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秋水澹澹煙波,幽冥山莊景色宜人卻也耐不住這燥熱。
夏末秋初,天還是這麼熱,知了依舊沒玩沒了的鳴叫,藥任然不分季節的端上。竺卿宛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剋星一定是常子御,有他在的地方瀰漫着一股藥香。
榮成獨醉很是高興,竺卿宛在,常子御便不走,是以竺卿宛覺得榮成獨醉和常子御指尖一定有一些不能說的秘密。當然,還有賀蘭妝未。
她至今沒去打聽榮成獨醉和賀蘭妝未之間有什麼不得不說的兩三事。但既然還沒走,總是機會撬開神秘的大門,反正她覺得自己當小偷當慣了。所謂偷雞摸狗不算偷,偷香竊玉不算偷,竊書也不算偷,想來她也就是盜用了人家的古詩詞,偶爾偷偷人家的書,還算的上是高雅的活動。
袁和煙也沒走,她一直硬是賴着,最近,竺卿宛越來越不爽她,因爲她總是有意無意地粘着榮成臻涼!
你妹!居然敢打我男人的主意!
秉持着你不拋棄不放棄,我不客氣不嫌棄的原則,竺卿宛冷眼看着,而她最想知道的,莫過於那天甸園假山密室裡的內容。
竺卿宛坐在迴廊長椅上,這段日子身體漸好,盤算着在這也無聊,過幾日也該道別去尋找玄火琴傳人了。
“哎,”竺卿宛拉住一個經過的小丫鬟,看着她手中捧得荷花燈,“這幹什麼用?”
“竺姑娘明日就是七月十五盂蘭盆節,奴婢剛做的荷花燈,明日晚上去放河燈?”
“這裡信佛教?”
“莊主的師傅是個出家人,每年七月十五莊主都會去大德蘭寺,也准許下人們過節,所以啊,在幽冥境盂蘭盆節非常重要呢。”
“大德蘭寺?自恣?”
丫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竺卿宛有點不可思議,這個奇怪年代的歷史與她前世書中所學大相徑庭,卻在某些地方出奇的契合。明天,也就是傳說中的——鬼節?
相傳七月十五是道教的校籍辰和佛教的自恣日,榮成臻涼此前告訴過她,他的師傅是禪修,那麼他每年的此時會不會見到禪修?五鬼關係不同尋常,也許能問出個關於妝未的大概。
夜裡,竺卿宛閒來無事坐在院子門口乘涼,數數天上的星星,看着那落玉盤般圓潤的滿月,月光穿過鬱鬱蔥蔥的樹木,將月光打成碎片,像漂泊在海水中的漁網,忽明忽暗。
“明日去大德蘭寺。”榮成臻涼大約是被莊子裡的事忙翻了,臉色也不見得好。
“能看見你師傅嗎?”
“大約,是不能的。家師雲遊四方從來不見首尾。”
竺卿宛深深嘆氣:“牛逼的大師們收攤太早了,不知是因爲牛逼的人收攤太早導致世界傻逼了,還是因爲世界傻逼了才導致牛逼的人提早收攤了。隱於市隱於林隱於朝隱於茅坑的都找不到了,可惜啊!”
榮成臻涼戳了下竺卿宛的腦袋,寵溺道:“你啊,沒大沒小,什麼牛逼什麼傻逼?”
“你等牛逼的大神裝逼起來比傻逼更二逼。明明聽懂了還問!接着裝!”竺卿宛忽的站起來,掐住榮成臻涼的脖子搖啊搖。
若是日子總是這麼悠閒該多好。
“大概是跟你混久了被你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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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竺卿宛梳洗完畢,便一個人跑到幽冥山莊門口等着。來了許久未出,這才發現幽冥山莊三面環山一面環水,正門前是一條寬河,有人出去的時候纔會將吊橋放下,像級了古代城門的防禦。背後有馬蹄聲,竺卿宛回頭,確是袁和煙。
“竺姑娘好早!”袁和煙笑得明媚,彷佛清晨的第一道晨曦,溫暖卻不刺眼,然而竺卿宛心知,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郡主早啊,一大早出去啊,慢走不送!”
“本郡主來此等候榮成莊主呀!”袁和煙得意道:“今日隨同莊主去大德蘭寺,看看這大翼國各地的風土人情,怎麼,竺姑娘也是一道去的嗎?”
反客爲主!竺卿宛心中暗罵,面上卻不動聲色:“風土人情什麼的與我等平民百姓無關,只是這大翼國建國這些年也未見輕徭薄賦鴻德於民,難得大翼皇朝有郡主這麼一個心懷百姓的人,在下佩服!”
