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跟着的便是長孫雲旗,他大概還去換了件衣裳,身上並無風塵僕僕之相,撩起衣襬跪地:“臣長孫雲旗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孫大人請起。”玉珥虛扶起他,關切問,“這一路可好?”
“雖遇險阻,但萬幸無妨,得見陛下。”
他說得輕描淡寫,玉珥卻是知道,別的不提,就說他們進入草原這一關,外面滿是反軍的暗哨,他們能進來必定還跟他們交過手。
玉珥將弓箭拋給蕭何,率先走入帳篷,長孫雲旗緊隨其後。
長孫雲旗在先帝在世時便奉命去清繳蜉蝣刺客團,他做得很好,除了千鳥和夕霧仍舊在逃外,其他刺客已經都被繩之以法,他還順路平復了幾處席白川設下的煙霧彈,也算功不可沒。
玉珥主要和他商議的還是向北沙長孫借兵之事。
劉季來跟蕭何交換崗,拐過一個帳篷時,無意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微微一愣,立即跟上去。
那身影穿淺綠色勁裝,長髮高束,簡單利落,雖是男子裝扮,但身形分明就是女子,她正跟一個小廝說話,劉季越走近,越能聽見他們的說話身,她的聲音清冽,與生俱來一股寒氣,卻是他最魂牽夢繞的語調。
劉季清楚得感覺自己胸腔裡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劇烈的,不可抑止地顫抖,他腳步停下,忽然不敢再靠近,他怕那道身影轉過身時不是他心裡的那個模樣,這個碰巧織好的泡沫幻境又會一炬成灰。
忽然,那身影微側,露出小半邊臉,輪廓如記憶裡一般,果然是他思念了無數日夜的人。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終是忍不住將那個在脣齒間來來回回纏綿的名字呼喊出聲。
“妘瞬!”
可那人沒回頭,她衝小廝一頷首,徑直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妘瞬!”
她依舊沒有轉身,劉季忍不住追上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妘瞬,你爲什麼……”
妘瞬瞬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了起來,掙開他的手,倏地往後退了幾步,一聲低喝聽起來危險十分:“別碰我!”
她看着他的眼神那麼陌生,覆着一層冰雪,看得劉季一陣心寒:“妘瞬,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劉季啊。”
妘瞬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審視他。
劉季再也控制不住,連忙兩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妘瞬,你這段時間去哪裡了,我到處找不到你,我……”
從骨子裡厭惡被人碰觸的反骨激起,妘瞬掙了兩下沒掙開,乾脆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一點都不留情,饒是劉季都被擊退幾步,捂着胸口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我說,別碰我!”
在劉季的記憶裡,妘瞬雖然冷漠,看似不和任何人親近,但也絕不會對他如此大打出手,她這是怎麼了……
他們爭執的地方離玉珥他們議事的營帳不遠,她在裡面聽到動靜出來。
“怎麼了?”她的目光一轉,從劉季身上落到了妘瞬身上,一愣之後也是驚訝,“妘瞬?!”
妘瞬只是看着她,眼神很陌生,有戒備,有疑惑。
玉珥見狀不明所以地看向劉季,後者沒看到她,一直緊盯着妘瞬,倒是長孫雲旗忽然上前,拉着妘瞬跪下:“舍妹不懂規矩,衝撞聖駕,還請陛下恕罪。”
“舍妹?她是你妹妹?”玉珥更懵了。
劉季立即激動道:“她是妘瞬!隴西道溧陽縣妘氏世家的人,怎麼可能是你妹妹!”
長孫雲旗說:“實不相瞞,舍妹是我從一處斷崖救起的,她失憶了,以前的事都不記得。”
“失憶……”
玉珥皺着眉頭走到妘瞬面前,蹲下來和她平視:“妘瞬,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妘瞬認真地看着她,搖搖頭。
玉珥知道她摔下懸崖,猜測的大概就是那時候磕到腦袋導致失憶,她輕搖了搖頭,雖然很遺憾,但不管怎麼說,她人還活着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
“讓沈御醫給她看看吧。”
沈御醫很快被劉季拉過來,他仔細號了號妘瞬的脈搏,又去看她的後腦勺,仔細詢問了些事情,才起身對玉珥回稟道:“啓稟陛下,這位姑娘後腦重傷,有淤血,現在最好先排去淤血,再用鍼灸刺激,應當有五六分把握能讓她恢復記憶。”
玉珥看向妘瞬:“你可想恢復記憶?”
妘瞬毫不猶豫地點頭,任誰都不想做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玉珥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妘瞬下意識躲開她的手,但很奇怪,她對她的排斥比並沒有對其他那麼重,她看着她,無波無瀾的眼裡浮現一點茫然,她在想,或許她們真的曾經認識吧。
玉珥對沈風錚說:“從今天起,沈御醫你就負責爲她醫治吧。”
“臣遵旨。”
沈風錚還要對她做其他診治,玉珥帶着其他人離開了帳篷,她走了幾步回頭看長孫雲旗:“適才朕所說,你可聽清了?”
長孫雲旗躬身拱手:“臣領旨。”
“好。”玉珥道,“不過此去北沙千里迢迢,路上必定有埋伏,你獨自一人怕是不安全,我讓蕭何護送你前往。”
姑蘇野跟了他們一段路了,一直找不到機會插嘴,聽到這兒忽然探頭過來:“與其讓蕭何送,還不如我送吧,草原我熟悉,我戴他走小路,避開外面那些混蛋。”
這倒也是。
蕭何雖然擅長探路,但到底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他帶路遠不如姑蘇野來得好。
“也好。”
長孫雲旗道:“事不宜遲,臣等即刻啓程。”
他說完,目光又不禁看向帳篷,玉珥知道想什麼,肯定回覆:“妘瞬於朕有恩,朕會好好照顧她的。”
“臣告退。”
長孫雲旗和姑蘇野當晚就出發,如果順利的話,他們能在半月內回來,不過在他們沒有回來之前,他們註定是要一直提心吊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