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悲慘的命運,末璃的心情就無比沉重,一滴眼淚迸出眼眶落在衣袍上,濡溼小小一點。
她連忙拿手背往臉上一抹,仰起頭用力吸氣。
所幸身邊沒有其他人,儘可以等着這滴淚自己風乾。
“陛下在車裡感覺如何?”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隔着木板和簾子,末璃一時沒聽出來。
“微臣展萬鈞,問候陛下聖安。”外面又補了一句。
她心頭一驚,連忙用手把臉仔細擦了擦,又吸了吸鼻子,強壯鎮定開口。
“多謝展愛卿惦念,我還好。”
“陛下要是覺得悶,就把簾子撩開些,通氣。”展萬鈞又說道。
末璃想了想,伸手把另一邊的車簾撩開一角,就看到展萬鈞騎着馬,跟在御駕車座旁。她微微一擡頭,就對着他俯視的目光。
不得不承認,這位展大人劍眉星眸,俊俏非凡。不光人長得好,胯下騎得馬也分外精神,更顯得寶馬金鞍,美人如玉!
若是換一個場合,換一種身份,她肯定哭着喊着要當展大人的腦殘粉,給攝政王生猴子!
可惜……
心裡暗暗嘆氣,她對這位“美將軍”微微一笑,順手又放下簾子。
車外,高頭大馬之上,攝政王他老人家皺起了眉。
小皇帝剛纔那個表情……是在對他笑吧?
可爲什麼這個笑,看起來比哭還難看。
看得他……心裡有點酸溜溜的。
他這一陣,沒欺負這小蘿蔔頭呀?
不對!他自始至終就沒欺負過他!即便是逼他當兒皇帝,那也是長生觀祁進老兒欽點的了十七皇子,不是他。
再說了,自打小蘿蔔頭當了皇帝,給自己找了多少麻煩?
他還好吃好喝好穿好用的供着,夠仁至義盡了。
等一下?他爲什麼要對這個一無是處的兒皇帝仁至義盡?
他又不欠這孩子什麼!
對自己這幅莫名其妙的心思,展萬鈞很是懊惱。
但懊惱歸懊惱,也不至於讓展大人把自己活活愁死。他如今當着不是皇帝勝似皇帝的攝政王,管着鎏玥天下社稷蒼生。要愁的事太多了,小皇帝實在佔不到多少分量。
譬如今天,只要這小皇帝安安分分的把戲演完。他就很滿足。
剩下的事,不勞這兒皇帝操心。
當然只要小皇帝安安分分的活着,那他也能省份心。
可惜小皇帝就是個惹禍精,這車隊剛出城不久,小蘿蔔頭就出事了。
末璃暈車了!
這實在不能怪她!
以前還是現代人的時候,她可從來不會暈車。後來當了十七皇子,也輪不到她去坐車,自然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暈車。
此番坐車去長生觀,一開始她還不覺得,光顧着看沿途的風光。
可等車出了城,從平坦的石板路上了土路,顛婆幾下之後,她那嬌氣的胃就又折騰起來。
末璃那個吐啊!把早上喝的粥全吐了。
車隊立刻停下來,原地待命。
溫子言揹着藥箱跟着萬全一路小跑,趕到御駕前。
剛要跪地行禮,就被站在一旁的展萬鈞打斷。
“快進去給陛下看看。”
溫子言不敢怠慢,連忙蹬上梯子。
寶盒早已經在裡面伺候,聽見動靜就打開車門,溫子言屈膝跪着就鑽了進去。
車裡已經燒了避穢的香,倒是聞不出什麼異味。但小皇帝癱坐在御座之上,小臉慘白,額頭上也是冷汗,顯然是受了一番折磨。
溫子言頓時心痛起來,順便在心裡埋怨攝政王。
要不是攝政王搞出什麼祈雪的事,陛下至於受這樣的罪?可憐他一粥一飯辛辛苦苦把這孩子調養起來,這下全給毀了。
“溫太醫你快給陛下瞧瞧!”寶盒着急死了,連連扯他衣袖。
御座上的小皇帝有氣無力的搭着眼皮,無聲的伸出手腕子。
溫子言唉一聲,忙膝行上前,輕輕捧住那隻手,把兩根手指搭在脈上。
屏息凝神的號了一會脈,他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怎麼樣?”寶盒還是急。
溫子言呼出一口氣,安慰道。
“陛下的脈象還好,不必多慮。”
“真的?”寶盒有點不信。
溫子言點了點頭。
“微臣不會妄言。只是陛下身體虛弱,車馬勞頓導致脾胃失調。恐怕這一路得慢慢行駛才行!另外陛下失水過多,也得儘快補水。陛下的胃不好,不可空腹,還得再進一些水米纔好。”
一聽還要自己吃東西,末璃就連連擺手。
“不吃,吃了還要吐。朕不吃!”
她這顯然是發小孩子脾氣,無理取鬧。可她偏偏是九五之尊,真龍天子。便是胡鬧也是金口玉言,她說不吃,誰又敢硬給她吃?
