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羅門教最上者爲僧侶祭祀,如同上古巫道能夠以咒力溝通天人之間,行驅策鬼神之事,次一等便爲剎帝利,皆爲天生勇武之士,受上師灌頂,賦予神通,如金剛力士,行的乃是護法之功。
金山寺外,在阿旃陀一聲令下,早有三千護法剎帝利施展秘法,結成了三座鐵浮屠大陣,數千人渾身的精氣法力全部灌注其中,統一運作,如臂使指。
那七層雷電天幕剛一散去,薛飛虎整軍飛騰,踏雲而來,眼看就要殺進金山寺中,剛一按下雲頭,靠了上來,就見虛空之中,演化地水風火,三重鐵塔滴溜溜一陣亂轉,不住向天空深處射出粗大的電光,撕裂雲層,將一架架的青銅戰車轟落下來。
“小小一個寺廟,居然有此準備衆軍聽令,白虹貫日”薛飛虎冷笑一聲,手中令旗搖晃,頓時鼓聲如雷,號角震天,他身後戰車頓時呈雁翅向兩翼排開,青銅戰車首尾相連,激盪雲氣,猛一招展,登時殺聲淒厲,兩翼之上白光起伏,依次遞進,便彷彿是整個龍驤衛大軍都練成一體,化作了一頭正從低空掠過的大鳥。
下一刻,令旗翻滾,那覆蓋戰車綿延幾達數裡之外的白光,猛然一閃,頓時間氣化爲虹,結成了兩道粗大無比的白光幻影,只往下一撲,立刻轟然大震,地動山搖,血肉飛濺,金山寺前由三千剎帝利結成的鐵浮屠,一下就被轟散了兩座。
剩下一座,也被白虹波及,無數人影翻飛間,生生被打落了兩層,變得殘破不堪,陣中一應剎帝利紛紛吐血三升。
中央皇朝麾下軍隊,雖然普通士兵無法修煉神通,但兵家之道征戰沙場講究的就是以衆欺寡,以軍中將帥爲核心,攝取本部兵丁體內精氣,操演陣法,只要不出大的差錯,便能集合衆人之力,行使莫大神通。薛飛虎乃永定侯手下大將,精通武道韜略,明天時,知地利,最善排兵佈陣,手下一萬龍驤鐵衛盡是軍中精銳,個個殺人無數,身上凝結煞氣,此時一被主將引動開來,立刻就和座下戰車連成一體,不可分割,也難怪金山寺的鐵浮屠無法抵擋。
當年,永定侯南征北戰,剿滅宗門近百,薛飛虎身先士卒,便以這兵家戰法中的一式“白虹貫日”轟破了山門無數。
不過,阿旃陀畢竟早有準備,婆羅門底蘊深厚也絕非是中央皇朝覆滅的那些小門小派所能比擬,一見不妙,立刻便拋出了手中的雷鋒寶塔,一入空中,轉眼化作千百丈高大,巍巍聳立,無數粗大雷光出沒與虛空之中。
氣機牽引之下,塔身下連大地,深入鎮海山的地脈深處,上方塔尖也捅破雲層,攪動四方,放出無邊電網,封鎖了金山寺的四面八方。
薛飛虎見狀也不驚慌,早就知道這些煉氣士個個都有法寶傍身,生死關頭,有些壓箱底的寶貝用來保命,最後一搏也不稀奇。口中兀自冷笑不已,正要傳令,駕馭兵陣,將永定侯所傳的兵家三十六路戰法一一運轉開來,突然就見金山寺後山之中猛然響起一陣淒厲嚎叫,一大片烏雲,黑壓壓的衝上天空。
黑雲之中,怪叫連天,殺氣盈野,無數身披鐵甲,手持兵刃,或青面獠牙,奔走如風,或滿身青鱗,口噴黑煙,身高三丈開外,如同鬼神一般的妖物,颶風席捲過境一般,掩頭殺到,剛一衝到近前,立刻呼啦啦左右一分,三百多道影子,如虛似幻,一下就遁入了虛空之中,反倒將薛飛虎的三千戰車從外面圍了個風雨不透。
原來到了此時,阿旃陀終於也知道中央皇朝兵家的厲害,只得施法放出了後山塔林中待命的三百六十具“有無相自在神魔”。
