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人怎麼不見了?”
花園內被火把照得通亮,所有東西都在這樣的光線下無所遁形,但唯獨沒見他們要搜尋的黑衣人。
妘厲目光陰狠:“明明有人看到他們往這個方向來了,給我搜!”
衆家丁:“是!”
妘家富貴,花園內種滿了奇珍異草,還來利用地形修建出了一個佔地大約五畝的小湖,小湖上還建了一座小橋,平日裡看着格外清幽,今晚卻堪堪救了席白川和玉珥的命——在家丁們追來那千鈞一髮之際,席白川立即抱着玉珥,躲在了小橋下。
小橋呈拱狀,有一個彎起的弧,此時席白川雙手抓住一塊突出的石頭,雙腿瞪着拱橋兩側的下弧,背脊緊貼石橋,面朝下,強撐着這個高難度姿勢。
而玉珥則是雙手雙腿都抱緊他的腰,緊貼着他的身體,唯恐露出身形被橋下的人看到,此時此刻,她覺得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們穿的都是緊身的夜行衣,不用擔心衣袂下垂被人看見,暴露自己。
兩人肌膚相貼,姿勢曖昧至極,但卻都沒有半點旖旎心思,席白川緊咬着牙關,將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穩住這不大穩當的身體上,他想,最多一刻鐘,一刻鐘後他肯定要支撐不住掉下去的,
玉珥則表示很明白他的艱辛,因爲他在顫抖的時候,帶着她一起抖……
腳步聲窸窸窣窣,交頭接耳聲也是不斷,兩人心底都在罵娘——這園子纔多大,找不到人爲什麼還不走!
橋外腳步聲忽近忽遠,但總歸都在這附近,玉珥有些不忍直視地閉上眼睛——她都看到了席白川手背上的青筋和骨骼,這就證明他到了極限了啊。
玉珥想去看看那些人在哪裡,他們能不能找到時機換個地方藏,畢竟他們的輕功都算不錯,只是她忘記了兩人現在靠得非常近,她一偏頭,脣就從他的頰側滑過,乾燥的脣和細膩的皮膚相觸,兩人皆是不受控制地戰慄一下。
席白川眯起眼睛看着她,眼角斜飛,分明是帶着調笑。
玉珥臉一紅,狠狠瞪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情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席白川卻是清淺一笑,那笑一如既往,有玉蘭花的優雅,也有罌粟花的豔麗。
玉珥乾脆不去看他,將腦袋貼在他的胸膛,卻突然感覺自己的心情輕鬆了許多,那緊張和擔憂竟在剛纔那一番無聲調笑中煙消雲散,嘴角抑制不住地一揚。
然而,席白川卻在此時抖了抖,並且滴下一顆汗珠落在玉珥的臉上。
就在兩人都覺得今天要死戰一回的時候,橋上忽然傳來腳步聲,有人在橋上緩慢行走,聲音悠遠輕緩:“覺海虛空起,婆娑業浪流沒,若人登彼岸,極樂有歸舟。”
那聲音像是被洗滌過的清泉,傳入耳裡,流進心裡,彷彿靈魂都受到了輕慰,令人如來到了空闊的大草原,身心皆受到了最神聖的沐浴。
饒是在這樣的時候,玉珥還是不由自主被這聲音給吸引了,心底也浮現出一個人名——莫可。
不過,他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園子的?上橋做什麼?念那詩做什麼?
婆娑?極樂?在超度靈魂嗎?
而她對面,席白川也面露疑惑之色,隨即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勉力支撐住身體。
橋上又傳來咚咚的腳步聲,隨即響起那總管妘厲的詢問聲,卻是恭敬無比:“國師大人,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見窗外光影爍爍,便出來看一看。”莫可淡淡道。
“哦,原來是小的們驚擾國師了,實在對不住,小的們是在搜查兩個闖入府中的黑衣人,有人瞧見他們朝這個方向來,所有才過來搜查。”妘厲連忙解釋,語氣是說不出的謙卑。
莫可淡淡揚眉:“哦,黑衣人?”
妘厲連忙點頭:“是啊,不知國師有沒有看到?”
“那倒是不曾。”
聽着他們兩人在橋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玉珥沉痛地閉上了眼睛——國師大人吶,您別添亂了,趕緊把人放走啊,我們都快堅持不住了。
“國師,您法術高深,能否指點小的那人犯的下落?”妘厲哀求道,“老爺給我們下了命令,如果不抓到那兩人,小人怕是沒有好果子吃了。”
靜默了片刻,莫可忽然道:“橋下。”
玉珥被嚇得瞪圓了眼睛!
妘厲臉上露出欣喜,連忙要探頭去看橋下,莫可卻又幽幽地接下了下半句:“總算是讓貧僧找到了那光影的真面目,這冤魂藏得這般深,怕是有不小的冤屈吧。”
妘厲身子頓時僵住,大驚失色,結結巴巴開口:“國師,什麼、什麼冤魂?”
“剛纔貧僧是被冤魂喚醒的,並非是被你等火把。”莫可悠然轉身,面對着湖邊一棵梅花樹,眼神悠遠深邃,似在沉思些什麼。
妘厲按耐不住,只覺得被他剛纔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弄得背脊發涼,渾身皆是寒冷:“國師,您是開玩笑的吧,這園子裡怎麼可能有冤魂呢?”
“那是某年的八月十五,中秋月圓,闔家團圓之際,她被人騙到了這梅花樹下……慘吶。”莫可說道了一半,忽然深深嘆息了一聲,卻帶着無窮無盡的含義,令人細思恐極。
那總管已經被他念出的那幾個詞語嚇得臉色煞白,顯然是回想起了什麼。
梅花樹下……妘厲腦子裡立即閃過了一張鐵青色的臉,嚇得他腳下一軟。
莫可一身白衣聖潔出塵,單手背在身後,夜風吹起他輕如絲絹的衣袂,乍一看彷彿是天邊的白雲:“今日是她亡故的第一千一百五十五日,她是來向我哭號她那種種冤屈的。”
一千一百五十五日,那不就是剛好三年又兩個月。
果然是她……
妘厲背後涼颼颼的,連忙扶住石橋穩住身子。
妘厲不是個好人,相反他可以說是壞事做盡。
因爲是孤兒,從小流落街頭,好的沒處學,跟着一羣地痞流氓學了不少橫行霸道的本事,專門欺負比他小沒有反抗能力的小孩,威脅他們每天都拿錢給自己花。長大後機緣巧合下進了妘府做下人,大概是因爲夠狠夠毒,妘老用去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用着順手,於是漸漸的他就走到了總管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