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 忘川
如此過着,只未想過,今日一早,天地交接處的一縷霞光照了進來,不熱,卻顯得格外的冷清,鳥兒倒是歡快,嘰嘰喳喳的吵嚷着,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勾了脣,揉揉眼方纔瞥開頭去,身旁的思然睡的很沉,不像話的沉,面上沒有一絲血色,只能在微勾的脣上看見一絲淡紅,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自然,沒有心跳,沒有起伏,沒有呼吸,什麼……都沒有……
思然他,已經……
不可能!
“思然,該起身了,再睡下去,太陽就會……思然,你在聽我說話麼?思然,你怎麼走之前也不告訴我一聲呢?思然,黃泉路上,只你一人,該是很孤單的吧?思然,我來陪你,算不算……是承了往時的諾言?希望,那是算是吧
。”
今日的他真安靜,不像往常,勾了脣角一笑,偶爾會接上一句話,真不習慣啊,不過,他不說話,我就當他是默認了,只是不知他是幾時走的,我若現下去追他,不知還來不來得急在他未何下那碗孟婆湯前再喚喚他的名字。
……
冥火幽幽,鬼界還是往常所見那般,渾濁忘川裡,不時有幾隻惡鬼探出頭來,只哀聲痛哭,卻不知爲何而哭,時或探出一隻手來,枯瘦的手白骨森森,許是在水裡泡得太久了,連皮都帶着浮腫的白,唉,端看那哀哭的人,不知他們的經歷過什麼,就連這一河忘川都難讓他們忘卻前塵所有。
迷迷糊糊的,似經過了好些年,我又來到了這熟悉的冥界,百鬼哀嚎聲,或嗔或怨,或悲或寂。
“上仙,你怎麼又來了……”說話的是一身白的無常,我記得,上回就是他帶我過的奈何橋,還說着莫名其妙的話,這回也不例外。
“歷劫的時辰到了。”一旁站着的黑衣無常,平素冷硬,這好不容易開口說了話,也是生冷的緊。
那白衣的無常恍然大悟,卻說:“上仙,竟然歷劫已盡,你該回天覆旨了。”
這說的都是什麼?什麼上仙?什麼迴天?都什麼什麼啊,不過無妨,他倆攔着我上奈何橋的路了,不知是走還是不走,若是見不着思然了,我可怎好!
那白衣無常還在那裡喋喋不休,這讓我深感不耐,也不管失不失禮,直推開了這兩人,徑直朝着奈何橋的那一頭走去。
好在今日沒幾個趕着投胎的鬼,我很快便到了奈何橋那一頭,卻只見得身着一襲白衣的背影,清清瘦瘦,溫潤如玉,只是,他將手中已空的碗遞交給了孟婆,正準備去輪迴。
“思然!”我震驚了,卻來不急呆上一呆,只急急的越過了稀稀散散的幾名幽魂,將耳後的抱怨拋卻腦外,在孟婆的震驚下,我拉住他顯要步入輪迴的胳膊。
他楞然回首,很是驚訝,還帶了些許不確定,“子卿?”隨即瞭然,只笑着,笑着我的傻氣:“好好的生活不過,你跟着來做什麼?”
“我捨不得你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才找到了你的,不能就這麼放手了,你一個人走,只怕來生,我又會找不到你。”
“子卿,你真傻。”
這話我聽過,依稀記得,是他在王府後院裡,滿身是血的靠在那株杏樹旁同我說的,一模一樣的話語,一模一樣的淺笑,一模一樣的人,思然,你這般好,我怎捨得啊……
好景不長,剛剛深情擁抱,用力之大,似都想將對方的血肉容入自己的身體裡,卻在下一刻將我推開,“公子自重!”微蹙的眉頭,滿臉的嫌惡。
公子……自重?
我的心跟着這話漏跳了一拍,他說公子自重啊
!他竟喚我公子!他……
“思然,你在說什麼呢,別鬧了……”我乾笑兩聲,不知所措的將手伸了過去,卻被他無情的拍開了。
“你喚誰思然啊,我不認識你,我是……我是誰?”微蹙的眉頭,滿面的驚愕,不知所措。
“你是思然啊,你忘了麼?”
“思然,你怎麼可以忘了你自己?你怎麼可以忘了我?你怎麼可以不顧我們往昔情意喝下那碗該死的湯!?思然……”似入了魔怔,我這般說着,妄想着思然能夠再憶起。
“你在胡說什麼呢!我不認識你,走開!”
