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羽原本以爲自己婚姻生活的大半內容將只是圍繞着丈夫、公婆、叔伯、妯娌、府裡上下衆多人員而伸展開來。
自己也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打算一心料理好這些很多清官都難以決斷的家務事,做一個賢德的好婦人。
然而生活中始料不及的事情總是層出不窮。
很快地,獨孤羽的婚姻生活的內容無端地憑空多出一項內容:與丈夫參商國事。
事情的緣由是這樣的:倆人的卿卿我我尚不足一月吧。楊府就出了件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的事兒來。
大哥楊健這一日回到府中,徑直去了書房,看那樣子,愁眉不展的。
楊霖見了,追了上去。
倆兄弟先前一見面總是寒喧幾句。然後有話說話,沒話分開,各做各的事。
然而這一次楊霖問候過大哥之後,大哥的態度完全不同於素日。
他很反常,沒有半絲的笑容,只是點點頭。
並不曾對弟弟的問候作絲毫的迴應。
連一句:“嗯,好”之類的話也沒有。
出於好奇,也出於關心,楊霖自是出口詢問:“大哥,是不是朝中事讓大哥煩心?”
大哥見四下無人,便說:“那人……”
楊霖知他說的那人是誰,因爲之前大哥曾提到他愛上了那人也愛的女孩子。
女孩子原本是有意於他的,但後來那人把大哥心愛的女孩給搶了。
所以,與弟弟私底下提到那個人時,他總稱那人那人。
後來,大哥結婚了,有了大嫂,此事他也已釋懷。
但可能講話形成了習慣,提到那人時常就稱那人。
當然,只是在弟弟面前。不然,他不要命了?
“那人又說什麼讓大哥不高興的話了吧?”
話語切中要害,一語中的,讓作哥哥的不由暗自佩服弟弟。
楊健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瞞着主動關心自己的弟弟。
於是他說:“阿弟,你也曉得的。那人猜疑心很重的。身爲殿前大護衛長,肩上的擔子不可謂不重,自然會有權臣來接近。那人聞說司空圖這段時間幾乎日日來咱們楊府,昨日就把大哥我叫去他那兒,說讓我權衡權衡一下利弊,到底要站在誰一邊。他說他是不信任司空圖的,並且以後一定會找機會把司空圖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把司空圖給做了,即便不做了他,也一定要給他點厲害看看,讓他瞧瞧他的顏色。你說這是什麼話呀?”
楊霖眉心一鎖,道:“這麼說來,他是猜忌你了,我們兄弟同心,也算是猜忌我們兄弟倆了。可是,難道他忘記了我們父親對他是多麼忠心耿耿這件事了嗎?要不然,他也不會讓我們兄弟倆身居高位了。”
哥哥嘆道:“此一時彼一時。況且菱兒的事那人還介意呢!”
楊霖又問:“那你覺得司空圖這人怎麼樣?”
楊健答:“司空圖這人又極狡猾的。”
又補了兩句:“其實我也知司空圖這人對那人的江山一直有窺伺之心。就算現在時機未到,司空圖不至於想要取而代之,但至少也是時刻準備着想混水摸魚吧。”
楊霖點頭道:“哦,小弟我明白了。司空圖屢屢來找你拉關係,只不過是放煙霧彈,讓那人對我們不放心,一不放心,凡事也不會再與我們楊家參商。這一不參商,那人無疑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支持力量。”
哥哥見弟弟所言與自己心中所想無出左右,便說:“我也是深知司空圖老狐狸的一面。平日並不曾主動示好於他。然而這一次不曾想到他竟主動放下身架,來我楊府,借你新婚,他送了厚禮。我退還厚禮於他,他又再次送來,並且第二次的禮物更加厚重。我更加不肯接受,又退。這一來二去,也算是多次有了交集的機會。”
楊霖聽哥哥所言,終於真正瞭解並理解了哥哥愁悶的原因之所在了。
一是被動地與奸滑之徒糾結不清,趟了一趟渾濁的水。無法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二是身爲一國之主的他的不信任,攪了一顆平靜的心。無法靜者自靜,擾者徒擾。
“大哥,既然皇上都那樣說了,那你以後不要再與司空圖有所交集了,不就好了?”
