上舒貴姬半個父親。”
梵音對上商棲遲飽含深意的眼眸,聽她繼續說道,“也正因爲這份從小到大的情意,舒貴姬對明宿將軍……生出了異樣的感情。”
“明宿之於她,是父親,是兄長,是舅舅,還是……戀人。”
“這件事情,是靖陽侯夫人發現的。據說發現的時候,明宿衣冠不整,舒貴姬赤/裸地掛在明宿的身上……”
“靖陽侯夫人當場便昏厥過去了。”
“這也成了上京城衆人皆知的秘密。”
因着聽過一遍,再聽時,梵音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
商棲遲微微詫異。
但她也沒有自亂陣腳,繼續說道,“所以,陸美人現在知道那塊玉佩意味着什麼了吧?”
“那是舒明儀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