無奈之下,溫子言也只得囑咐寶盒多給小皇帝喝水。水不要燙也不要涼,溫溫的就好。頂好在水裡加點鹽花,更有益補之處。
至於湯藥,此時此刻是沒用的。一則車隊還要繼續前行,小皇帝的脾胃也會繼續不適。湯藥又苦又澀,吃下去也只是吐出來的結果。二則小皇帝的胃傷了,本就不該再吃湯藥。
暈車這毛病,本來就沒什麼藥到病除的良方。只要不坐車了,自然就會好。而一坐車,照舊還是要犯。尤其是身體虛弱的人,更容易犯。
囑咐好了寶盒如何照料小皇帝,溫子言這才又屈膝彎腰的下了御駕。
一到外面就被攝政王提溜去問話。
展萬鈞打開車門一腳跨進的時候,末璃正被寶盒扶着喂水。
乍一看到她慘白的小臉,攝政王嚇了一跳。
怎麼又是這副要死的樣?
看到寶盒頂着一張苦瓜臉,就在那兒光喂水,他眉頭就是一皺。
溫子言說小皇帝頂好再吃點什麼,免得胃裡空着難受,可這蠢奴婢卻只給小皇帝喂水,真是該死!於是煞星爺爺把臉一沉,朝寶盒一努嘴。
“還不快去給陛下弄點吃的。”
“啊?”寶盒愣一下。
末璃則搖着手叫起來。
“我不吃我不吃!吃了,也只會再吐!”
嘔吐的感覺多難受,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真龍天子金口玉言,對別人還管用,對攝政王那是一點用也沒有。
展萬鈞對着寶盒一瞪眼。
“還不快去!傻愣着做什麼!他不懂事,難道連你們也跟着不懂事!”
嗬,這話說得。
寶盒被嚇的躥起,下意識的要起身,但想起身邊的末璃,登時又停住。
不行,她走了誰照顧小主子?把小主子留着跟這位煞星爺爺在一起,她怎麼能放心!
見這小宮女不動彈,展萬鈞的臉色越發沉,沉甸甸的眼神壓過去。
寶盒兩股戰戰,可爲了末璃愣是硬抗不動。
這倒叫攝政王高看她一眼。想不到小皇帝身邊還有這樣一個硬骨頭!只可惜,愚忠!
把臉一沉,他哼哼冷哼一聲。
“小小宮女好大的膽子!敢跟我叫板?陛下是光喝水就能好的?還不快去!”
寶盒心裡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
“快去吧,別擔心我!”末璃知道她爲什麼不去,於是掙扎着坐起來,朝她擺了擺手。
攝政王猛如虎,小皇帝弱如羊,羊入虎口,還能有好?寶盒心裡是萬分不捨,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連小主子都說話了,她再不走,就是打主子臉。
沒得辦法,這丫頭只好杏眼含淚,抿着嘴朝末璃施了一禮,然後戀戀不捨的下了車。
登時,御駕裡就只剩下末璃和展萬鈞。
先帝末熙是個會享受的,這御駕做的是又寬敞又舒服。御駕很大,大如小屋。巨大的車輪足有一丈來寬,要用四匹馬才拉得動。
整個車駕描金彩雕,富麗堂皇。裡面更是裝修精巧,應有盡有。書架多寶架,箱籠抽屜,小桌子小擺件要什麼有什麼。而且地方寬綽,可坐可臥。
以前先帝坐着這車駕去驪山泡溫泉,一路上足夠他和愛妃們在車裡顛鸞倒鳳,享受無邊風月。
此刻小皇帝已經暈的坐不住,但也沒躺着。倚靠着無數枕頭被褥半癱在花團錦簇之間,只顯得他身形小,臉色白,弱的好似風中的嬌花一般。
展萬鈞弓着背上前,低頭就看到末璃黑漆漆的髮際裡隱隱沁出冷汗。
先前頭上的九龍冠寶盒已經給取下來,這玩意可是純金的,再小也沉得很,壓着腦袋沉甸甸的疼。
皺了皺眉,他伸出手,把她攔腰托起。
末璃沒想到對方上來就動手,下意識想掙扎。無奈頭暈目眩,體虛乏力,壓根不是對手。等一陣騰雲駕霧之後,自己就落入了一個硬梆梆熱烘烘的懷抱裡。
攝政王把她整個摟在懷裡,側身坐下。伸手一抹她腦門,摸出一手冷汗,手心裡涼颼颼的。
他又摸她!
她有點不敢相信,茫茫然睜着眼看向對方。
結果對上一雙含怒的星眸!
頓時嚇了一跳!
“我……”她張嘴吐出一個字。
“別鬧!好好躺着!”展萬鈞一下就按住她。
末璃果然就不敢動了。
就在此時,寶盒端着一碗衝好的藕粉過來。等不及熬粥了,一想到小皇帝此刻落在攝政王手裡,她就心急如焚,快要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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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表示,他扶上龍椅的不是一棵黃花菜,而是一隻水晶玻璃瓶啊。
太讓人操心了,有木有!
小皇帝表示“怪我咯?”
本座表示,誰種的苦果,自己啃哈!
美人們,你們如何表示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