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什麼?”夏語冰純粹是出於好奇才多此一問。
西門靖烈越想要什麼,她就越不會讓他得到,甚至會讓他眼睜睜的看着他想要的東西毀去。
“林馨兒。”烏墨錚的口中吐出三個字。
“林馨兒?”夏語冰微怔。
沒想到西門靖烈想要的是林馨兒!果然是她一手培養出來的好徒弟,不僅勾去了西門靖軒的魂兒,也勾引到了那個老皇帝。
“哈哈,”夏語冰低沉的輕笑了幾聲,“他是腦子抽風了吧?”
屋外,白雪中隱着一個銀白色的影子,跟雪色的銀白混爲一體,步履輕盈,躲過人的眼睛。
屋內的聲音雖然很低,但對於內力高深的人來說多費點力氣也能聽得清楚,雖然這個機率很小,但確實有。
林馨兒抵靠在牆邊,挨近窗戶的地方,默默的聽着屋內的談話聲。
她沒有捅破窗紙,借用厚實的牆壁掩蓋她的蹤跡。她知道,對於屋子裡的人來說,捅破窗紙這麼細微的動靜也可能被驚到。
當皇甫燕衝沒有查到任何蹤跡的時候,林馨兒就想到了這個地方。雖然她最近一直沒有離開蝴蝶谷,但有皇甫燕衝告訴她的消息,她可以正常的做出任何判斷。
果然,“她”早已混在月華國使者的隊伍中來到了京城。
跟月華國王室勾結,跟西門靖烈都有了合作,秘密中的佈局又不小啊。
真的有必要等到武林大會召開的時候再行動麼?
林馨兒抵在牆壁上,迎着風雪拂面,想了足足半個時辰。
時隔大半年,她們終於見面了,牆裡牆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
真的有必要在正月初一那天才開始麼?
雪落的聲音更重,由於長時間沒有動,林馨兒的雙腳都陷進了半截雪中,身上白色的衣衫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像是給衣衫上加了一層柔軟的羽。
“好了,時間不早了,不打擾王爺休息,奴才……告退。”
最後的那四個字,是夏語冰故意對烏墨錚說的,她現在的身份只是烏墨錚的一個近身侍者。
“退倒不必,不如留下?這屋子也能住得下倆人。”烏墨錚半帶曖 昧的語氣道。
“王爺!”夏語冰的口氣明顯厲了幾分。
若不是他們二人有合作的束縛,林馨兒肯定屋子裡的人已經開打了。
在她的印象裡,“她”是個溫柔美麗,但臉上又時時掛着冷漠,不易令男人接近的女人。就算楚一天的心意最明顯,也不過是默默的候在她的身旁,從不敢逾近,更別提說出一些輕佻的話了。
就算屋子裡的人沒有大幅度的開打,林馨兒隔着牆壁也感受到了一股碰撞的氣流。
倆人一定默默的用了暗氣較量,但是明顯烏墨錚妥協了。
隨後,傳來門開合的聲音。夏語冰離開了屋子。
林馨兒微頓之後,施展開剛剛學會不久的隱術跟上。
目標中的那個月華國侍者打扮的人並沒有回到另外的房間,而是在這個風雪夜裡,藉助輕功,掠出驛館。
夏語冰來到了太師府。
由於一夜之間死了好多人,這座府邸儼然成了老百姓眼中的鬼屋,住在附近的人能搬走的都搬走了,跟前的那些店鋪生意也受到不小的影響,在這個風雪交加的寒夜裡,這片地方更是冷清的很。
夏語冰翻過院牆,潛進太師府。
林馨兒緊隨着她,看着她在太師府裡緩緩的踱步,由於是侍者的打扮,加上易容,她的樣子看起來很陌生,但是習慣性的一些小動作還是讓林馨兒看的是那麼的熟悉。
林馨兒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各種說不上來的繁雜。
夏語冰在太師府裡默默的行走了一個多時辰,幾乎走遍了每一個角落,最後在一間屋子前停下。
林馨兒知道,這座太師府其實就是以前的林家,是在林家舊址上擴建的,裡面的一些屋子還是林家曾經的老房子。
而夏語冰停留下的那個屋子就是她曾經的住處,也是林博一直供奉着她的牌位的地方。
如果沒有夏家的遭遇,林博確實是一個值得她託付的男人,不論他對其他的夫人怎樣無情,對她卻是真心的。只是,就因爲得到了他的愛,將她又帶進了另一個慘絕人寰的深坑。
夏語冰的眼睛忽明忽暗,四下巡視一番,縱身躍去,離開了太師府。
林馨兒以爲夏語冰是想私下裡做些什麼安排,不想她一直是獨自行走,雖然行蹤隱秘,但是速度不算快。等跟着她來到落日崖時天已經快亮了,由於有雪色反照的銀白光芒,視線的範圍比較廣,能看到的情形更清楚。
而雪並沒有停的跡象,山崖上的風更加凜冽刺骨。
