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看去,只看到河神廟前的一盞燈籠下站着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正一臉興奮地看着漆黑的夜空。而河神廟前的燈光籠罩着的空地上不一會兒,便有各種飛禽走獸自黑暗之中聚集,或坐或站或臥。
陳景出現在河神廟前,看着這明顯減少了許多的聽道妖靈。這些聽道的妖靈顯然已經知道有個神秘的涇河龍王來過,一個個看着陳景。只聽陳景說道:“這麼久以來,大家都問過許多東西,我也講過許多。明天,就讓我來爲大家演法一場吧。既然在我神廟前聽道,那便只有信我所言方能不迷。若是你們心中不信,即使問道萬載,我又講道千年,也不能讓你們真正的吸納成爲自己的東西。”
“河神爺,那自稱是涇河龍王,您不怕?”有妖靈問道,很顯然這些妖靈都知道陳景所說的演法一場是什麼意思。
“我出生時,沒有人問過我怕不怕,我出生了。我成長時,有人告訴我這天地很危險,我無法逃避的長大了。我第一次去殺人時,知道可能會死,但我依然去了。當我踏上修行之路時,生死邊緣徘徊幾多回,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怕不怕。在這裡,我要說一句,其實我很怕,我怕我在乎的一切在我面前永遠的消逝。我怕我沒有做完我要做的事就永遠的消散在天地間,所以,當危險降臨到我身上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一切危險斬滅。”
陳景靜立在燈下,站在那相對於整個天地來說只是一點微塵的河神廟前堅定地說道:“神祗代表着庇護,我曾說過,只要是飲涇河水的生靈,都當受我庇護,如有所願,必有所應。”
李櫻寧站在旁邊聽的熱血沸騰,他想現在就跑回村裡,將陳景說的話再一次,他要大聲再說一遍:“只要是飲涇河水的生靈都當受我庇護,如有所願,必有所應。”
夜沉寂,無人回答,不少妖靈當即匍匐在地。
陳景擡頭看着漆黑的夜空閃耀的星星,那些星辰一眨一眨的,似乎在迴應着他所說的話。不過,眼睛雖然在看着,心中卻在回味着,就在剛剛那一段話說完,心中彷彿有什麼滋生,就像是土壤之中有一棵幼苗破土而出。曾經讓他覺得虛幻的天地在這裡刻真實與否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中已經有幼苗生出,也許有一天將成爲參天大樹,爲一些弱小者遮風擋雨。
一段話不能說明什麼,對於有些人來說,這種話可一年到頭三百六十五天的話,但是對於有些人來說,一句誓言宏願卻能讓心境清明堅定起來。
河浪滔滔,無休無止,永不停歇。
當天亮之時,李櫻寧站在陳景的身後,眼巴巴地看着陳景,顯然是想陳景帶他一起去。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什麼危險,又或者他根本就不認爲在河神爺的身後還能有人傷害到自己。
陳景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李櫻寧立即心花怒放,他知道河神爺答應自己去。
有時安定好身後的一切,能讓自己全身心的放鬆,能夠將實力完全發揮出來。而還有一種時候就是帶着壓力前行,當危險來臨之時,也能發揮出超越自身之外力量。
浪奔水涌洶,一點快哉風。
李櫻寧站在浪花上,看着河水,蹲下去以手去摸水浪,浪花打溼衣袖。
天空之中有一隻夜鶯及幾隻飛鳥盤旋,兩岸有走獸在奔逐,涇河之中有不少水域生靈追隨着。
涇河最深之處不在入海口,更不可能在繡春彎,而是在崑崙山腳下涇河源頭的一處地方,那裡曾是當年蛟龍王的行宮,也是歷來涇河龍王的洞府,傳說那裡是崑崙靈脈的末處,一切的靈氣都是從那裡流逝出來。
此時涇河龍王府中正坐着一臉色陰沉的年輕人,陳景昨天晚上所講的話,他全都知道了。心中大怒,在他看來自己到這涇河中來已經是大大的丟了身份,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不聽自己的號令。
“這天下水域都屬於我龍族,藐視我龍族威嚴者必死。”
這個看上去陰沉的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男子名叫敖於風,來自於海中,相對於大地上來說,更爲廣闊的大海更加的紛亂。那裡沒有大地上這麼的門派,沒有神祗,不用講究香火。唯一的規則就是誰的法力高神通大就能佔據着好的靈脈修行,相對於大地上來說更加的赤裸。