眼見形勢變化,漫天鬼神晃動,薛飛虎連忙大聲呵斥,排兵佈陣,分頭抵擋。奈何婆羅門這些自在神魔根本也不是人類,一頭頭全是以婆羅洲上生前擁有極大神通的妖魔屍身,煉製而成,不但形象猙獰兇惡,鋼筋鐵骨,不懼刀兵,而且個個都保留了生前的幾分神通,此時吸足了日月精華,被阿旃陀這一催動,立刻令行禁止,發揮出無窮威力。
只一個照面,就把龍驤衛三千餘架戰車,損毀了兩三百輛。就連山下海邊始終駐足觀戰的永定侯,也沒有料到小小一個金山寺中,竟然藏了這多手段。
“鳴金收兵,傳令麾下玄龜,騰蛇,真武三部,共三十萬鮫人,立刻隨我佈下玄武大陣”目光陰沉看着鎮海山上,不斷從雲端掉落下來的一架架青銅戰車,永定侯狠狠的抽了身邊傳令兵一鞭子。片刻之後,鎮海山下,忽然兵走龍蛇,旌旗招展,足足三十萬鐵甲同時運動,走動之間,轉眼便交織成一座佔地數十里的兵家大陣。
這大陣共分兩部,一陣如蛇,色呈土黃,集結成團,如同蛇山,一陣如龜,色呈玄黑,佔據北方,如淵如獄。然則這兩處大陣不斷變化,蛇形龜走,殺機隱隱,每一變化,竟也在三十萬人的上空以一道道青黑色的煞氣,結成了一頭宛如實質一般的玄武神獸。
龜身蛇尾,面朝東海
而此時永定侯也是將身一跳,躍入空中,冷冷一笑,手持長戟,塌罡布鬥,口中更是接連不斷,噴出一口口的元氣,片刻之後,他身下三十萬鐵甲立刻齊齊大吼一聲,隨即扯開衣衫,坦胸露背,現出了前心後背上以上好硃砂所化的符印。
下一刻,永定侯伸手朝着海面方向一指,大陣之中立刻騰起半邊水氣,半邊黃沙,往空遊走,遮天蔽日,待到道道光華盡數沒入了天空玄武背中,那巨大的玄武神獸一下似乎活了過來,昂的一聲大吼,往下一鑽,轉眼就落入了東海之中。
“這就是中央皇朝的兵家之道麼?”阿旃陀站在半天之上,眼見鎮海山下大軍雲集,忽而交叉變幻,在天地間生出許多異象,轉眼之後平地捲起無數黃沙颶風,水氣瀰漫,遮住天空,不但山下一應事物,皆不能見,就連那面前龍驤衛的千多架戰車,他也只能隱隱看到一隊隊飛馳在沙塵之中。心中莫名一動,連忙駕馭四方神魔一齊撲將上去,卻不料原本還是戰雲密佈的天空中,竟然已經人去樓空,薛飛虎與手下數千人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個鴻飛渺渺。
似乎之前一切所見,都在夢裡一般才一清醒,立刻消失不見。
他畢生之中都在海外婆羅洲苦修術法奧義,新近來到東夷時間也不長,雖然也在旁人口中聽說過兵家陣法,奧妙無雙,卻不知道永定侯剛纔所佈下的玄武大陣乃是他麾下三十萬精兵,體內元氣精氣,血氣煞氣,依據天人之理聚合而成,箇中異象,如虛似幻,似假還真。一旦結成陣勢,則三十萬人與永定侯渾然一體,能生出的變化殺招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之外。
猛然看見,大霧漫天,那天空中顯化出來的玄武神獸突然一頭鑽進了海水之中,阿旃陀不知爲何心中竟然大感恐慌起來,這在他以外修行的漫長歲月中,簡直不可想象,哪怕之前對陣王禪,危險重重,這股源於心靈層面上的警兆,也遠遠比不上這一次。
“莫非這兵家法陣就這麼厲害,爲何我會有這種感覺?”心中猛地一驚,阿旃陀正自思忖之中,就陡然看到面前黃沙霧氣紛紛落下,取而代之的卻是那鎮海山下,東海海面上的一番異狀。
