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爺可曾聽過東海龍宮?”龜淵問道。
“呵呵,東海龍宮赫赫威名怎麼會沒聽過。”陳景回答道,他心中還有一句“還殺過龍族太子”的話沒有說。在陳景心中,那個自稱來自海中的太子從來都不是什麼龍族,當年的蛟龍王也是那樣的威勢隆隆,他差的遠了。
“其實世人都不知道,這東海龍宮不過是龍族的一個小小分支而已,他們根本就無法代表着龍之一族。”
“哦?”
陳景神像立於大紅蝦的背上,大紅蝦吃力的御浪而行,所過之處,霧氣升騰,凡俗不可見。旁邊則是龜淵踏浪而行,不見他身動,只見他隨波逐流。
“這天地本是一片混沌,慢慢的演化出這一方世界,這天地的演化,自然有着生靈伴生。彼時有一個種生靈自名蒼龍,法力通天徹地,育有九子,並在天間以大法力佈下龍門,凡是有機緣者皆可見龍門,無論是何種生靈穿越而過,則能轉化血脈,得龍族神通。然則一朝天地變,地覆天翻,妖帝帝俊出世,東皇顯威,於不周山巔立妖族天宮。而蒼龍死後,龍族九子被東皇所擒,並被打入禁制,套上繮繩,成爲拉車之獸。”
龜淵說的很平淡,然而卻陳景從中感受到了那種塵封歷史的滄桑,彷彿輕輕的揭開一道已經被風雨侵蝕得七零八落的封印,本以裡面的東西無足輕重,仔細一看,卻發現那裡面安靜地躺着歷史的骸骨,散發着滄桑而斑駁的氣息。
關於龍族的傳說其實並不多,更多是東海龍宮住着的司雨龍神之名,龍神掌天下水域,管着天地間四時雨水的調降。然而,這個讓龍族有着諾大名聲的司雨龍神,東海龍宮之主卻只是龍族的小分支。
“那傳說中天帝出行所乘坐的九龍攆車前的九龍就是蒼龍之子嗎?”陳景不敢相信的問道。
龜淵依然是輕描淡寫說道:“沒錯,就是蒼龍之子。”
“那,後來呢?”陳景問道,就連大紅蝦都在聚精會神地聽着了。
“後來,後來不周山倒,天宮覆滅,蒼龍九子被西方教主解開禁制,從此入了西方教,爲天龍護法。”龜淵說道:“再後來,玉皇昊天立了天庭,尋了一個有龍脈的生靈,封爲司雨龍神。”龜淵說道。
陳景再一次聽到關於妖族天宮的事蹟,結合自己多年來聽來的看來的,也就在心中對於這個天地的進程變化又多了些瞭解了,至少有一條比較清晰的歷史之線了。
天地初演化,有生靈誕生,混亂許多年。而是後是帝俊出現,整合天地間的妖靈脩士,立天宮,再後來,又爲了爭奪控制天地的法則而最終覆滅,玉皇昊天重立天庭,之後一直到千多年前,天庭再次消失,而後就是時下天地的亂景。
陳景心中想着,突然想到一個名叫南落的人來,似乎那妖族的天宮與玉皇昊天的天庭覆滅都與他脫不了關係。
他想着這些,許久後回過神來問道:“那小白龍怎麼又成小公主了,她到底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
一片輕霧隨浪而下,其中有一隻大紅蝦馱着一尊神像,快逾奔馬。
兩岸青山相對出,一行白露上青天。
“我祖上曾是蒼龍座下龜相,幾次大劫後,血脈倖存,我又僥倖在千年前的大劫之中逃得性命。”龜淵依然是很平靜地說道。
“那你怎麼會來到涇河。”
“因爲小公主在這裡。”
“小白龍?”
“是啊,我感應到她在這附近,所以我就來了這裡。一直到我見到她。”
“那小白龍是什麼身份?”
“當年入西方教蒼龍之子只有八位,最小的一位離開了,她就是小白龍,她身體內有着很純正的龍族氣息,別人感受不到,但是我能感受到,因爲我們這一族世代爲相,每一個被確定爲有資格成龜相的都會在神識之中印入所效忠的龍氣。而且,這是可以傳承的,我當年曾得了傳承,我是這一代的龜相,我有責任保護小公主。”
陳景想到小白龍的神奇,嘆道:“難怪她那麼神奇,隨手所撿之物也是法寶,能夠念出《天妖化形篇》。”
“你或許不知道,那天妖化形篇其實是蒼龍爲天地間妖靈所著。雖然我一直知道她就在繡春彎那附近,但是還是不能確定是哪一個,而那天聽到她念《天妖化形篇》後才確定的。”
陳景靜靜地聽着,適時的問道:“那你後來去了哪裡?”
龜淵明白他問是在化形之後送了紫木簪給葉清雪後的事,回答道:“送了紫木簪之後,我與葉仙子去一起去了方寸山,然後她讓我幫她將盜出的神遊星空訣送到你這裡來。也就是那次之後與她分開了。”
“你與葉師姐一起進的方寸山?”
