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若有所覺,這才微微擡頭衝着楚容若飛快地笑了下,手上動作卻是半分沒停。
楚容若微微揚眉,隱約間竟然覺得白葉那驚鴻一瞥之中,竟然帶上了一些安撫的意味。那靈動的眼神彷彿在說——沒關係,我無礙。他那顆知道白葉被太后招入宮中時緊繃着提起來的心這才舒緩落了回去,然後跟着皇上上前行禮。
少年君王楚少戈整個是臉上還略微帶些嬰兒肥的少年,得皇后叫平身之後就立刻過去太后身邊,關切道:“母后身體不適嗎?”說着略微頓了下,目光就落在了白葉的身上,“這位……”
他目光略微遲疑,看着白葉身上並非宮女的宮服,不由微微揚眉。
“這位姑娘看着倒是眼生,難不成是哪家的千金?”
“是何太醫的徒兒。”太后淡淡道:“得了何太醫一身的本事,難怪前些日子還聽雲容稱讚過她醫術高明呢,我這邊由着她揉按了幾下,不但身子舒坦了,之前竟然還睡了過去。”
白葉抿脣微笑,這纔開口道:“民女不敢當太后如此誇讚。”
太后笑了下,示意她不用在揉按,只略微扶着容桂的手起身,這才道:“皇上前些日子不是說朝政繁多,連着肩膀都疼嗎?倒不如讓白葉與你揉按揉按,也鬆快些。”
楚少戈一愣,還未曾應答,太后就吩咐道:“白葉,去給皇上揉按揉按。”
白葉抿着脣過去,雖然脣角微微勾着,楚容若卻分明感覺到了她的惱意一般。
兩人都心知肚明,太后這是故意當面羞辱白葉的。既然明白太后有意,也就知道此時若是再多有什麼舉動,怕是情況會更加複雜纔是。因此,兩人目光只在一瞬間交匯了下,然後就都若無其事的錯開了。
白葉卻沒有半分的失望,畢竟楚容若能來得這般快,足見他對足見的在意。她隻立在楚少戈身後,輕聲詢問了兩句就伸手幫着他揉按肩膀。正是長身體的少年人,不過是略微疲憊了些,白葉卻是沒用力,只緩緩幫他揉着。
楚少戈只覺得一雙柔軟的手落在身上,也不見怎麼用力,只覺得酸楚的肩膀似乎活動開了一般,不由露出舒適的神色。
“母后說的沒錯,這位白葉姑娘,確實得了何太醫的真傳。”
太后眯着一雙眼睛,笑着道:“你若喜歡,就也讓她在太醫院中任個職,太醫她是不夠格的,但是一個八品的醫女,本宮覺得還是當得了的。”
“正當如此。”楚少戈根本就沒有深想,立刻應了下來。一旁楚容若眉頭猛然一跳,此時終於主動開口:“依臣之間,怕是不妥。”
太后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他的反應,自然是滿心得意。只緩緩哦了一聲,細細看了楚容若的臉片刻,她才道:“哪裡不妥了?”
楚容若眉眼之間全然是冷漠,彷彿不認得白葉一般,聲音沉靜地道:“太醫院中,不論是太醫,還是不入流的學徒,都是家世清白,三代以內都調查得清清楚楚的人。白葉……
姑娘——”
他這才扭頭正大光明地看向白葉,然後重複了一下對她的稱呼。
“白葉姑娘是薛家家奴出身,這身世可有些上不了檯面。如果皇上輕易讓她入宮爲醫女,怕是會引起非議。”他說着目光往下移動,看向白葉身前的楚少戈,消瘦的臉龐緊緊繃着,“有礙皇上名譽。”
楚少戈略微愣了下,這才連忙道:“皇叔所言不錯,確實是朕草率了。”說着竟然回頭對着白葉笑了下,道:“看起來,你若是想要當上醫女,還要等上一段時間了。”
“民女學醫只爲着懸壺濟世,皇上無需爲民女擔憂。”
楚少戈畢竟年少,白葉這話深層的含義並未聽出來,然而太后卻是把這裡面的拒絕聽得明明白白。
“看起來,白葉你還看不上醫女的身份了。”她淡淡道:“果然是何太醫的高徒,見識比之一般的世家僕從來說,還是高些的。心思嘛,自然也大了。”
白葉只抿脣不語,一旁楚容若只笑了笑,卻是直接把太后這話給晾到了一邊。
太后微微收攏了下手,神色不變轉而又道:“端王這些時日頗爲忙碌,今日倒是有空來我這裡請安?”