就在這一刻中,整個東海都似乎陷入了沸騰之中,四方陰雲匯聚,一陣陣的咆哮聲從遠處傳入耳中,瞬間過後,就聽轟的一聲巨響,一頭巨龜忽然鑽出水面,四肢擺動,惡浪滔天,無邊海水頓時一陣瘋長,轉眼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淹到了鎮海山的半山腰處。
“哎呀,他們這是要水淹金山寺壞了整個鎮海山的地脈”阿旃陀直到此時才恍然大悟,知道了兵家陣勢的厲害。
不過他對兵家法陣雖然知道的都是一些皮毛,但好歹也事先做了許多準備,一番驚訝之後也明白,這大陣的模樣乃是凝結出騰蛇和玄龜,兩者合二爲一,就是天地四靈之中主掌北方的玄武,即便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變化,但總也離不開水。
傳說上古年間,人神大戰,有陳塘關總兵之子殺了一條海中真龍,抽筋扒皮,結果引來四海龍族報復,一日之間聚齊了無數真龍,足足將東海掀起半邊,水淹陳塘八千里,逼得那當時已是天仙一般人物的總兵父子,不得不爲之屈服,付出好大代價,這才平息此事。
這雖然只是一個傳說,但也由此可見,自古以來,水火最是無情。永定侯排兵佈陣,操縱東海之水,要水漫金山,金山寺有雷峰塔護持,就算最終落敗,阿旃陀也有的是辦法安然脫身,但大水之下,摧山斷嶽,勢必就要毀壞整座鎮海山,到時候地脈改道,山塌地陷,金山寺自然也就保不住了,婆羅門教的臉面算是丟定了。
就在此時,兵陣又是一陣變化,那玄武在海中興風作浪,鼓動海潮不斷衝擊鎮海山,與此同時那龜身後面的騰蛇也沒有閒着,居然不知怎的就從海底深處捲了一塊方圓數裡巨石,浮出水面,如同一座小島,朝前一拋,順風順水,登時就被那越長越高的海浪席捲着一頭砸在了鎮海山上。
立時之間,大地搖晃,石破山崩,鎮海山靠近東海的這一側懸崖,整個傾倒下來,激起的水花一直飛濺到雲層之上。
“全都回寺”阿旃陀臉色接連數遍,終於一聲令下,帶着漫天神魔一起落回金山寺中,隨後一拍後腦,從口中吐出一粒明珠,有雞蛋大小,光華爍爍,逼人眉睫。
而後念動真言,將這明珠往空中一拋,立刻化作一道流光落在了身後直直探入雲層中的雷峰塔上,頓時間白光照耀,宛如一輪大日,光華到處,四周雲層盡皆迴避,露出偌大一個洞口,白光如箭,千絲萬縷灑落下來,岩土所至之處,一應水氣全都消失不見。
這一祭出,漫天白光如同一個巨大的透明海碗,一下就將整個金山寺照在了下面。
“避水珠?世上真有這等寶貝”永定侯大驚失色,他這玄武大陣中三十萬鐵甲精兵,皆是當年他鎮守東海的時候,從海中一處小國劫掠而來,雖非妖族,卻天生人身魚頭,能駕馭水力,此時以這些鮫人結成陣法,威力比尋常兵士最少要翻了一倍還多。
卻不想阿旃陀臨來東土之際,婆羅門中幾位聖者就已經事先窺測天機,預料到了這天地大劫,必定起於鎮海山上,雖也所知不多,但阿旃陀的座師阿闥婆聖者卻還是將大爛陀寺中這一顆,始終供奉在大梵天面前的避水珠,交給阿旃陀帶了出來。
“永定侯,你還有什麼手段?”阿旃陀站立懸崖之上,腳下惡浪滔天,卻始終無法前進一寸之地。永定侯也隨之升起身形,遙遙對立,手持方天畫戟隔空一指:“避水珠雖然神妙,卻只能護住你一寺之地,待我繼續興兵做法,毀了整個鎮海山,到時候看你如何落腳?”
