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月霞帶入蓬萊島的廣寒弟子現在正在遠處看着,她們沒有與蓬萊弟子站在一起,而是在蓬萊山中一座偏殿之中努力的朝島外看去。雖然有一層籠罩的靈光將蓬萊罩住,看島外的人就像是看迷霧中景象一樣,但是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顏洛娘。
剛纔劇變只要是身處於蓬萊之中都能感受到。她們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們並沒有與大部分蓬萊弟子一起來到蓬萊島邊緣的迎客臺去。
不是他們不想去,而是她們沒有資格。在那突如其來的震盪到來後,有蓬萊弟子來過這裡讓她們不要離開。她們清楚的從那個蓬萊弟子身上感受到排斥。
這種排斥不是那種因爲陌生不瞭解而產生的排斥,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輕視與不屑。彷彿她們來到這裡是對於蓬萊低聲下氣的訴求,而他們則是施捨。
寄人籬下的感覺從來都不好受,當時她們師尊死在轉輪殿中,整個廣寒宮就像是風燭火一樣,隨時都要熄滅,那正是那們最彷徨無依的時候。當一個人最是心神不寧之時,最正確的做法就是靜下來,什麼也不要做,更是千萬不要做出選擇。
但是她們做出了選擇,或者說是月霞幫她們選擇了。
那個時候,她們的內心想要的就是一個安身之處,而月霞嘴裡的蓬萊便是這麼一個地方。然而隨着時光的奔流,她們那顆虛浮的心慢慢的沉澱下來,發現了自己的選擇已經違背了師門訓言,違背了師尊的教導。只是一切都似乎已經晚了些,她們已經身在蓬萊。
腳踏他人地,身不由己控,連呼吸的空氣都帶着蓬萊的味道。
後來,月霞、月韻、月色三人嫁給了蓬萊弟子。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月霞並沒嫁給她那個遠房表哥,而是嫁給了蓬萊另一個並不突出的弟子。而另兩位也是如此,她們還記得月霞師姐在出嫁的那一天對着她們說道:“我們已經來到了這裡,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唯一的辦法就融入蓬萊之中,這樣我們廣寒才能不在我們手上滅亡。”
“但是,我們融入了蓬萊,那還有我們的廣寒宮嗎?”有廣寒弟子問月霞。
“我們心中念着廣寒,廣寒自然一直都在,如果我們不這麼做的話,只怕就真的要滅亡了。”月霞這般說着,只是她心中卻同樣的極爲矛盾,時常想:“難道我做錯了嗎?我也是爲了廣寒宮的。”
時間能讓一切傷口復原,也能改變一個人的心性。當廣寒弟子在蓬萊久了後,便感受到了壓抑。蓬萊有長老來與她們說過,要她們盡皆拜入蓬萊門中,她們沒有直言答應,卻也沒有直言拒絕,只是說宮主仍然在外,得要宮主同意方行。
她們又從月霞那裡得知,蓬萊希望她們能將廣寒的修行功法默寫出來,以促進廣寒宮與蓬萊功法間的不足之處。即使是月霞心中也是五味雜全,並未當場答應下來,但是另外兩位廣寒弟子月韻與月色卻已然將自己所知法術默寫出來。這讓月霞心中泛起了恐懼,對於廣寒宮未來的恐懼,她彷彿看到廣寒宮就此消失於天地間,而且還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沒事的,顏師妹還在外面。”這是月霞時常安慰自己的話,也是一衆廣寒弟子用來相互安慰的話。
一個人往往在前路不可知時,總是會回想着過去。
蓬萊的劇變讓她們注意到了外面,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們卻從那籠罩之中看出那是顏洛娘。
“是洛娘師妹,是顏師妹。”她們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頭。
她們聽不到顏洛娘在說些什麼,只是看到天荒出去了。這讓她們心中擔心不已。然而當她看看到一片月光自顏洛娘身上披散開來之時,顏洛孃的眉眼神氣瞬間清晰的印入了她們的心中。
“廣寒劍……”
這一刻,在她們的心中,顏洛孃的形象不再是以前那個師妹,而是廣寒宮主。天荒毫無還手之力倒下,這讓她們那顆不知所措的心激烈的跳動起來,跳動的頻率與原因都一樣,都是因爲廣寒而跳動。
蓬萊掌門大笑,笑聲之中卻蘊含着無窮無盡的怒意,就像是有這天空這海浪一樣,烏雲密佈,其中有讓人心悸的雷霆孕育,海浪洶涌,掀起數丈高,盡顯澎湃之態。
她們在蓬萊之中深深的感受到自蓬萊掌門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意,無比的心驚,這種威勢讓她們有一種束手無力的感覺。
但是蓬萊掌門的話卻讓她們心寒了,月霞臉色煞白,她看着蓬萊掌門那高大背影,又看向自己的表哥天雲,而天雲也看了過來,只是眼神卻一觸即閃。她的心中涌起悔恨,悔恨之中有一句話翻涌:“我對不起師父,是我害了廣寒宮……”
就在這時,她們看到了顏洛孃的身後有一人身上突然衝起一道水韻光華,那光華就像是太陽光照在水中生成的華彩,盪漾生波,不真不實,其中有一座碑石在虛空之中顯現,碑石上有着涇河神碑四個大字。
“那是涇河河神。”她們心中立即記起來了,同時之間又想起當時在那破了的山神廟與霸陵城下時,顏洛娘曾說過要去回繡春彎去找這個河神,只是當時她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去。當時的她們只覺得那只是一個小河神而已,根本就不能幫助她們,無法讓她們心安。
而現在見到了,才知道原來這河神有着這般的神通,居然敢帶着顏師妹直接找上蓬萊。絲毫不畏懼。又想到這蓬萊本是洞天福地,是處於虛實之間,與廣寒宮一樣,難道剛纔蓬萊震動是就是被他用神通給逼出來的?
