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頓了片刻，墨熙的聲音緩緩響起，一派平靜地講述着一個他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他永遠無法釋懷的心痛。
往事：
那一天，是你的生辰。我從母妃那裡央求來了一個小金人來，想要送予你。我拿了小金人去找你，等到你那裡了才知道你被父皇召去養心殿爲你慶生。我抱着小金人偷偷跑進去你的屋裡等你回來。
等了許久，等到我都睡着了，你都沒有回來。
後來，我聽見腳步聲，就偷偷藏了起來，藏在你的牀底下。
然後，我聽見了隔壁傳來的聲音。
她們說，顏妃已經死了。她們說，做得很乾淨，不會被人發現任何痕跡。她們說，娘娘，您可以高枕無憂了。
我聽見那個女人的冷哼聲。
我當時六神無主，藏在牀底下，不敢動彈。直到深夜降臨，我才偷偷溜了出去，一路跑回母妃那裡。
我想證明她們是騙我的！
可我看到了什麼，你知道嗎？
母妃她沒有了，她再也不會看我了，她不要我了。
那時候，我多恨自己！
我抱着母妃哭得撕心裂肺，我大聲喊着，她殺了母妃，是她！
可當時母妃身旁的宮女攔住了我。那是母妃的曾經的姐妹，她哭着捂住我的嘴，對我說，“皇子，您別這樣！你這樣喊會招來殺身之禍的。娘娘已經沒了，您得學着自己保護自己，您是娘娘最後的希望啊！”
我沒有證據，沒有人會相信我說的話，也沒有人願意得罪位高權重的她。
我在後來的日子裡很內疚，是我沒有保護好母妃。如果那天我沒有離開，而是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也許她，她就不會有事。
我最愛的弟弟，爲了給他慶生，我失去了我的母妃。後來，我冷落了他，因爲我恨我自己，我無法像過去那樣面對他。我怕我忍不住去傷害他，可他當時也不過是一個無知孩童，總攆在我的身後哭鼻子，喊着，“皇兄，皇兄，你爲什麼不理我？”
他就這樣喊了五年，他長大了。他懂事了，我們漸行漸遠，再也不是昔日的兄弟。我曾後悔過，是我一手推開了他。
他也是受害者，他毫不知情啊！
母妃死後，父皇心生愧疚，對我比以往好了許多。他越是這樣，我在宮裡的生存就越是艱難。
那個宮女每天爲我試菜，哪怕是喝一口水，她都要親自試過。她一度自責沒有保護好母妃。
母妃死後兩年，她也死了。
她是爲我試藥時死的。那時我生病，御醫送來的藥，竟是毒藥！
哈哈——
她死後，宮裡再無一人我能信任，宮裡再無一人願幫我。我生着病，卻不敢服藥，每每將藥倒掉，硬是咬牙挺了過去，熬過了病痛的折磨。
我從十歲開始從御膳房偷剩飯吃。宮裡的每個人都想我死，我每日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個皇子，過得不如一個乞兒。
就算是在最艱難的時刻，我都咬着牙挺了過來。因爲我不能死，大仇未報，我絕對不能死去。
直到三年後，父皇駕崩。
父皇猝死的那夜是在她的宮裡，她宣言，父皇立了你爲新皇。
當時我躲在大殿的角落裡，冷眼看着發生的一切。
所有人的都在鬥，我們有那麼多兄弟，每個人都想要爬上去做皇帝。他們的母妃，以及背後的勢力，一個個站出來，哄擡己方的代表。
父皇駕崩十日，新皇的人選都沒有確定下來。
直到駐守邊境的大將衛將軍趕回來，他牽起角落裡的我，手裡拿着一卷聖旨，大聲念道，“吾兒熙年幼，日後朕若有不測，託於愛卿。此兒自幼不凡，小心雕琢，日後必成大器，乃國之希望！”
這不是一道封帝的聖旨，字裡行間卻透露着先皇的器重。
手握重兵的衛將軍振臂一呼，朝堂之上無人再有異議。在他們看來，讓任何一方當上新皇都沒好處，不如扶植一個無權無勢的傀儡，那便是我。
多年來，衛家
的扶持下，我慢慢坐穩了江山。
我從未有一天忘記母妃的大仇。
我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報仇，可最後都被你無形間阻止。我不知你是有意還是無意，可你的插手總讓我措手不及。
現在，她造反了！
這一次，根本不需要我動手。朝廷之上，每日有無數個聲音喊着殺了叛賊。這一次，我不用再爲報仇找任何藉口，這一次，是她自己走上了死路。
我本可以一道聖旨，順應民心殺了她。
可我沒有那麼做。
她或許死有餘辜，可殺了她，我將永遠無法面對你！
（往事終）
“你說的那人可是我的母后？”墨凡驚慌未定的聲音響起，倉惶的，無力的，內疚的，自責的，痛苦的，嘶啞的。他無法形容他聽到這個故事後的心情。原來，這些年來他纔是最無憂的那個。他一度憤怒，總覺得皇兄虧欠了他。可所有人都瞞着他，包括皇兄。他們瞞着他，給他一個無憂的成長，他們瞞着他，讓他恨得理所當然！
“墨凡，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纔不會讓你也跟我一樣恨？若我殺了你的母后，你是不是也恨我一生？”墨熙寥落的聲音響起，隱於陰影處的容顏看不真切，卻看見晶瑩的亮光閃耀，似是淚光。
墨凡仰起頭，突然淚流滿面。他恨了這麼多年，恨皇兄的拋棄。多年後方知，有權利恨的人是皇兄，不是他！
他幼年時，看着皇兄日漸消瘦，臉色蠟黃，可他做了什麼？他當時陪着其他皇子笑話他，笑話他是沒孃的孩子！
畜生！
“我他媽是個畜生！”墨凡吼道！憤怒的！嘶吼的！
然後，墨熙聽見墨凡帶着絕望的，如小獸的嚎叫。墨凡說，“皇兄，殺了我吧！造反是我乾的，殺了我，還了欠你的債！”墨凡堅定地望着墨熙，他是一個男人，他要站出來頂住這一切。他的母后犯的錯，可讓他眼睜睜看着母后死，不可能！他做不到，他寧願自己替代母后去死，只要皇兄能夠釋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