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瑞寒回過神,在蕭景苑滿含期待的眼神下,點了點頭,“皇上離朝定然是要好生安排的。”
“這是必然,朝中之事,交給老丞相和父後便可。”蕭景苑說完看了眼司瑞寒,見對方神色淡淡,便笑了笑。
聽到這話,司瑞寒心底一驚,在蕭景苑的注視下,起身後退一步跪地,“祖父恐怕難以堪此大任。”
前一世,司家背上造反的名號便就是因着朝中掌握重權,根基深厚,纔給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機,如今既然祖父之前便有心後退一步,司瑞寒自然不願意再讓司家重複前世的老路。
蕭景苑盯着他看着,攥了攥拳頭,“你在擔心什麼。”
司瑞寒閉了閉眼,“臣的祖父年事已高,恐怕也是有心無力,皇上……”
蕭景苑微微仰頭,壓下了心口的酸澀,“不是這樣的吧,瑞寒,你在害怕,對嗎?”
司瑞寒放在身側的手猛然握緊,附身扣首,“皇上,臣是君後,不能不怕。”
蕭景苑聞言起身,一步步走到司瑞寒的對面,“那我便告訴你,老丞相幾代忠臣,我絕不會做出殘害忠良之事。”
“如果你不放心,我便寫下一份詔書,自我這一輩起,我蕭氏一族祖祖輩輩都不可傷害司家一人,如何?”蕭景苑一字一句的說着。
司瑞寒猛然擡頭,眼底閃着驚疑,“皇上,歷朝歷代從未有過這般的旨意,這……”
“我只寫給你一個人,只想讓你心安。”
“瑞寒,別怕,沒事。”蕭景苑說着朝司瑞寒伸出了手,眼底蔓延着點點的希冀。
司瑞寒仰頭看着蕭景苑放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卻始終沒有擡起來,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仰頭閉了閉眼,壓下了心底涌起的哀傷。
然後甩了甩袖子,“你起來吧,說過我們之間不用跪地的。”說着,蕭景苑便立刻轉身背對着對方。
司瑞寒沉默了一陣才自顧自的起身,蕭景苑重新走到了桌邊坐了下來,“剛纔的話我還沒說完,都讓你打斷了。”
司瑞寒不解的看着他,他便說到,“上次讓你回丞相府太過匆忙,定然沒有與你的母親好生交談,我已經讓人去丞相府宣旨了,明日便讓你的母親獨自進宮與你敘敘舊,以後,每月她都可以進宮一天與你敘舊,這樣可好?”
聽完這話,司瑞寒眼底閃着光亮,十分迷人,這讓蕭景苑心底的陰霾瞬間消散了不少,罷了,只要這個人開心,就好。
“臣,謝皇上恩典。”
夜裡,蕭景苑同樣沒有留宿在滕慧閣,他剛走出去就看到了父後身邊的小太監正在候着,心知自己這幾日總在御書房旁的暖閣歇息的事情,還是引起了父後的注意。
隨着小太監來到了雲華殿,一進門他便看到溫成賢正在獨自下着棋,見到他來便揮了揮手讓一旁的奴才將棋局撤了下來。
“今夜還是準備歇在御書房,做個勤勉的皇帝?”溫成賢倒也沒有跟蕭景苑兜兜轉轉說些有的沒的。
“兒臣無處可去,只能勤於政事,立志做個好皇帝。”蕭景苑半真半假的說着。
溫成賢撇了他一眼,“你何時學會這般的油嘴滑舌了,你若是強硬下來,他也未必不會留你。”
蕭景苑看了眼溫成賢,然後笑笑,“他身體還未全好,需要靜養。”
溫成賢挑了挑眉,看蕭景苑的神色不似作假,便嘆了口氣,“他需要靜養,也總有不需要靜養的人,雖說先皇離世需要守孝,但也不用如此潔身自好,後宮不穩朝堂自然也不會穩固的。”
蕭景苑擡眸看了眼溫成賢,放下了手裡的杯子,“父後,該如何兒臣心裡明白。”
“明白就好,你這幾日不進後宮,日日去滕慧閣用膳,只怕明早就該有大臣上書諫言了,你可不要讓他成爲妒後。”溫成賢淡淡的說道。
蕭景苑的眉頭也擰在了一起,他也知道這些,可既然打定主意要走下去,要對那個人好,他便從未想過還要進後宮,還要與他人同處一室,可現在還不是剷除這些人的時候。
“聽說皇上開春便要南下了?可都做好安排了?”關於私事便是點到爲止,溫成賢知道,自己說多了未必是好事,所以便換了個話題。
果然,一提起這事,蕭景苑臉色也好轉了幾分,“說起這事兒,兒臣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父後可會答應?”