想到了這些,讓她們更加感到不可思議,心頭激動。
顏洛娘頭頂有一盞青燈憑空而現,青光將虛空都照出朵朵碎焰,在她周身浮現幻滅。那從蓬萊島上傳來的鎮壓之勢被青燈擋在外面。
顏洛娘這時說道:“你們蓬萊祖師有遺訓要覆滅我廣寒,這是爲什麼我不想知道。但是你們肯定不知道,我廣寒祖師也留下了四個字的遺訓。”
“哈哈,貧道倒是想知道以你廣寒祖師泉音當年所作所爲會留下什麼樣的遺訓。”蓬萊掌門雖然是大笑後問道,語氣卻格外的冷。
“我不知道當年祖師做過什麼而讓你蓬萊祖師留下這樣的遺訓,這些我並不想知道,因爲本門祖師遺訓之中從來都沒說過有什麼仇家,那遺訓也只是‘自強、自愛’四個字,現在我也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祖師會留下這四個字了。”顏洛娘說道。
她的聲音鏗鏘有力,刺入蓬萊島中,傳入廣寒弟子耳中。
“哼,蓬萊與廣寒的遠仇先不論,就說這次,你廣寒弟子來投我蓬萊,蓬萊好心收留,你卻將我蓬萊當成仇敵,這又怎麼說。”蓬萊掌門道。
就在他話才落,旁邊不遠處的月霞突然說道:“真人,月霞感謝蓬萊來的收留,收留之恩永生難忘。”她說到這裡,突然跪下,大聲道:“只是現在我廣寒宮宮主已尋來,還請真人允許我廣寒弟子隨宮主離開。”
“呵呵。”突然有一人冷笑,說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我蓬萊是人間客棧嗎?”
這說話之人真是蓬萊三大長老之一的化石長老,也是月霞表哥的師父。
“啊…啊…”這時遠處突然傳來聲慘聲。
衆人連忙看去,只見有遠處有兩人身上燃燒着熊熊大火,那大火如月光一樣的霜白,純靜無比,然而那火卻是從兩個蓬萊弟子的身體內燒出,衣服毛髮絲毫不損,然而他們卻一路慘叫着向蓬萊掌門這裡奔跑而來。
“師父,救我,師父……”這是他們的呼喊聲,其中充滿了恐懼。
在他們兩人之後,同樣的有兩個女子跟隨,她們的身上同樣的燃燒着月光一樣的火燒,只是她們卻並沒有那樣的痛苦慘叫,而是非常平靜的跟着。
一衆廣寒弟子看着她們兩人,全都跑了過去,嘴喊道:“月韻師姐、月色師妹……”
她們正是另外兩個嫁給了蓬萊島弟子的月韻與月色。
月霞回頭看着,沒有起身,臉上卻有淚水涌出。
她自然知道她們的身上燃燒的是什麼火,那是廣寒宮獨門法術“靜垢火焰”。
她響起師尊傳授這法術時說的第一句話:“若覺此身污垢再難除靜,便可以月華焰火而焚之,焚盡污濁肉身與靈魂,無論是他人還是自己。”
蓬萊島外,月華衝而起,顏洛娘背上的廣寒劍已然拔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