轟隆一聲,天降霹靂,阿旃陀突然駕馭雷峰塔從天空之上劈下一道閃電,粗有合抱,長有十里,猝不及防之下,永定侯大驚,立刻運起龍虎玄壇大法,背後現出一尊金甲神將,挪到身前擋住電光,自己卻身形一降,落到了下方玄武大陣深處。
阿旃陀出其不意,醞釀良久,卻勞而無功,反倒激得永定侯麾下無數軍兵震夾揮戈,齊聲怒吼起來
殺……
一瞬間,殺氣騰空,無數人馬自行運轉,立刻又在鎮海山下,布起了三座大陣,分別是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直至此時,永定侯麾下百萬大軍終於氣息交感,四陣相合,佈下了兵家之中殺伐最盛的四象翻天陣。
只可惜,兵家陣法也不是人數越多,威力越大的,總也和作爲陣眼核心的主帥息息相關,永定侯如今修爲法力不過也是剛剛締結元神,以一己之身承載三十萬精兵煞氣加身已是極限,如何還能承載百萬。因此這四象陣雖然成形,相互之間隱隱牽連,卻始終無法真正的連成一體,達到翻天覆地一般的效果。
不過,即便如此,這四處大陣一成,鎮海山下也是殺機一片,圍得如同鐵桶一般,其他諸如青龍,白虎,朱雀三陣雖然沒有永定侯親自坐鎮的玄武大陣幻化出來的神獸靈動如真,但肉眼看去,青龍矯夭,白虎鋒銳,朱雀熾熱,也是氣象萬千。
“四象輪轉,風生水起,三軍聽令,給我水漫金山”
永定侯一聲令下,團團圍住鎮海山的四象大陣紛紛開始運轉,虎嘯龍吟,天風動地,一下就捲起海中無量海水,水借風勢,越長越高,金山寺雖有避水珠加持寶塔,道道白光擋住一切水勢,卻也只能護住金山寺這一隅之地而已。
除此之外,鎮海山四處崩塌,漸漸的海水上涌,竟然已經漫過了金山寺,如同平地裡升起一道無邊廣大的水牆,甚至就連千里之外赤水河的入海口處都有大量的海水倒灌入河道之中,沿途淹沒土地無數,並最終在傍晚時分形成赤色大潮,席捲了整個風陵渡口。
適值此時,便也是之前王禪在定中被外面喧鬧之聲吵醒,白素貞和小青來報,不知爲何赤水河水位暴漲,已經淹了半個鎮子了。
“東海倒灌,到底那裡出了什麼事情?”等到王禪走出屋外,一步踏上半空,放眼看去的時候,就只看到數十里外,赤水河已然擴充無數,重重赤水自東方天際,洶涌而來,一浪高過一浪,再和上游奔涌下來的河水兩兩一撞,頓時就在風陵渡口一帶形成了無數小山一般的浪頭。
然後往下一落,立時左右溢出,超過河岸,衝進了渡口之中,沿途摧毀大大小小房屋,水流漂杵,哀鴻遍野。
“城門失火,殃及魚池”落下身形之後,白素貞和小青馬上跑到近前,見到王禪,卻正見到他運轉元神,雙眼爍爍,將漂過身旁的男男女女全都攝起,催運法力,放在地勢高處,身外黃雲吞吐,居然另有一股慈悲之色,“我雖殺人無數,卻也無法見死不救,只能在此略盡心力而已。”
“少主人慈悲不過天災之下,哀鴻遍野,這風陵渡平日來往客商人口十幾萬,想要全都救了,縱是大羅神仙也無計可施。不知少主可有什麼辦法,再多救一些人麼?”白素貞心地善良,見到赤水河上水勢仍在不斷上漲,洪水倒灌,一發不可收拾,風陵渡外一馬平川,再過一刻,只怕整個鎮子都要遭了滅頂之災,不由心頭一軟,來問王禪。
多謝各位支持,老魯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