“身居高位,從小便學修身養性齊家治國平天下之理,自是不用與庶民比較修養的。”
“郡主說的有理也。修養這東西,外用禦敵,內用保健,最適合你等身居高位之人了。”
“你……”
“兩位聊得好興致,在下可否加入呢?”榮成臻涼清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硬是將袁和煙還未說出來的話蒙在了喉嚨裡,袁和煙憤憤地瞪了竺卿宛一眼,翻身上馬。
竺卿宛端着笑臉吹着口哨卸掉了心靈的包袱無比輕鬆地上了榮成臻涼牽來的馬,末了還送給袁和煙一頭秀髮飄柔的背影。
大德蘭寺,緊緊貼在恆盧山的懸崖峭壁上,僅用一柱支撐,十分驚險,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令人望而生畏。那映在綠樹叢中的寺院,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蒼綠色的參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紅的朝霞之中。
這座古老的寺廟在朦朧夜霧的籠罩下,像一幅飄在浮雲上面的剪影一般,顯得分外沉寂肅穆。
寺內大雄寶殿之內,十餘米高的釋迦牟尼佛像半闔雙目於瑤蓮之上,莊嚴神秘,周圍是一百零八羅漢形態各異相互持法。
這深山古剎鐘聲悠揚,許是自恣日的緣故,大門緊閉,而殿內一種大小僧人聚神誦經,懺悔這一年來的諸多不是。
這日寺院是不向外人開放的,可不知怎地,榮成臻涼帶着竺卿宛和袁和煙倒是輕輕鬆鬆的進來,爲遭遇半點阻攔。
“阿彌陀佛,施主來了!”一個穿着袈裟的疑似方丈老和尚向榮成臻涼合掌,“老衲恭候多時。”
“有勞方丈帶路。”
“兩位女施主請在殿外稍等!”
竺卿宛和袁和煙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趕了出來,乾脆兩人站在大殿之外,俯瞰天水蒼茫碧落青山。
“什麼神神秘秘的!”袁和煙不滿道。
“好奇心害死貓!”竺卿宛折了一支狗尾巴草在袁和煙身上晃了晃,“何況,我也不愛聽一堆老神棍在那唸經箍咒!”
“經箍咒是什麼?”
“一個騎着白馬的老神棍在一隻猴子犯話癆的時候唸的經!”
“你是那隻猴子!”
“你纔是!”竺卿宛拿着狗尾巴草從袁和煙手中刷過,一陣刺癢在手心,袁和煙收回手。
竺卿宛看着袁和煙似乎在想着什麼,眉頭緊蹙,半響,擡起頭來,問道:“竺姑娘,如果有人想跟你搶一件東西或者一個人,你會怎麼樣?”
“跟我搶?”竺卿宛聳肩笑道:“是我的搶不走,能搶走的便不是我的。若是要跟我搶人。”
“這麼有信心?”
“那是。我向來認爲自己是個好人。”
“噗,”袁和煙忍俊不禁,“其實你還是個挺好玩的人。”
“你們生於皇家的,不懂得老百姓的疾苦,也無法體會老百姓的樂趣。和煙郡主,其實你一直覺得你還算是個好人,可不要讓奸詐之人有心利用了。”
袁和煙突然疑惑驚異的眼神射向竺卿宛,竺卿宛笑笑,回過頭,看那半山之中巍然而立的古剎。
人心複雜,幸好這世上還有一種叫做信仰的東西,在污濁之間不染塵泥。半世奔波勞累,爲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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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乃是我佛門淨院,無外人踏足。這是兆京柱國寺律師梵淨。”方丈面對着梵淨想榮成臻涼介紹。
“梵淨大師。”榮成臻涼向梵淨合掌頷首。
“榮成施主,貧僧帶來了軍機部沈大人的密函。貧僧趁盂蘭盆節萬寺自恣之時前來,免得引人耳目。不便之處,請施主海涵。”
“不敢,有勞大師!”
“什麼人!”方丈一聲大喝,一條身影擦過古寺黃牆,飛速離去。
榮成臻涼片刻傾身而出,緊隨人影而去,與側面疾馳而來的人差點撞個滿懷。
“大哥?”
那邊榮成臻清皺起眉,道:“你被人跟蹤了!”
兩人望向那黑影的衣角消失在半山腰的竹林之中,頓生危機。
“爲何這身影,有點眼熟?你又怎麼出現在這裡?”
榮成臻清大笑,濃重的眉眼間透露出一絲不屑:“難道你懷疑我?”
榮成臻涼嗤之以鼻:“我想大哥也沒這個必要。此人早已知我行徑,在此等候多時,看來,莊裡有叛徒。”
榮成兩兄弟相繼走出大德蘭寺,袁和煙似有一絲驚喜。
“潑婦!”
“偷窺狂!”
“你大爺的!”
“他孃的!竟敢罵本大爺!”
“有本事咬我啊!看本姑娘如何以通俗的民間民俗文化和衆人皆知的口頭文化結合在一起外加一些醫學原理和人體器官將你家全家上下問候一遍,哼!”
“咳,”榮成臻涼小咳一聲,沉吟片刻,問:“包括我嗎?”
“哈哈哈!”榮成臻清狂傲不羈放生笑於恆盧山之間,“這個女人,有意思!”
“笑你大爺!”
此言一出,笑聲頓止,有三人立於半山之間迎風凌亂,詫異眼神交錯彷佛聽聞世界之末日山海之癲狂,齊齊望於此四字的出口——榮成臻涼。
“哈哈哈!”有一人接上片刻之前的笑聲,有一人捧腹大笑意圖在地上打滾,有一個捂嘴而笑渾身亂顫。
笑吧,榮成臻涼在這空山之中靜靜凝望,今日過後,還有多久能笑得那麼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