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羅山中的千羅門早已經在數年前毀於一場大火,三千多的弟子活下來的有葉清雪和陳景,至於還有誰葉清雪並不知道。一場大火不但燒了千羅門,還燒了數座山。葉清雪回到山上時,這裡已經是一片焦土,她親手將那片廢墟清除,重新建了一座木屋。在山前重新立了一座碑,卻沒有刻下字。
自她回到千羅山後,並沒有什麼任何人來過千羅山,然而今天卻有一人來了,應該說是一條蝦來了。這蝦斷了一隻鉗臂,身上有些地方漆黑,如火燒過。
它自當年陳景掉入河中的地方鑽出,競直朝千羅門爬去。對於它這種河中靈物來說,只要是有水裡的地方一般都能去,只要不生事河神便不會爲難。好在這千羅山中並沒有什麼成精成怪的妖類,它連爬雲之術都沒有學會,只得在山林之中爬行,虎豹見他不敢近身,狼、熊見了也繞路走。
一路威風凜凜的穿行在山行之中,鉗中夾着一幽黑的狼牙棒,嘴裡還碎碎叨叨的念道:“原來這山裡的人都良善,河神爺回來,俺求河神爺一定要封俺一個山神噹噹……”
當它來到當年千羅門所在的山下時,還沒有上山便已經大喊道:“神姑,神姑,不好了,河神爺的神像不知被哪個天殺的敲碎……神姑,神……”那個‘姑’字還沒有喊出,眼前已經多了一個人,白衣如雪,眼眸清澈,看在紅蝦的眼中卻如電芒扎進了自己心中。
她也不問,只是那樣看着,大紅蝦立即有些結巴緊張的說道:“河……河神爺的神像……神像碎了……”
它的話才說完,眼中雷不一閃,人已經消失。
它連忙回對頭,將頭擡的老高,什麼也看不到了,卻大聲地喊道:“神姑,帶俺老蝦一程啊……”說完卻朝原路返回去,鑽進樹林子裡去,嘴裡念道:“神姑人好是好,就是不如河神爺那麼照顧俺老蝦。”它要一路又朝迴路走,心中想到:“要是神姑開口的話,俺老蝦一定會來這千羅山中當守山靈獸的……”
神廟之中香火依然旺盛,可是葉清雪的面前的河神像卻已經殘缺,神臺之上,一地的碎石。一條腿碎裂成了碎頭,一條手臂已經斷在地上。神像的臉上長滿了青苔,其中又有紅色的夾雜在其中。
她眉頭緊皺,神色凝重。
神廟門外水霧升起,一隻青色貝殼自水霧之中現出身形。貝殼如乘水霧而來,進入河神廟中。
葉清雪頭也不回,問道:“神像是什麼時候出現問題的?”
“大概是三個月前神像臉上就開始長出紅苔,後來慢慢的轉化爲青色。”貝殼中傳出來的聲音依然如童音般的稚嫩,並沒有挨着地,而是如飄浮在水霧之中。
葉清雪沒有說什麼,只是回頭看了一眼貝殼,貝殼說道:“當時我們並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後來惡龍峽中那老烏龜說這是河神爺回到了人間,這河神像纔會出現這些的。”
“怎麼說?”葉清雪回頭問道。
“前年城隍借大壽之名將祝壽的神祇帶着陰間,河神爺陷入其中沒得回來。一年來神像並沒有任何變化,而現在神像變化是受到了河神爺的影響。那老烏龜說,神祇享香火,香火旺,神廟不朽,神像如生。而現在神廟香火很好,可是神像卻出問題,說明河神爺出事了。”
“你是說神爺碎了一條腿,斷了一隻手臂是因爲我師弟真身碎了腿斷一臂!”葉清雪聲音並沒有什麼變化,聽上去依然和平常一樣的平靜中帶着恬淡。
“嗯,剛開始我們並不知道是這樣,以爲是有人施了法,所以就和大紅蝦日夜守着,可河神爺神像還會掉落石塊,這才讓大紅蝦去請神姑來。我就去惡龍峽中尋那老烏龜問了,這才知道是河神爺出了事情。”
在貝殼眼中,葉清雪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麼的淡然,第一次見她時,是陳景在繡春彎中將她救下之時,那時她法力枯涸,已經是將死之身,可是臉色和現在一樣,恬淡平靜,視生死如等閒。後來陳景與楓林渡河神生死激戰後,貝殼深深的擔心着別人的從中漁利,但是最終沒任何一人出現,這讓她奇怪,在過了幾天之後,纔看到河域邊上一座山巔站着的一個白衣女子,她記得是河神爺的師姐,從那時起,她心中就深深的記下了,或者說是葉清雪那靜站山巔風雨之中守護的形象烙在了她的心中。在她的心中,這纔是正真的人間仙道風範。
八面不動,視死生大事如閒雲,淡定從容,內心卻執着有堅持。