“與皇上商定了今年增添一屆恩科,秋闈暫定在了中元節之後,聽聞雲容和上官家的孩子入宮在太后處,皇上就邀我一同過來說和一下。”楚容若神色淡淡,“雲容這孩子,自幼脾氣大,加上身子不好的緣故,連着鄭王兄都拿她沒辦法。如今兩人婚事將近,竟然與上官博的妹妹鬧得不可開交,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雲容畢竟是郡主!”太后喜歡上官靜,然而楚雲容畢竟也是被她看着長大的,更何況她心中厭惡楚容若。如今聽着楚容若對楚雲容不滿,自然是要爲楚雲容辯解一兩句的。
楚容若卻是緩緩點頭,“太后說的是。只是,她與上官博有婚約,說起來當是上官靜的嫂子。縱然上官靜有所不對,她也當多包涵一二纔是。”
怎麼又成了上官靜的錯處了?
太后皺眉,露出不悅的神色。
“都是皇室血脈的貴女,怎麼就不對了。若非是有旁人刻意在一旁挑撥,她們姑嫂兩人又怎麼會鬧得如今這個地步。只可憐阿博這個好孩子,雲容也是仗着他脾性好,欺負他罷了。”
至於那個“旁人”,她不經意地掃了一旁若無其事的白葉一眼,心中實在是恨得牙癢癢。原本她倒是沒把白葉看在眼中,若非是上官靜一直鬧騰着數落她的壞處,她也不見得真的會把人叫入宮中來瞧瞧。
只如今看着,白葉的模樣和心性,實在是讓她心中有些警覺了。
楚容若只淡淡道:“正是皇室宗親,才更應當注意一言一行。”
太后被氣得肝疼,只覺得楚容若處處與她作對,偏偏楚少戈又一副以楚容若馬首是瞻的模樣,實在是懶得再看下去,只擺手道:“我有些累了,你們都忙去吧,不用特意配着我說話。”
楚容若起身告辭
,臨走之前不等太后發話就轉頭看向白葉道:“白葉姑娘,太后疲倦當及時告退纔是。”說罷對着楚少戈道:“皇上若真想讓她入宮爲醫女,怕是這規矩也當好好教一教纔是。沒得惹了太后不悅,被責罰是輕,氣壞了太后聖體纔是罪過。”
楚少戈看着低頭不語屈膝行禮的白葉,第一次覺得身邊這位輔佐自己的皇叔說的不對。
他略微有些緊張,低聲道:“白葉姑娘畢竟是第一次入宮,這般也是情有可原。皇叔素來要求嚴格,白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這安撫的話卻是讓白葉一愣,下意識擡頭看了他一眼。
楚少戈迎上她清澈錯愕的目光,只覺得心中猛然一緊,繼而露出了笑容道:“白姑娘縱然不能入宮爲醫女,卻也跟着何太醫一同入宮學習的。”
這話脫口而出,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只連忙收攏心神轉而對着太后拱手行禮,“那兒臣就不打擾母后休息了。”
三人匆匆離去,白葉跟在可以說是雍朝最爲尊貴的兩人身後,一時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楚容若那些話她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或者說,她會放在心上,卻不會生氣只會覺得熨帖。
她知道楚容若爲何那般說話,也知道那話背後的意義。可是,楚少戈這個少年帝王呢?
他脫口而出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還有,楚少戈和楚容若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今日看着倒是不像她之前所想的那般暗潮涌動。
“皇上。”等到路口的時候,楚容若的腳步略微一頓,側身看着楚少戈,“臣也該出宮了。至於白姑娘,順道送她出宮,就不勞煩皇上和太后再費心了。”
“皇叔素來這般妥帖。”楚少戈笑着道,回頭看了一眼白葉,“你且不用怕,皇叔人很好的。”
白葉脣角微微抽動了下,楚容若人確實很好,只是這話由楚少戈說出來,怎麼就那般彆扭?外間不是傳聞,說是楚容若把持了朝政大權,皇上是個被架空的傀儡,恨他入骨嗎?
楚少戈卻是沒察覺她那一瞬間糾結的表情,只笑着道:“恩科一事雖然定下,只是諸州的考官人選還要再商議才行。皇叔這幾日費心,還當列一份備選表單才行。”
“皇上放心,此事臣自當盡心。”楚容若應下,拱手送了楚少戈離去,這纔回頭看向白葉,道:“白姑娘,請吧。”
楚容若在宮中行走多年,自然不用宮女內侍引路,此時只有他們兩人,白葉只笑眯眯看着他,道:“如今,我又是白姑娘了?剛剛那一聲聲的白葉姑娘,真是許久未曾聽到了,反而有些懷念呢。”
楚容若緩緩搖頭,緊繃的臉也緩緩露出了柔和之色。
“走吧。這裡始終是是非之地,若非是雲容機警,知道太后把你留下怕是要爲難你,讓人悄悄給我傳了訊,只怕你要在太后手中吃苦頭了。”他示意白葉跟着,看着身邊與他比起來身形嬌小的女子,不由聲音壓低,問道:“你可有被爲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