說完楊霖又加了一句:“反正我們能做到的也就是這樣了。”
楊健沒有再說什麼,低頭沉思,眉宇中有深深的憂慮。
“你也不必太憂心忡忡的,白白地損傷了自己的身子,你看你這兩日都消瘦了不少了。”楊霖有些心疼哥哥,勸他道。
哥哥被弟弟的擔心所感動,答道:“這點我自然明白。可你也知道司空圖不是一般角色,我也不能過於明顯地拒絕與他交好。君子可以得罪,小人不可以得罪。否則今後讓你吃不了兜着走。他擺弄人的招數多得很呢。這也正是我爲難的地方。”
他又補充道:“當今皇上如若不是咱們父親鼎力支持,焉有今日?父親現如今退居二線,我兄弟倆對他忠心,可是他竟然因爲我跟司空圖有了幾次交談,司空圖送厚禮於我就疑心於我,這不能不讓我寒心透頂啊。”哥哥話中充滿悲觀壓抑的情緒。
“大哥,咱們父親的恩德他感懷於心與否我們暫且不必去論及。但我們自己萬萬不可流露出我們楊家有恩於皇上這樣的情緒。否則我們離死期就不遠了。”
獨孤羽並不知道倆兄弟這一番交談的具體內容。
同日三更時分,倆夫妻在共同的居處弱水居相聚了。
侍候丈夫躺下之後,她則側躺在他身旁。
他伸出長長的手,把她的身子圈住。
她以爲他要做什麼。但竟沒有後文。
她彷彿有了特異功能,被他圈住的小小身板,竟可以通過聞他身上的氣息,心跳聲,呼吸聲聞到到他心中的憂慮。
她在默想:要不要問他?
她知道有些時候,女人不能對身邊人的事窮追不捨地追問個不停的
。否則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更加重當事人的心理負擔。
她獨孤羽絕對不要當這種傻女人,做這種於事無補無益的事。
她沉默了好一會,果真忍住沒有問。
心中感嘆道:忍耐真是一門深不見底的功夫啊。
但她又想讓他知道她懂她,於是她在灰暗中睜開了眼。
雖然光線灰暗,但她竟可以看到他眉頭緊鎖的樣子。
這嚇住了她。
年紀還輕的他不應該有那樣一個“川”字形的眉形。
她覺得這事肯定不小,否則他不會這樣鎖愁眉。既然事兒不大,那麼她就有必要好好地問他一下。“霖,你心裡放着事?”“沒有呀。”他故作輕鬆狀。“霖,你們男人家的事羽兒小女子一個,還不太懂。但是我父親他老人家也許可以給你一些好的建議。”她雖然輕言細語的,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一板一眼的,這讓他心顫動了一下。
“羽,你怎麼知道我需要一些建議?”
“今兒白日,你與大哥談了好一陣,不是男人家的事是什麼?你與大哥又不是紈絝子弟,不可能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知我與大哥者羽兒也!”他的情緒竟被她的這一句誇讚之語調動起來了,不再那麼低落了。
獨孤羽見他如此之說,自是要趁機問他了:“既然你認爲我知你,那麼,你何不把你的煩惱直接告訴我呢?或許我幫得上忙也說不定。”
“朝廷上的事,還是不說。”男人自然不說,他想言多必失,還是不講的好。
“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一二,恐怕是朝廷上有人想拉攏你們倆兄弟,皇上不放心。把大哥找個談話了。”
“啊!你不會……”他坐起來,脫口而出。
獨孤羽的話實在讓他吃驚不小:這小女子長什麼腦袋瓜啊?神算啊?自己與哥哥的談話不會被她偷聽了吧?
獨孤羽似乎能聽到他心中的無聲語言,也坐起來,笑道:“霖,羽兒身爲一千金小姐,自是不肯做那等偷聽之事的。派下人去打聽事,羽兒也不肯的。”
楊霖趕忙聲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獨孤羽想:這戲裡面不就常演忠臣被平庸帝無端猜疑的劇情嗎?自己見他煩惱,猜是這般劇情,哪曾想一猜一個準,說中了他的心事。
獨孤羽一方面心中暗自歡喜:自己一句猜測之語,竟讓夫君對她刮目相看了,直覺得她不是一般女子,甚至有引爲知交之意。
這究竟算不算有緣千里來相會呢?
何止千里,萬里都有!
超越了時空的束縛,倆人的命運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
能夠與愛人同呼吸共命運,這是她理想中的愛情模式。
但另一方面,獨孤羽又暗自擔心楊家倆兄弟的仕途走向。皇上的猜疑,會不會給楊家帶來滅頂之災呢?自己的夫君能否化解這一切煩惱的根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