溫成賢挑眉看着他,蕭景苑便笑道,“此次南下,本就是暗訪,自然不會帶很多人,兒臣思忖着帶上暗衛還有李將軍的三子做護衛便可,那人年歲不大可武功高強。”
“護衛自然是要多帶些,也總歸是有備無患。”
蕭景苑聽完溫成賢這話,便點了點頭,然後停了一陣說道,“此次兒臣想要帶着君後一起,朝中之事交給丞相和父後您一起處理……”
溫成賢猛然轉頭看着蕭景苑,“你要讓老丞相掌權,還要讓他隨你一同去?”
蕭景苑點了點頭,“兒臣還下了旨,准許君後的母親每月進宮一次,也好讓他們有機會單獨相處。”
溫成賢閉了閉眼,“自古後宮不可干政,皇上這是將祖訓拋之腦後了。”
“父後,瑞寒才思敏捷,南方局勢不穩,兒臣總需要幫手。”蕭景苑淡淡的說着。
溫成賢轉頭盯着他,“皇上,只怕不是單純如此想的吧。”
“他是君後,更是個臣子,皇上恩賞可以,但卻不該如此,皇上該心懷天下,以天下蒼生爲重。”溫成賢說道。
“朕,想對他好,怎麼就是不以天下蒼生爲重了,朕如此,爲何算是對不起天下人了。”蕭景苑猛然起身,帶上了點點怒意。
前世便是這般,衆人都要自己以天下蒼生爲重,都要自己遠離那個人,只是因爲對方背後是丞相府,外戚會幹權。
可他前世的的確確勵精圖治了,確確實實護下了天下蒼生,可他去獨獨沒有護住最該他保護的人,那樣蒼涼的皇權他不想再要了。
蕭景苑轉頭看着溫成賢,“父後,今夜朕只是來告知一聲的,不論父後如何想,朕不會改變初衷,如果羣臣激憤,那朕便殺雞儆猴,誰人不是惜命的,多幾個人因此喪命,就不會有人多說什麼了。”
“你,簡直荒唐。”溫成賢一拍桌子,揚聲說道。
“荒唐也是被逼的,父後,君後不是你,我也不是父皇,父皇會猜忌的你,我卻不會猜忌我的君後,你可以隱忍,我卻絕不會讓他受半點委屈。”說完,蕭景苑便躬身行禮,轉身離開了。
溫成賢把着桌角身形搖晃了一瞬,跌坐在了軟榻之上,擡手掩面他深吸了幾口氣,蕭景苑最後的話,如同倒刺一般扎進了他的心底。
指縫間流下了晶瑩的一,卻也是瞬間便隱藏到了袖口之中,彷彿從未有過一般……
從雲華殿出來,蕭景苑便徑直去了御書房,剛到門口便看到了提着食盒的慧妃,一席淺粉色長裙,頭髮簡單的挽着,身上帶着隱隱的蜜香,不甜不膩很是好聞。
可這一切對於蕭景苑來說都不如司瑞寒身上若有似無的墨香要吸引人,他大步走過去,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定,看着慧妃朝自己行禮。
久久沒有等到蕭景苑讓自己起身,慧妃不由的想要擡起頭,也就在這時,“起身吧。”
慧妃起身看了眼蕭景苑便笑盈盈的上前一步,“臣妾聽聞皇上今夜又要在御書房批閱奏摺,便讓小廚房熬的桂花蓮子羹,皇上可要嚐嚐?”
說着她便讓身後的奴才向前一步,看了眼食盒,蕭景苑將視線轉向了慧妃,盯着她看了很久,慧妃有些羞澀的半低着頭,嘴角若有似無的笑着,果然皇上還是在意自己的,只不過這個想法剛剛露頭,就被蕭景苑接下來的話給壓了下去。
“今夜,朕沒有胃口,東西拿走,以後這樣的心思可以省省了,雖說皇宮內院十分安全,可也不是可以夜裡穿成這樣出來晃盪的。”蕭景苑語氣不善的說着。
慧妃一聽便連忙下跪,心底驚疑不定,“臣妾罪該萬死,臣妾知錯了,臣妾不過是……”
“行了,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朕不想知道,朕只知道現在不想看到你,若是你想讓朕以後都不想見你,大可繼續待在這裡試試看。”蕭景苑說完便甩着袖子進了御書房。
身後的李福在慧妃面前停了下來,思忖一番說道,“慧妃娘娘請回吧,皇上這幾日正在爲旱災發愁呢,娘娘可別在這裡觸黴頭了。”
聽到李福的話,慧妃心底的懷疑少了幾分,她緩緩起身,勉強笑了笑,“多謝公公。”
李福在慧妃走後,微微挑眉,便躬身進了屋,看到蕭景苑正揹着手站在窗前便取了披風披在了他的身上,“皇上,夜深了。”
李福的聲音讓蕭景苑回過神,他望着天邊淺淺的彎月,前世的種種都在心口盤旋,一切都還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