他卻這般說着,聲音冷冽,我只想笑,不甘吶,他怎麼可以忘了我,說忘,便就忘了呢……
“快點拉住他,”黑白兩無常不知何時到了我的身後,聞言直接攔住了我,生生隔開了我再要拉住思然胳膊的手,那孟婆又對着思然說着,神色不耐,“時辰到了,快去輪迴,否則錯過了時辰就不好投胎了。”
投胎……
“不!他還沒有想起我,我還沒有同他在說些話,好多的話,我都積在了心底……”
沒人再接我的話尾了,而我,跌坐在地,深深的陷在了往事裡。
“他已經走了。”少頃,那黑衣的無常開口了,語氣還是那般生硬,字字都刺得人心身疼。
是啊,他走了啊,毫無留戀,也未有說過任何一句話,就那般……走了,旋身時,白白翩翩,墨發飄繞,卻吝嗇的連一個側臉都不肯施捨給我。
孟婆搖搖頭,幽幽一嘆:“唉,年輕人,看開些,人吶,總是會離別的,不在今天昨天,就在明天,你總看不開,便永遠都會陷在往事裡不可自拔,聽老身一句勸,他已經忘了你,你也忘了他吧。”
忘了他啊……好提議,可是談何容易,我記了他一輩子,他,也曾記過我一輩子,都不曾忘卻。
唉……
收起了這自哀自悲的心,在旁人震驚的模樣下,我勾脣一笑,端看着忘川上生的那幾朵血蓮,別有一番豔麗,奈何橋旁那簇簇的彼岸,也開得正豔。
“婆婆,也給我一碗湯吧,許久未喝了,我還挺懷念這味道的。”
他們不曉得,此刻,我心生了幻想,幻想着入了輪迴後的哪日我能在人羣裡遇上他,並將他一眼認出,那就是我心心念唸的人啊。
孟婆卻是掩嘴一笑,直笑得眼上的紋又更深了幾分,皺皺巴巴的,當真……不怎麼好看。
“上仙真會說笑,兩世的劫已經歷過了,不管成敗與否,仙君也該回天界交差了,哪還須得什麼湯去再入輪迴啊
。”
呃……今天我是在做夢吧?爲什麼他們說的話都差不多,而且,我一個都不懂,,
“仙君?”白衣無常看着我在楞神,伸出蒼白的手在我眼前晃了又晃,直晃得我回了神去,方纔做罷。
“婆婆,你們在說什麼?”我疑惑着開口。
孟婆她們微楞後,便笑出聲來,“仙君真會說笑,好吧,仙君府上怕是也沒什麼要緊事,就在這冥界呆着陪我這老婆子說幾句話,還真是求之不得了。”
呃……他們竟覺得我在說笑。
隨後,讓我震驚的事兒發生了,,
“孤鸞孤鸞~我可把你找着了,怎麼歷過劫了,卻遲遲不見你回仙界啊?可把本仙君急壞裡,還以爲你是在迴天覆命的途中,功力還未恢復就遇上了什麼妖怪,而後讓妖怪抓了你生吃了去。”
一男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眉眼含着桃花,粉脣墨發,發間還別了一朵大紅的花,身着着一襲紅衣似火,憑空出現在了我的眼前,身周還環着一絲絲若有似無電清煙,這打扮,全然不是一個鬼該有的樣子,至少端看這紅潤的臉就知道了,只是,這打扮真的太怪異了,不曉得的,還以爲是去到了哪家南館裡,看到了當紅的頭牌。
遲遲不見我說話,他又盯着我的眼看着我,半晌後,眨眨眼睛,“誒,幾個月來未見,就傻了?”
“孤鸞,你不會真傻了吧?你別嚇我啊,玉帝真是,好好的偏生要歷什麼劫,還把你帶上了,現在可好了,孤鸞你比往常更傻了,唉,這可怎麼辦啊!”穿着妖豔男子說着抱怨的話。
少頃,我正了正心神,方纔發問:“你是誰啊?孤鸞又是誰,同我長得很像麼?”
想想公子卿,估摸着這世間同我長得相似的,還大有人在。
一語終了,那男子滿臉驚愕,瞪圓了一雙含着桃花的眼:“不得了了,孤鸞你識不得我也就罷了,竟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啊……這仙界的日子,以後可怎麼過啊……”
這人不是腦子有問題吧,一口一個孤鸞,一口一個仙界的,與我鳳子卿何干?孟婆也真是,同這人一樣都傻了,連孟婆湯也不願給我了,唉,現下,卻連幻想都不復存在了。
沒有念想的日子頓覺無趣哭悶,身旁的那名來歷不明的男子還在那兒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語,而我渡步上前,只望着那一河忘川,據說,孟婆的孟婆湯就是使用忘川水而熬成的,能夠忘卻執念,忘卻所有,自然,也忘卻了自己是誰。
不曉得……若我投身忘川了,會是什麼滋味,會不會就同傳說的那般,將所有往事忘得乾乾淨淨,亦或是同忘川裡的幽魂一般,執念太深,未能忘卻所有,而當下,也只曉得哀嚎痛哭,藉此發泄心中的悲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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