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成茹一家終於在十月中旬抵達盛京。
卓奇的職位是八品的筆帖式,八品官,朝廷只給房三間。
分家之時,卓奇所得不多,當時他也沒想到會到盛京來做官,就將大部分銀錢都拿去置辦了莊子,想着只要翻了年,莊子上就能有出息,再加上分家時所得的田地,也就儘夠他們一家子嚼用的了。因此,手裡頭剩下的餘錢不多。然而卓奇沒想到他大哥卻是給他在盛京謀了個筆帖士的位置。
成茹現在想起來,心中難免覺得蹊蹺。她多了十五年的人生經歷,已經不再是昔日四歲的孩童了。她想,若是大伯真的好心,爲何不在阿瑪和額娘置辦田地之前就給阿瑪謀職,反而是等到阿瑪將手裡的活動銀子都用得差不多了纔來辦這件事?
在來盛京的路上,她已經不止一次聽阿瑪和額娘商議,說要是在盛京置辦了宅院,手裡頭剩下的錢就緊巴巴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準備就住進朝廷給安排的官房。
也許,大伯就是不想讓他們家過得順遂。
好在朝廷給的每間房都隔出來一個小小的耳房,他們一行人口少,三間房勉強能夠住下。
卓奇和輝和氏住進了正房,輝和氏的奶孃吳氏和杏兒住在正房旁邊的耳房裡。西廂房給了成茹,成茹的奶孃鄭氏在屋裡用屏風隔着,鋪了張小牀將就住下,旁邊的耳房作爲廚房使用。東廂房空置着,預備給將來的哥兒住,旁邊的耳房用作庫房。小廝周揚住在大門旁邊的門房內。
儘管房間少,輝和氏還是忙亂了好幾天,才把一應事情理順了。
到了休沐之日,卓奇沒有睡懶覺,一起牀,就到院子裡哼哼哈嘿的耍了一套拳,又舞弄了一趟兵刃,射了兩壺箭,弄出一通的汗來。
成茹起牀之後,被奶孃抱着往正房走去,眼尖的瞅見阿瑪每一箭都設在靶心上,拍着小巴掌就歡呼起來:“阿瑪好棒!”
卓奇聽見女兒的童言童語,興致越發的高,從箭壺裡同時抽出兩支箭來,搭弓、拉弦、瞄準、射擊,兩支箭同時正中靶心!
成茹小巴掌拍得更起勁兒了,小臉上滿是崇拜:“阿瑪好厲害!我也要學!”
再沒有比子女的崇拜更讓人歡喜的了,卓奇將弓箭遞給一旁伺候着的周揚,笑眯眯的摸了摸女兒頭上的軟發:“茹姐兒也想學射箭?”
成茹點着小腦袋說:“我也要像阿瑪那樣厲害!”
卓奇哈哈大笑:“不愧是我戴佳卓奇的女兒,有志氣!等茹姐兒再大幾歲,阿瑪就教你騎馬射箭好不好?”
“好啊好啊!”
“老爺,你就寵着茹姐兒吧,瞧她野的,都沒半點姑娘家的樣兒了。”輝和氏把早膳擺好,就出來叫這爺倆,聽得老爺這話,沒好氣的送了他一個大白眼。
“野怎麼了?咱們八旗的女兒就該有這份野性,上馬能挽弓,下馬能治家。沒得像那些嬌滴滴的漢女那樣,一股風都能把她們吹跑囉。”
成茹點着小腦袋附和着,神源星上可是不分男女,只要有天賦,就能學習魔法、修煉鬥氣的。
輝和氏在她額頭上點了點:“你就幫着阿瑪吧,額娘白疼你了。”
成茹雙手抱着額孃的手指,笑出一口小糯牙:“阿瑪和額娘我都喜歡。”
輝和氏抿着嘴笑:“好了,別在這裡灌額娘迷湯了,趕緊洗洗手進屋吃飯。”
早膳準備的是小米粥、羊肉餡餅和一碟鹹菜。小米粥廚房從昨兒夜裡就放在竈上用文火煲着,軟糯香甜。羊肉餡餅選的是肥瘦相間的羊肉剁碎,加入薑末、蔥花和胡椒粉調味,麪餅勁道,餡味兒鮮香。鹹菜切成細細的絲兒,滴上兩滴香油,清脆爽口。
成茹就着鹹菜,吃了半個餅子和小半碗米粥,也就有了七八分飽。卓奇胃口最好,桌上一大半在他肚子裡。瞧着丈夫和女兒吃好了,輝和氏就停了筷子。
卓奇見妻子只吃了幾口,不由得皺眉:“夫人怎麼就吃了這麼點?”
卓奇往日裡要去衙門當差,早上都是自個兒先吃了,早早的就出了門,輝和氏和成茹稍晚些纔會起來用膳,午飯是小廝送到衙門去的,晚上他回來的晚,娘倆又早就吃過了,因此,他還一直不知道妻子胃口這麼差。
吳嬤嬤急忙說:“老爺快勸勸太太吧!太太這一路上都吃不好睡不香,這些日子也沒見好轉。老奴讓太太請個大夫來看看,太太又怕老爺擔心,只說是累着了,靜養幾日就好了。”
“身體不舒服怎能不請大夫呢?”卓奇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妻子的臉色很憔悴,他頓時就自責了,這麼多天,他居然都沒發現。
輝和氏柔聲道:“不過是趕了一個多月的路,身體有些疲憊罷了,這幾日又在收拾院子,也沒能好好休息。如今一切都規整好了,我休息幾天也就無礙了。”
卓奇沒聽她的,直接對吳嬤嬤說:“嬤嬤讓周揚去把廣濟堂的李大夫請來。”
廣濟堂是盛京最有名的藥店之一,李大夫在盛京也頗有些名氣,對於婦人、兒童和老人的一些常見病症比較擅長。廣濟堂離戴佳府並不是很遠,只隔着兩條街,沒等多久周揚就把李大夫請了過來。
李大夫捏了會兒脈,摸着鬍鬚說道:“往來流利,如盤走珠,夫人這脈象是有喜了啊!只是……”
“只是什麼?”還沒來得及歡喜,聽到李大夫這個“只是”,卓奇心裡就是一沉。
李大夫道:“夫人以前應該是中過寒毒,這一胎恐怕不大好。”
李大夫的話彷彿是晴天霹靂一般,讓卓奇整個人都怔住了,夫人什麼時候中過寒毒?他甩甩頭,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李老,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夠保住孩子?”
李大夫說:“夫人身體內的寒毒已經有些年頭了,要是發現得早,還能調理得好,現在已經很難拔除了。這樣吧,老夫給夫人開一劑保胎藥,能不能保住孩子,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輝和氏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便什麼也聽不見了。她好不容易纔得來的孩兒,難道還沒能看看這個世界,就要離她遠去了嗎?
聽了李大夫的話卓奇就知道希望渺茫了,他心情沉重的說:“多謝李老,請盡力而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