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武啪的聲摔了手裡的筷子, “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 範翠翠被嚇得筷子落地,擡起頭, 歪着嘴,囁喏道,“娘不是說家和萬事興嗎,四弟不在,總有些不習慣, 四弟人懶, 但最會哄人,三兩句就把娘哄得開開心心的。”
周士武臉色鐵青, 舉起手就要扇範翠翠耳刮子, 家裡誰都不敢再提周士義,範翠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屋外的風小了,滴滴答的雨滴放慢了速度。
“老二,做什麼,快放下, 她還懷着孩子呢。”黃菁菁語氣平平的叫住周士武,“她說得沒錯,老四在一家人才齊了,只是啊......”黃菁菁塞了一小撮野菜進嘴,慢慢咀嚼着, 臉色沉靜如水,“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就是從我肚裡出來的, 緣分啊,說斷就斷了,老四是我沒教好,禍害自己我也認了,吃飯吧,下午還有事呢。”
周士武惡狠狠倪了範翠翠眼,這才撿起筷子吃飯。 範翠翠沒有別的心思,純粹想到周士義而已,以爲要得來黃菁菁的疾風驟雨,不成想黃菁菁不和她計較。
她揉了揉肚子,心底竊喜着。
家裡囤積的豬草不多,下午,劉慧梅拿着鐮刀欲和黃菁菁出門,被黃菁菁一個眼神止住了,“家裡沒人了還是怎麼,要你一個月的孕婦幹活,好好待着,別整天作妖起幺蛾子。”眼神掃過在竈房豎着耳朵偷聽的範翠翠,“你好生養着,老大第一個孩子,養好了。”
劉慧梅受寵若驚的看着黃菁菁,黃菁菁板着臉,臉上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憤怒,揹着揹簍,穿着雨靴,慢條斯理的出了門。
周士文身上傷着,黃菁菁讓他在家守着,一頭牛,家裡還靠它掙錢了,不能有個閃失。
周士武和周士仁下田幹活,下了一會兒雨,要檢查稻種的情形,田裡的水不能淹過攏的稻種,兄弟兩配合規整稻種,一人左一人右,一彎腰,便是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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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兒繼續陰着,不是啥時候又會下雨,黃菁菁割了一下午的豬草,去菜地看,一晚上的時間,絲瓜苗的絲長了很多,要打瓜架子了,若不是周士文回村耽誤,瓜架子都好了,她回到院子,範翠翠坐在凳子上洗衣服,嘴裡喋喋不休抱怨衣服多,她手腳使不上勁,讓劉慧梅搭把手。
劉慧梅縫製着手裡的衣衫,坐着巋然不動。
黃菁菁把豬草倒進後院,又出了門,連眼神都沒給範翠翠。
一家人忙完已是傍晚了,淅淅瀝瀝的雨又下了起來,黃菁菁讓範翠翠煮了半鍋粥,把買的饅頭分了,她吃了一小半,剩下的給了周士文,飯桌上安安靜靜的,周士武說起接下來幾天的打算,田裡的草拔乾淨了要給莊稼施肥,忙起來又是好幾天。
“你們看着忙,下雨的話早上就不去山裡砍柴了,溼噠噠的,露氣重,別感冒了。”
周士武點了點頭,說起去老趙家的事兒,他到老趙家,老趙不在,讓文蓮轉達的,成與不成不好說。
“老趙到處跑,慣會懂得做人,不會不答應的,數着日子,一個月後找老趙要錢。”黃菁菁態度淡淡的,喝了半碗粥就不肯多喝了。
範翠翠聽着,不由得插話道,“娘,我哥辛辛苦苦忙活一個月,什麼都撈不到,不然您和我娘說說,讓她心裡有個底。”
傳到範婆子耳朵裡,不定怎麼鬧呢,範翠翠想着只覺得鬧心。
“她心裡有個底,當初你們咋不和我通口氣讓我心裡有個底。”黃菁菁語氣不高不低,既沒發火,也沒摔東西,“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對你娘,我只是禮尚往來而已。” 範翠翠啃着饅頭,不再說話了,黃菁菁不給她娘說聲,她自己可以。
犯不着和黃菁菁商量。
黃菁菁懶得想她腦子裡在算計什麼,兒子教好了比什麼都強,兒媳她管不着。
一家人吃過飯,洗了澡,各自回屋睡去了,半夜,又下起雨來,到早上都不見停,下着雨,天亮得晚,黃菁菁多睡了會兒,直到聽着院外的若有似無的敲門聲她才睜開了眼,屋外傳來周士文的詢問,“誰啊,來了。”
“是我,劉彥,周大,開開門,我有事和你說。”
黃菁菁眨了眨眼,腦子立即恢復了清明,劉彥說明日才把錢湊得齊,怎今日這麼早就來了,她穿戴整潔出門,劉慧梅和劉氏也起了,二人在竈房做飯,黃菁菁伸了個懶腰,提着桶進了竈房,出去時,看周士文揹着揹簍回來,而不見劉彥影子。
“劉彥怕牛餓着,背過來的草,讓我們把牛餵飽了,他們家去鎮上拿錢了。”周士文解釋完,揹着揹簍去了後院,劉彥想多了,他沒養過牛,牛吃什麼草還是知道的,黃菁菁要把牛賣錢,怎麼會餓着牛呢?
