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春去也

正和二十八年,四月十三。

金海城的色彩更濃。

許多人家披掛的黑白素布還未摘下,更多等待不及的花朵已開得絢爛。

晌午時分,晴空萬里。

三月期的四榜將要放榜,洪範也將東行,十幾個人便相約一聚。

還是聽海閣,還是蓬萊廳。

花窗敞開着,涌入陣陣清風。

飯廳裡“槐蔭裕益”的匾額下,洪範坐在上首。

“範哥兒,你到底是有魄力的。”

洪赦嘆道。

“明明在金海都到了這個位置,說走便要走了。”

此話一出,滿座之人都頷首贊同。

不論是武道還是財富,神京、西京這樣的地方有更多的機會,這誰都知道。

可畢竟“人離鄉賤”,大部分人不被逼到絕處,都不願選擇孑然一身遠赴他鄉。

“這不關魄力的事。”

洪範淺笑,坦然回道。

“只是相比你們,我牽掛少些罷了。”

沒有人不聰明地接茬。

大夥都聽得明白,他口中的“牽掛少”乃是父母雙亡的意思。

這時候,侍者上了冷盤與陳酒。

坐在洪範身側的鄭芙蕖起身接過,卻是親手開了封泥,爲衆人斟酒。

“這怎麼使得?”

遲心赤見狀起身。

“芙蕖妹子,我來吧!”

鄭芙蕖對他溫柔一笑,卻是搖頭。

“這是我該做的。”

她取過遲心赤的酒杯,小心斟滿。

“那時候你們都披甲上了城,唯有我躲在後頭,最是沒用。”

遲心赤只得訥訥坐下。

轉了一圈,鄭芙蕖回座,又給自己也滿滿倒了一盞。

衆人有些驚訝。

以往,城守千金在外是從不飲酒的。

熱菜很快上了滿桌,一如既往的色香味俱全。

“勝公子怎麼沒來?”

鄭芙蕖問道。

“問過的,但大兄婉拒了。”

回覆的是洪福。

“他從明叔那裡接過了朱衣騎很多的演訓常務,剩下的時間還要練武,聽說現在每日連休息的時間都少,更別說遊樂了。”

“福哥兒,聽說伱入貫通境了,這是也選了朱衣騎?”

崔玉堂聽出了些什麼,問道。

“是啊。”

洪福笑道。

“以前和你們說過,本來是要去西京跟着磐伯的。”

“只是現在朱衣騎出了缺,我便打算留下了。”

衆人頷首。

洪範則默默舉杯,與洪福單走了一個。

一年前,他便從洪善口中知曉,朱衣騎本是無所謂缺不缺的。

但既然十六歲的洪平死在了城上,對洪福來說,朱衣騎便有了必須要補的缺。

“我打算先在朱衣騎歷練幾年,之後可能會轉去城防司。”

洪福續了酒,舉杯相敬。

“要學的東西很多,以後也未必有那麼多機會出來飲樂了。”

“敬各位一杯。”

他說完滿飲。

“福哥兒,也不僅是你。”

高俊俠同樣一口飲盡,倒轉杯子示意。

“我現在是貫通境十一道正經修爲,前兩日家裡花大價錢搞來了幾枚活炁丹,想助我再上層樓。”

“我爹以往對我可都是放養的。”

還不止是他倆。

其他人也陸續開了話匣。

遲心赤說自己將要打通陽蹺脈晉位渾然,爲磨礪心性,要負責帶商隊出行。

崔玉堂說大戰中沒了兩位堂兄,族裡正張羅着讓他娶妻,這幾日連見了好幾位媒人。

幾輪下來,酒水空了三壇,衆人都有些微醺。

然後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又聊起來去年十月末,第一次見洪範時的印象。

鄭芙蕖說冰冷高傲。

遲心赤說俊朗過人。

崔玉堂搖頭晃腦,說得最多。

“二少與誰都留三分距離感,明明年紀在場中算小,形容舉止卻都是謀定後動。”

“前幾日聽說二少要離開金海,我心頭一空,卻一點不覺得意外……”

他笑着絮叨到這裡,竟說不下去,掩面默然。

這一回,是遲心赤轉開話題,提起半年前洪家兄弟二人的座次衝突。

洪範於是自罰三杯,主動向遲心赤與鄭芙蕖請罪。

遲心赤哈哈大笑,坦然受了。

鄭芙蕖卻只飲酒相對,緘聲不應。

衆人自不以爲意。

這時候,外頭的熱鬧聲轟然起來。

是到了放榜的時候。

洪範第一個起身,來到排窗邊,探出視線。

安寧大街上摩肩接踵,人氣與半年前並無甚差別。

唯獨此時春日鼎盛,街邊葉綠、盆中花紅,五顏六色地映了滿眼。

鞭炮炸了千響,武榜掛上杆頭。

濃墨寫就的斗大“天榜”二字立在最高處,看得所有人魂魄一震。

“古意新還在榜首。”

“‘三山半落’樓前雨升到了第三。”

“‘小鬥帝’屈羅意前進了五個名次。”

“寇永過了年紀,下榜了……”

大街上,人羣呼喝如風,吐息成雲。

但焦點很快不止於三榜——有人注意到了聽海閣四樓窗邊洪範的身影。

“洪範洪二少在樓上!”

“咱們金海未來的天驕!”

“二少,你可得榜上提名,讓天下人再知道知道我們金海城的名頭……”

許多人朝上揮手,更有人拾掇洪範當場作首詩詞。

但他最後只是對樓下笑着行了一禮,便回了室內。

窗戶未關。

午宴繼續,氣氛更加高漲。

十幾人互相勸酒,都是來者不拒,沒一個推辭。

窗臺上的花瓣落了一片。

鄭芙蕖瞥見,想說些什麼,又說不出。

她只得不顧蓮藕勸阻,連連飲酒。

色彩漸模糊,音聲漸縹緲。

鄭芙蕖很快就醉倒了。

待她扶額醒來時,卻見自己躺在蓬萊廳小室的軟榻上,身上蓋着薄被,不知過了多久。

“蓮藕,蓮藕?”

鄭芙蕖掙扎着起來,頭重腳輕地推開門。

飯廳與茶廳都空寂無人,轉眼前尚在的狼藉杯盤都被收拾得乾淨整潔。

鄭芙蕖心頭髮空,又快步衝到窗邊,推開排窗往下探看。

但見長街稀疏,看榜的人早已散了,更難尋午時夥伴們的身影。

唯日頭西斜,天地昏黃。

“小姐,怎麼了?”

身後傳來蓮藕的聲音。

鄭芙蕖搖了搖頭,悵然若失。

就在這時,她突然意識到,曾經爛漫無憂、每日呼朋引伴的時光徹底遠去了。

“蓮藕。”

少女扶着樓欄,輕輕呢喃。

“我本以爲情不會斷,人不會老,

日子永遠會是從前那樣……”

恍然間,樓下的安寧大街成了一條去而不返的河流。

長風穿過街道,拍打門窗、凋零花朵、拉扯旗幟。

音聲匯聚,嘩啦啦好似江南鄭氏故鄉的潮信。

【春去也……】

鄭芙蕖怔然想着,感到手背微溼。

她一擡頭,便見到正和二十八年的最後一場春雨順着天風而下,須臾間吻遍了全城。

PS:本章意象來自於晚唐許渾的名篇《謝亭送別》。

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這章感覺寫得特別帥,尤其是最後一句,兄弟們給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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