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深。
四面無牆、開放式的飛檐屋頂下,擺着一張長桌。
三位身着青色武服的真傳弟子坐在其後,兩男一女,都是三十餘歲模樣。
院裡是夯實的硬土地,放着一些測試力量、速度與協調性的機械。
但一眼掃去,這些器械的負荷都不超過千斤,顯然不適合武者使用。
“見過三位前輩。”
洪範上前見禮。
三人簡單頷首迴應。
雙方互相打量。
桌後左邊的男子看着最爲年輕,眉心卻有川字紋,身着寬袍大袖,略顯傲慢。
居中的女子長着鵝蛋臉,面容雖年輕,但氣度剛健莊重。
右邊的男子身量稍矮,五官端正,神情閒適。
但初見洪範,三人都眉峰微蹙。
能夠在修羅宗開山時擔任考官的至少是天人交感修爲。
以他們的眼力,考生的年紀與武道修爲都無法隱藏。
除非走特殊渠道,否則洪範不可能有入門機會。
正當左一男子打算開口的時候,身邊師姐卻搶先說話。
“文書給我。”
沒有慣常的嚴肅,反而頗爲柔和。
這不是洪範第一次享受到容貌帶來的優待。
他依言上前,遞過資料。
“差四個月滿十八週歲,修習三品武道,十四周歲開始練武。”
女子只一瞥便縱覽全文。
“三年半時間練到渾然境三脈,天資倒是不差。”
她將文書遞給身邊師弟。
放在尋常二等世家或者中小門派,十八歲未滿就達到渾然三脈,可謂驚豔。
但在不缺名師、功法、資源的修羅宗,這只不過是優良而已。
“練武以來,用過什麼丹藥嗎?”
右一男子瀏覽完資料,問道。
“常用的丹藥是推宮丸、引血香、聚氣丹,渾然境前常年服用。”
洪範回道。
“此外,還用過四枚白露丹。”
“白露丹?心聖宗那個?”
正在瀏覽文書的左一男子擡頭詫異道。
“這丹藥可很不便宜。”
他見洪範點頭,很是意外,旋即注意到洪範腰間的珍貴玉髓,再度發問。
“你還是世家子弟?”
“我是金海洪氏子弟。”
洪範回道,並未覺得對方輕視。
雖然文書上寫明瞭他的籍貫與出身,但以金海洪家的聲望,出了涼州一隅,不爲人熟悉纔是常態。
“家中世襲鎮國校尉,略有積蓄,不敢稱世家。”
他坦誠相告。
“金海洪氏,似乎有所耳聞。”
居中的女子稍稍思索,問道。
“對了,去年驚沙星君走後,命星是不是就落在你們這個洪家?”
“是的。”
洪範頷首。
“命星沙世界,如今正由我執掌。”
話音落下,院內沙塵無風盤旋,在他身周懸浮片刻,復又落下。
這下子,桌後三人格外嚴肅起來。
“驚沙星君破入先天后,曾來我門中做客,有一面之緣。”
居中的女子緬懷道,然後自報家門。
“洪公子,自我介紹下。”
“修羅宗第七代真傳弟子袁凌雪,先天四合修爲。”
她雖未起身,倒是直背肅容、鄭重拱手。
洪範同樣回禮。
邊上二人也是如此。
“修羅宗第十一代真傳弟子馮高傑,天人交感修爲。”
“修羅宗第十三代真傳弟子林德澤,天人交感修爲。”
四人正式換過姓名,院內氣氛便一下子緩和下來。
洪範略有意外,但細想之後也覺得理所當然。
在前世,不論什麼行業,影視、投行、投資、律師等等,都不缺“帶資進組”的。
大華也是如此。
而細數諸般資源,獨一無二的龍賜命星,可以說是最高端的資源之一。
以修羅宗爲例,每年要收幾十人,哪怕精挑細選,真傳前橫豎淘汰七成。
放一個名額給星君,還能吃虧上當不成?
確認了洪範身份,一切考驗測試都成了走過場。
先是馮高傑帶領洪範做了些簡單體測。
一刻鐘後,後者的力量、速度、協調性、反射速度都有了評估。
三人互換了眼色,沒有多嘴。
但洪範看得出來,相比修羅宗同修爲的武者,他的各項數據恐怕只是平平。
沙世界對星君的肉體增幅很少,而炎流功更無法與修羅鬥戰經相比。
“還有一項要務,是要以真元入體,感知你的體質與骨齡。”
袁凌雪說着起身,讓洪範盤腿坐下。
“這項只能由我親自來。”
她上前一手按住洪範肩膀,源自修羅鬥戰經的木屬性真元緩緩深入,一點點周遊百骸。
這個過程要耗些時間,幾人閒聊起來。
“你修的是火屬性功法,轉爲本門武道多少要損傷些真氣量,不過這並不影響潛力。”
林德澤靠在椅背,笑着說道。
“師姐至今還未收徒,洪公子說不得今後便是跟着你修行。”
袁凌雪行功分毫不亂,只是一笑,沒有迴應。
“我看你剛剛有些奇怪我們互相間的稱呼?”
馮高傑接過話茬。
“武者壽元綿長,一生中所收弟子前後差出個五十年也是稀鬆平常。”
“我們真傳弟子間當然也會按照師承列個輩分。”
“但職務之外,年齡相近的都是按入門時間、以師兄弟姐妹論交……”
洪範點頭恍然,知曉這三人已將自己當做準師弟對待。
盞茶功夫後,袁凌雪緩緩收功,示意林德澤書刻令箭,自己則回桌補全文書。
然而洪範清楚看到了她沉下來的神情。
“前輩,可是有什麼不妥?”
他當即問道。
“談不上不妥。”
袁凌雪搖頭。
“是我天資貧乏,不可能得真傳?”
洪範徑直再問。
“你堂堂沙世界星主,只要入門,必得真傳。”
袁凌雪再度搖頭,終於實話實說。
“只是本門武經格外依賴體質,弟子入門都要以特殊方法淬體;如此一二年後,合格的纔會得到真傳。”
“我剛剛仔細探查下來,你的身體曾多次受傷修復,差不多已長成,淬體的空間很小。”
“以現有基礎,轉修後至氣境往上,恐怕舉步維艱……”
她說着長嘆口氣,略有失落。
林德澤此時明瞭,自己剛剛隨口所說的“收徒”云云,卻是言中了。
另一邊,洪範聞言默然。
他有些失望,卻不意外。
這一年來他身體長得很快,春節至今又高了一寸,已經略超過一米八。
而從穿越後的臥牀開始,到鏖戰宮子安、血戰蛇人,自身所受傷勢之多之重更是不必列舉。
“多謝前輩告知。”
洪範站起身來,對三位考官依次深深行了一禮。
身負龍魂樹,他的炎流功與沙世界合作無間,甚至能在同一道經脈內相向運行。
這是常人難得的天賦,也是他開發混合殺法的核心基礎。
而其代價便是兩種力量的成長被強行均衡——如果一方陷入瓶頸無法突破,很可能另一方也上不去。
一念至此,洪範已有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