然而,在陳景深陷入陰間秦廣城中時,貝殼才發現葉清雪不只永遠恬淡,而有着讓人心悸的一面。這不光是貝殼的感覺,也是許多人的感覺。
葉清雪不說話,貝殼卻說道:“神像缺腿斷臂,河神爺也一定是缺腿斷臂了。看這神像身上一層層剝落,河神爺的肉身一定受了極大的傷害。”
葉清雪突然說道:“師弟既已回人間,那這三月來人間可曾發生過什麼大事。”葉清雪一直在千羅山中清修,不履紅塵。
貝殼卻也搖頭說不知道,然後又說道:“聽說神祇之間有一套通傳天地的法門,翠屏山神法力高深莫測,她那裡或許會有河神爺的消息。”
葉清雪卻搖了搖頭,說道:“此人法力雖高,卻是個落井下石之人,而且來歷神秘。當年我師弟幾乎魂滅之時去求她借法,她尚且還要我師弟許下一條諾言,我若再去找她,她即使沒有條件,我也不想欠她人情。若是師弟回來,一定要他儘早還了那個承諾,留待以後,一定要出事的。”
貝殼沒想到葉清雪對於翠屏山神竟是這樣的看法,心中對於葉清雪的印象又有了一些改變。
“可是,河神爺成神祇時間短,他沒有什麼朋友,有的都是敵人。”貝殼說道。
“沒有朋友嗎?呵呵,我是什麼,我是他師姐,他是我千羅門弟子。”葉清雪轉身一步跨出河神廟,電花一閃,葉清雪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葉清雪並沒有走遠,而是出現在了霸陵城中,大白天的,一絲縷電花並不明顯,在霸陵城中一座拱石橋邊的枊樹下,銀絲般的電花一閃,柳樹下就多了一個人,白衣勝雪,風清雲淡。街對面的行人並沒有一個注意到她。
柳樹下有一個算命老道,一縷稀疏的鬍鬚,有些焦黃,微閉着眼睛,旁邊豎着一杆白幡旗,旗上寫着兩行龍飛鳳舞的大字:“仰觀天上神,俯察幽冥魂,欲問人間事,只需三兩銀。”
葉清雪看着他,還沒有開口,那老道已經捊了捊那一縷稀疏而又有些焦黃的鬍鬚,悠悠然的說道:“仙不入神域,葉掌門真是好膽色。”
“我不是仙,不過是慕仙求道之人。”葉清雪轉過身來說道。
“煉精,化氣,煉氣,化神。化神便稱仙,葉掌門的境界在化神之上,怎麼不是仙了。”算命老道並不看葉清雪,神情如一切都在指掌之中。
“化神便稱仙?我聽說只有元神顯化,返照虛空之後纔可稱之爲入了仙道,什麼時候這區區化神境便可稱仙了。”葉清雪聲音清淡卻清晰好聽,街讓已經有人注意到了她,許多年輕的花花公子駐足窺視,想要看清楚繁密的綠絲柳條後面的葉清雪來。
“葉掌門好大的口氣,區區化神,天地間又有多少化神境的修士,有道是天下盡煉精,練氣方入門,化神何其難,返虛未曾聞。”老道士說完,便又說道:“看來傳言是真的了,要不然,葉掌門是不敢來這霸陵城的。”
葉清雪並不回答他的話,而是說道上:“今天我來是請幫我老先生算一卦的。”
老道士再次拂了拂那一縷山羊鬚,道:“葉掌門請講。”
“我師弟有難,想請老先生算算他現在在何處。”葉清雪靜靜的問道。
“但凡測算之事,一定要有牽引,靈犀一點,自可千里尋蹤。你要算神祇之事尤其難,能不能尋到,這就要看你自己了。”
“哦,怎麼說?”
“天地之事,無論多麼隱晦,都會有跡可尋,所以,先得葉掌門顯露微跡,方可尋跡而尋你心中所想之事。”道人不緊不慢的說道。葉清雪自柳樹後走出,來到道人卦桌前,坐下,問道:“怎麼顯跡。”
“問卦等若問天地,文字是天地之形語,你可靜心依心中所想寫下一個字,我便能尋着那冥冥之中的天意而尋找到你心中所想要的答案。”
這時街上那些花花大少眼睛都快要掉出來了,一個個不由自主的挺直胸膛,儘量將手中的摺扇搖的更瀟灑,當葉清雪坐下之時,一個個都圍了上來,其中有一個看上頗爲英俊的青年輕搖着手中的荷花扇,說道:“這位姑娘若要算卦,在下府上有一位伏羲傳人,專精八卦,可測天下事。霸陵城雖太平,卻也有不少坑蒙拐騙之人。”
老道士端坐不動,毫不在意他說自己坑蒙拐騙。
葉清雪頭不回,只是淡淡道:“是嗎?”她隨口說着,卻將老道士桌上的黑毫筆拿了起來,素手執筆,動作輕盈不沾塵。那公子眼都直了,情不自禁的吞嚥着口水,再次說道:“姑娘想必是尋人,在下府上卦師猶擅尋人,姑娘且稍待,在下這就命人去請卦師前來爲姑娘算一卦。”
他說完便朝身邊一人一努嘴,那人立即快步跑開,顯然是去請那個什麼伏羲傳人的卦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