他之所以會來到這裡,也是無奈逃避。
“天龍血脈是天地間最高貴的,任何生靈見到了都應該臣服。”敖於風如是的想着,雖然天下間流傳着天地間早已無天龍,但是他們這一族一直以天龍後裔自居。在他看來,親自前往那河神廟一趟已經是給了陳景天大的面子。
“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敖於風本是想低調,畢竟是離開了自己從小生長的海域到了陸地上的水域中來了。
敖於風坐在王座上,一腳踩在座椅上,一手肘彎搭在膝蓋上,身上穿着的水墨青衫,有着公子少爺們外在所表現出來的瀟灑和倨傲,又有着的他自己本身的陰狠,尤其是現在。
“你們的河神爺膽子可真不小啊。”敖於風歪靠在那淡金色的寶座上朝正下方的大紅蝦和青色貝殼說道。
大紅蝦連忙點頭應着:“是是是,河神爺膽子太大了,大的不得了,小蝦願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其來降。”
“哧……三寸不爛之舌說其來降,這樣的話你居然能夠說的出口,你倒也是個蝦才,看來古語說的沒錯,蝦說之話,永不可信。這樣吧,你封你爲涇河大總管,征討大將軍,現在就去將那陳景的頭提來見,如何?”敖於風輕笑着說道。
大紅蝦眼珠子快速轉動着,連忙說道:“太子爺,小蝦雖然愛說大話,但從不離譜,而且心是實在,就是人間說的那種赤膽忠心。您可千萬不把小蝦當成四大海中的那些蝦,俺跟了太子爺後,就是龍蝦了,不是一般的河蝦。”
敖於風哈哈大笑,說道:“大地河域之中竟還有你這等妙靈,也罷,以後就跟在本公子身邊,等本公子回西海時,就帶你回去,到時賜你一點龍血,也讓你能修行我龍族的無上密法。”
大紅蝦連忙大聲的道謝。
敖於風又朝站在一邊不言不動的貝殼說道:“你是我海中的生靈,可知道我?”
貝殼渾身青苔,靜如青石,只聽一道女童音清晰傳出:“小妖從小生活在秋月峽谷中,對於秋月峽谷以外的事所知不多。”
“哼!”敖於風顯然對於貝殼的回答不滿意,說道:“秋月峽谷的秋月逐浪跟你什麼關係?”
“那是小妖的家父。”貝殼說道。
“哦,想不到在這遙遠的涇河之中還有秋月峽谷的貝靈。那你叫什麼?”敖於風微微有些驚訝的問道。
“小妖名叫秋月無華。”貝殼說道,她的聲音雖然還是童音,卻很得體。敖於風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是秋月逐浪的女兒,那你應當叫我一聲少爺,就連秋月逐浪見到了我也要恭恭敬敬的,等我回西海的時間,你隨我一起回去,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侍靈了。”
“對不起,小妖已不屬於西海,不屬於秋月峽谷,小妖現在是涇河河神座前靈侍。”貝殼聲音很清靈,而且很平靜,但是卻很堅定。
敖於風腳放下,身體前傾,眼微眯着,緊盯着貝殼低沉地說道:“你的膽子很大啊,不怕死嗎?”
“河神爺說過,衆生皆有仙心!我怕,但我更怕一生沉淪。”貝殼說道,站在旁邊的大紅蝦目瞪口呆,在他的心中一向沉默安靜的貝殼居然如此的烈性。居然敢當面拒絕這位西海中來的太子爺,雖然他不知道這敖於風的身份,但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特殊的威壓,這是來自於靈魂深處的一種壓力,極難克服。
敖於風不知道貝殼所說的仙心是什麼,但是大紅蝦卻知道,他從陳景那裡經常聽到這方面的議論。他知道,貝殼所說的仙心就是自由之心,也就是追求大自在的想法。可是現在不是表現自己剛烈的時候,萬一惹的這大西海來的龍子大怒,豈不就是當即便要魂消。大紅蝦心中爲擔心着。
“哈哈……哈哈,不過開靈小妖,連化形都無法做到,也配談仙心。我讓你做我靈侍是給你一場天大的福緣,讓你免去化形之劫,父王說的果然沒錯,非我族類,縱有龍門可躍也把握不住,修行億載也不能結龍象。”敖於風不屑地說着,又重新靠坐在淡金色的王座上,神精倨傲,彷彿天下生靈都不堪入目。
沉默着的貝殼卻再次出乎大紅蝦意料之外的說道:“河神爺曾說過,天地間的任何法門都不過是一種束縛,當生靈脩行某一種法門時,也就相當於爲自己套上了一個枷鎖,相當於進入了一棟金碧輝煌並堆滿了金銀珠寶的屋子裡,看似富有了,但卻失去了整片清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