“嗯,我與葉仙子一起進的方寸山。後來我們分開了,她出來後去了羅浮,我則回到了這裡。再後我連續去了幾個地方,然後去了天山天池。”
陳景聽說到師姐便思緒有些波動,又聽他說到天山天池,問道:“天池?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當年祖龍蒼龍所在的地方,是曾經的龍宮,那裡有爲公主解封印的東西。”龜淵說道:“後面我又去了個地方,又找到了小公主,去了東海,直到小公主被困進了囚龍井中。”
兩人一路順河而下,有落差大的地方形成瀑布,他們也是輕鬆的順瀑布而下。
涇河時急時緩,時而平坦,時而狹小洶涌。兩岸有城鎮,有些離的近,有些離得遠,還看到有兩支軍隊在河的旁邊戰鬥。殺的血流成小溪,流入涇河之中,引得無數的魚兒聚集叫血食。
他們沒有停留,一路朝下游而去,耳中聽着龜淵講許多曾經沒有聽過的秘聞,雖然大多是龍族的,卻也讓他對於這個世界從遠古到近前多了許多認識。
沒過多久便來到了涇河入海口,陳景記得自己曾有過一念感覺,覺得那無盡的大海就像是張開巨口的兇獸,任由生靈們自投其腹中。
這時他突然停了下,龜淵也停下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陳景說道:“有個小姑娘在這裡受委屈,我去看看她。”
在他的心中,顏洛娘依然還是那個十四的樣子,依然是那個要被祭入涇河平息鯉魚精怒火時的樣了,那麼的無助,又那麼的堅強。
龜淵自然沒有說什麼,大紅蝦順着陳景的意朝涇河岸上爬去,一路翻山越嶺,速度竟是一點也不比在涇河之中慢了。在壓力之下,他的進境竟也頗爲快速。
翻過十數座的山,遠遠地看到一座青山之巔有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裡。在天地之間,就是一個黑點而已,極其渺小。
而陳景眼力好,能看到她身上的衣服在風雨及太陽曬照之下侵蝕的隨時都似要化爲絮絲。
她的頭髮披散,在風中亂舞。而她的背上則有一把月白的劍筆直的豎立,劍柄指天,竟將她整個人襯托出一種挺拔如鬆的感覺。
“洛娘妹妹,河神爺來看你了。”
大紅蝦還在遠處便大喝着,並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顏洛娘耳中聽到這遙遠的聲音,心中莫名的一縮。因爲聲音太過遙遠,又太過突然,她一時分不清從何處傳來,所以連續找了三個方向纔看到遠方的山中,有一隻大紅蝦馱着一尊神像筆直的衝了過來擠得兩邊的樹木兩邊排開。
“洛娘妹妹,俺老蝦來看你了。”
大紅蝦那粗獷而尖銳的聲音傳導而來,顏洛娘鼻子陡然一酸,眼中不自禁的流下兩行淚下,她邊忙抹去,想要擦乾,可是卻越抹越多,根本就無法阻止眼淚的流淌。
曾經那麼多次在生死邊緣的徘徊,曾那麼次的想到回河神廟去。曾那麼多次的感到無力和彷徨,曾那麼多次的感覺到心力交瘁,可她卻要堅持,要凌厲,要不墜廣寒的威儀。
而這個時候,她突然好想痛快的哭一場。
她雙手並用的去抹眼淚,她不想讓河神爺看到自己這般的脆弱,她要讓河神爺看到現在的自己是多麼的堅強。然而,她無法做到,只覺得從小到大的眼淚在這一刻都彙集了。
她眼前的虛空涌動,一團柔和的光芒閃耀,一尊神像從虛空之中顯化出來。
“河神爺……嗚嗚……”
顏洛娘一看到神像出現在面前後便喊了一聲河神爺,後面卻說不出話來,只是嗚嗚的哭泣。
陳景心中突然想去撫她頭頂,意動之下,神像的手居然動了,只是這動作極爲的緩慢,擡起到顏洛娘肩頭那麼高,卻又收了回來。神像的手臂出乎他意料的突然可以動了,但是他卻不敢去拍顏洛孃的頭或肩,因爲他還不熟悉神像之身的力量。
“哭吧,有什麼委屈和不快都哭出來。”陳景說道,這個曾經將自己從涇河撈起的少女一轉眼也是一派掌教了。
“我不哭,我不能哭,我還要去問月霞憑什麼做主將廣寒弟子許配出去,我要去問蓬萊掌門,他爲什麼要讓我廣寒弟子都投到他蓬萊門中。”顏洛娘一邊將臉上的眼睛抹去,一邊大聲地說道,只是她說不哭,說不能哭,但是眼淚卻沒有絲毫停頓的在流,她的聲音也是哭腔。
“你就只是找月霞與蓬萊掌門問問嗎?”陳景問道。
顏洛娘轉過身去看着遠方,仍然一邊抹眼睛一邊說道:“不,我要讓他們知道,廣寒宮傳承未斷,廣寒宮還有廣寒劍,廣寒宮還有我顏洛娘,我纔是廣寒宮主。”
她一邊哭着,一邊用那哭泣的嗓音說完這一段話,陳景竟是從這嗚咽聲中感受到了深沉的殺氣。
“好,就讓他們知道廣寒宮有顏洛娘,而顏洛娘身後還有一個河神爺。”
陳景也不知是受顏洛娘感染還是怎麼的,聲音之中也有着沉沉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