夏語冰站在崖邊,肆虐的寒風吹掉了她頭上的侍者帽,一頭長髮隨風飄出,不再掩飾她爲女人的身份。
背對着林馨兒所在的方向,夏語冰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後隨手丟到。
林馨兒知道,她把臉上的那張人皮面具也揭掉了。
只要她回身,她就能看到那張刻骨銘心的臉。
但是夏語冰沒有轉身,而是低着頭,默默的注視着崖下。
落日河湍急的流水聲不斷,站在崖上,也能聽到那雄壯的澎湃。
一個奄奄一息的弱女子,能從落日河中逃生,當真是奇蹟。
只可惜老天不再厚待她一些,留下她的孩子。
在那個驚恐的時候,即將臨盆的她受驚失措,孩子意外的迅速分娩,但是她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穩婆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跟她說就被人一刀砍死,她隨手用被單將孩子裹住,奪命逃路。可是孩子被惡徒搶去,再拋給她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具冰涼的小屍體。而她也在看到那個小小的沒了聲息的腦袋時暈死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傷,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沒有乾脆的斷了氣,在她半昏半醒的時候,淺淺的意識讓她知道,她跟她的孩子一起被拋下了落日崖。最後的目光就停留在她落進河中的一剎看到的那個跟她幾乎同時墜進河中的襁褓……
孩子……
夏語冰的兩眼劃出兩道淚,撲打落下,就像當日他們母子雙雙墜入落日河。
她怎能不恨?她也悔。
她不該將心交給一個懦弱的男人,招惹到如妃那個惡女人的嫉恨,釀出了一幕幕慘劇。
當她後來託烏墨海去尋找邊疆的夏家,得知夏家根本就沒有人去過之後,就意識到事情遠遠的超出了她的想象,不僅她嚐盡了苦果,連同整個夏家都是因她而亡。
雖然烏墨海後來在勸說中告訴她說夏家的事跟先皇也有脫不了的干係,就算沒有她,先皇也會對付有冷家餘孽之嫌的夏家,可是她依舊不會寬恕自己,只不過在她的生死簿上又多了整個西門皇家的人。
她要用西門家的天下爲夏家殉葬!
之前對孩子的悲傷轉而又被強烈的恨意取代。
只是一個背影,林馨兒也能感受到那渾身散發出的寒意,相比,這些紛揚的雪花反而柔軟許多,就連刀割般的寒風都比不上那具背影帶出的衝擊力,就彷彿是一把冰刀,杵立在崖邊,隨時都會飛起,奪人性命但不見血滴。
這就是她真實的師父,她的真正的母親……
隱在雪叢中,默默的注視着那個背影,林馨兒的呼吸一次次沉重起來,又被她暗壓下去。
她一定還記掛着她的孩子,可是她的孩子無法原諒她瘋狂的報復,無法原諒她將無辜的星瑤月瑤及其他的所有人推上了黃泉路。當報復的心理膨脹造成巨大的反擊時,她就已經成了無法救贖的惡人。
對不起……
林馨兒的眼睛隨着擦着睫毛飄落的雪花一起垂下。
再擡眼,視線範圍內沒有了夏語冰的身影。
林馨兒驀地一震,沒有急步行動,而是站在原地小心的四下查看。
天色微明,一目瞭然。
崖邊,包括她的周圍確實沒了她一路跟隨的那個人的影子。
林馨兒從掩身之處走出,四處打量。
崖邊的腳印很深,但是沒有離去的痕跡,夏語冰是施展輕功離開的,踏雪無痕,沒有痕跡,也就無從查找離開的方向。
林馨兒懊悔自己還是經驗不夠,定力不強,一個失神就能丟掉目標。
仔細查看了一番,確實沒有尋到任何蹤跡後,林馨兒決定離開,反正知道“她”確實藏身在月華國的使者那裡,只要注意上驛館也不算失去大的目標。
林馨兒在夏語冰曾站過的地方駐足片刻,回身,向來去的方向走去。
“這就要走了麼?”
驀地,一道聲音如同伴隨着電閃在林馨兒的身後驚起,聲音不高,對於林馨兒來說卻轟隆隆的作響。
林馨兒咻的回身,四目相對,眸光交錯。
只是,沒有看到熟悉的臉,因爲那張臉上帶了一層白紗。
但這樣也不令林馨兒覺得絲毫陌生,因爲這張帶着白紗的臉讓林馨兒如同看到了曾經輕紗遮面與西門靖軒周旋,又以望月仙子的身份出現在望月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