坐在竈下生火的劉慧梅聽着這話,心緊了下,這般來看,她爹孃肯定是把宅子賣了。
多敞亮的宅子,好不容易纔買着合心意的,說賣就賣了,劉慧梅說不出自己是遺憾多些還是心疼多些,當時劉樁犯錯,她勸肖氏放周士文一馬,她願意給錢,但肖氏不肯,硬是把事情推到了周士文身上。
周士文在鎮上多年,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性子,肖氏算盤打錯了,更別論還有黃菁菁在呢。 她懷孕後才明白些黃菁菁的瘋狂,一個母親,爲了兒子什麼都做得出來,尤其像黃菁菁這種本就厲害的。
黃菁菁想着到手的銀子,一上午沒給大家臉色瞧,逢着文蓮上門按捏腳,她態度都好了不少,“文蓮哪,下雨天怎麼還過來,路打滑,小心摔着,老三媳婦,老三媳婦,快攙扶文蓮一把。”
文蓮渾身不自在,她原本昨天就要過來的,奈何下了雨,她婆婆滿村的找孫子,怕趙小富掉河裡沒了,她跟着緊張了一上午,下午有事給耽誤了。 故而今早纔來。
“嬸子,不用客氣,我的腳好很多了,栓子娘按着舒服,家裡不差那幾個錢,好透徹就成。”文蓮眼珠子轉了轉,問起範翠翠來,“怎麼不見桃花娘?”
黃菁菁瞥了眼東屋,不願意多說,“誰知道呢,讓老三媳婦扶你去西屋,別管她。”
“嬸子,我找桃花娘有事說呢,她孃家大哥跟着我公公幹活,我公公差人問問她孃家大哥的人品。”來之前文蓮就把藉口找上了,趁着下雨劉氏時間多,她尋思着添兩文錢讓劉氏按久些,範翠翠在邊上看着,學了按捏手藝,花出去的錢還怕掙不回來?
趙家有錢,自然不用她操心,她想的是文家,她爹孃一把年紀了,多虧她拿錢回家,兄弟們沒個傍身的手藝,起早貪黑在田裡幹活不是法子,學門掙錢快的手藝,以後好好過日子多好?但尋常人家,學手藝要給錢的,給了錢也不見得能學到真手藝,手藝多傳給子孫後代了,師傅把你領進門,怎麼可能耐心教導你。
按捏就不同了,方端平如今會了,看起來很簡單,學學就會了。
可惜她腦子不開竅,只覺得劉氏按捏得舒服,看不出名堂了,都是周家人,範翠翠應該看得出來。
黃菁菁忍俊不禁,問範翠翠她大哥的人品,不如不問呢,誰傻到說自己大哥的壞話啊,她上下端詳文蓮兩眼,心思動了動,“成啊,我讓她來,你好好問問她,老二把工錢的事兒和你說了沒,範家欠我錢,就拿範田的工錢抵。”
文蓮怕得罪黃菁菁見不到範翠翠,答道,“我和我公公說了,一個月後,你讓桃花爹來家裡拿錢就是了。”
黃菁菁不好糊弄,可不會像範翠翠那樣信她的話,狐疑道,“你公公啥時候這麼好說話了,不會又在想什麼歪主意吧,待會我讓老二去里正家,還是讓里正主持公道好了,里正爲人公允,不會看村裡人受欺負......” “嬸子,哪用得着驚動里正,不是小題大做嗎?”文蓮不知黃菁菁抽哪門子筋,鬧到里正跟前,她公公不就知道她瞞着話不告訴他了?
雖說她公公不會說什麼,但傳出去終究不太好。
黃菁菁心頭冷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文蓮壓根沒把話告訴老趙,“怎麼不能說了,你公公不同意,我好請人去範家要錢啊,二百多文錢,不能說沒就沒了,我家老大一個月辛辛苦苦才掙百來文呢。”
文蓮哂笑,周士文工錢就是一百五,還有打賞的錢,零零星星加起來一百好幾,怎麼就是百來文了?
只是她沒有質問,笑着道,“那我再和我公公說說,他昨晚喝了些酒,不知聽進去多少。”
“好啊。”黃菁菁挑眉,讓劉氏扶她進屋,看人躺下了,才道,“老三媳婦,方纔你扶文蓮這麼久,就收她一文錢好了,進了這個門,什麼都按錢算。”
文蓮嘴角抽搐,從牀上爬起身,僵着嘴角道,“嬸子,不至於吧?”
鑽錢眼裡也不是這麼種鑽法。
“怎麼不至於了,穆家老爺子讓老三上門,錢給的更多了,你自己說不差錢的,難道是故意在我面前顯擺?”她讓劉氏攙扶原本是怕文蓮摔着,後來改了主意,文蓮的腿好得差不多了,隔兩天就上門,反常即爲妖,恐怕在打什麼主意呢。
對不懷好意的人,她素來是先下手爲強,就文蓮那點心思,在她面前還不夠看,她又道,“老三媳婦,先出來洗手,把手洗乾淨了再去。”
劉氏想說自己洗手了,攙扶文蓮前剛洗的,但看黃菁菁站在木桶邊,手搭竿上的棉巾上,一臉是笑的望着文蓮,笑容是前兩天有過的,劉氏捂着胸口,心狂跳了兩下。
黃菁菁笑的時候不多,除了在幾個孩子面前真心實意的笑,但凡在外人跟前這樣咧着嘴笑,都沒好事。
她不敢耽誤,忙走了出去,遇着範翠翠進屋,她斂了神色,緩緩走到黃菁菁跟前,彎腰認真洗手。
然後,就聽見黃菁菁在她耳朵邊叮囑了幾句,劉氏渾身一顫,有些緩不過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來了,熬不住了,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