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啓在夜色裡狂奔,白髮飛揚。
夏清玄隨在他身側,不停地判斷着路徑,指出“大吉”的道路。
有的路明明就在眼前,
夏清玄偏偏不走,而是繞到其他地方。
有的路明明是月光大道,
夏清玄卻非要走崎嶇的小路。
夏啓也不多說,有妹妹帶路,這路肯定是安全的路。
果然,兩人在這兇險萬分的劫地裡,居然又是沒遇到一個敵人,也沒遇到一個火妖,七繞八繞,居然到了能看到些青山綠水的地方了。
經過了近乎一天一夜的折騰,疲憊涌上心頭,但夏清玄卻始終沒有停下。
夏啓察覺了一絲不對,他忍不住問:“小妹,怎麼回事?”
夏清玄道:“氣在剛纔忽然變了,有人找到了我們,在盯着我們。”
夏啓道:“不會是那黑影吧?”
“不是...如果是那黑影,我們早沒命了。只是這人居然可以半路追上我們,我們可以饒了許多路,也經過了很多岔路。這個人怎麼做到的?”
夏清玄有些不解。
她如今的狀況還好,畢竟被“五色神令”提升了一倍的實力。
夏啓狀態更是完好,那趕路與沒睡的疲憊,只消幾次調息就可以壓制下去。
所以...
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處開闊地帶,非常便於兩人發揮。
星光垂落,長草疾動,覆蓋過腳踝,而這鬼哭狼嚎般的風聲,就成了此處關外異域裡唯一的聲響,襯托地四周陰森可怖。
夏啓目光迅速地掃動着,警惕地抓着劍柄。
忽然,他似是察覺了什麼,右手緩緩地拔出金色劍柄。
劍拔一寸,
磅礴氣息四散,
野草以他爲中心,形成了擴散千米的綠色漩渦。
漩渦的邊緣,一道森然而矮小的身影緩緩走出,那身影抓着刀柄柺杖,停在草浪的邊緣,月光照出吳四公主的模樣,她佝僂着背,冷冷看着兄妹兩人,忽然用嘶啞的聲音道:“居然跑了一個?”
...
...
夏小蘇記得那“濃黑色氣”區域所在。
她直接向那區域跑去。
在剛剛返回的路上,她和夏清玄談過,知道“西北向黑氣已往東南而來”,來的既然是出體之魂,那麼那軀體定然還在原地。
那是一座起伏的山,山下有一片空地。
她走了兩步,忽然之間,她猛然低頭,就在她低下頭的瞬間,一隻滴着岩漿的血盆大口剛好咬過。
是那隻隱形的火妖。
火妖一口沒吃到,頓時將周身收斂了的毒氣與高溫釋放了出來。
但夏小蘇如今的戰鬥本能快到了完全不需要她思考,就可以做出最正確的動作,好似是無數場廝殺殘留的經驗已經烙印在了她靈魂裡。
她在猛然低頭時,周身皮膚已經顯得如白玉般晶瑩剔透,長髮垂落腳踝,而她右手手掌已經向着身後急速拍去。
這火妖的速度終究不可能比得上之前的黑影。
嘭!!
它還未來得及隱身,已經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撞上了。
火焰膨脹,濺射,隱隱形成一隻巨手的模樣。
夏小蘇身形往後,凌空揮手。
那空氣巨手就隨着她揮動。
轟!!
巨手傾覆,將那火妖碾在塵土裡,死死按入地下。
大地裂開,浮現出一個深深的手掌印。
夏小蘇並沒有繼續攻擊,她來此不是爲了擊殺火妖。
一足踏地,整個人宛如電光般飛射了出去,向着山巔而去。
山巔上。
吳絕聽到遠處的巨響,頓時起身。
吳四公主讓他和蘇瑜守在這山上,說是不許讓任何人再深入。
交代完,吳四公主就離開了。
此次外出,吳家可是交代了,吳四公主是指揮人,他們兩人都需要聽從安排。
吳絕嘟囔道:“神神秘秘的,我們到底爲什麼守在這兒?蘇瑜,你知道麼?”
那面色透着暖意的男人微笑着,禮貌地回答:“我也不清楚。”
兩人都不是傻子,沒有人提出“不如進去看看”這種話。
此時,山下的那聲巨響,讓兩人頓時坐起了身。
吳絕嘆息道:“我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蘇瑜,你知道麼?”
他雖然嘆息,但卻沒有半點驚慌,如今還是劫初,十一境的人可是少之又少,他和蘇瑜可是兩個十一境強者,
有他們兩人,坐鎮這裡,定然是高枕無憂。
但這一次,卻沒有人回答他。
他身側安靜極了。
吳絕劍眉一蹙,往身邊看去,只見蘇瑜正瞪大眼,瞳孔裡閃爍着“如同看到了珍寶”的色澤,沒有淫邪,但卻充斥着毫不遮掩的渴望與佔有的慾念。
他目光注視的地方,
一個拖着墨色長髮的白玉美人兒,正拾階而上,踏月而來。
...
...
此時,東南方向的平原。
夏啓瞬間欺向那白髮獨眼侏儒,手中軒轅龍劍斬出一道凝實而厚重的金弧,金弧裡隱有龍盤之相,風雷交錯。
絕世劍道,放可斬出劍氣,收可只在方寸之間。
方寸之間,範圍短了,但威力卻更強。
這強大的劍光瞬間籠罩了那矮小的敵人。
吳四公主的手杖是一把刀,她的手一直握着刀柄,此時一拔而出,
拔出的不僅僅是寒芒,還有數聲淒厲的尖叫,
這尖叫好似被束縛於九淵下的怨靈,忽然得到了釋放而一瞬間撲了出來。
夏啓即便精神遠超凡人,但卻也終究還是凡胎肉骨,被怨靈這麼一叫,腦海裡頓時空白了剎那,他如是溺入沼澤的旅人,瘋狂地想要掙扎出來,但這終究需要時間,哪怕半秒鐘也是時間。
而這時間裡,
吳四公主的刀已經斬到了他面頰上。
刀風震起夏啓的白髮,以及那張冷峻、棱角分明、但雙眼陷入了迷茫的臉龐。
吳四公主露出病態微笑,因爲下一秒,這張帥臉就會被砍成兩半了,她最愛殺那些五官端正、四肢正常的人了,無論男女都愛殺,因爲她沒有。
就在這時,
一道飄飄渺渺、如夢如幻的光落在了吳四公主的刀上。
吳四公主心底浮現出一抹古怪,
她的刀斬出去了,
然後,斬空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抓着一把勁弩,自己對準了自己的腦瓜子,然後壓下扳機,但竟卻射歪了。
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剎那的功夫,夏啓的眼睛已經恢復了清明,斬落的軒轅龍劍近距離一個旋轉,狠狠斬出,他身後呼嘯起一條龍影法相,龍生雙翼,攜風雷而來。
吳四公主不得不擋,她雖不是專業的戰鬥人士,但入了十一境,哪怕不展露法身,氣血力量也是極強。
但一來她被吞了右瞳,未曾恢復又連連驅動陰魂探路,否則怎可能在諸多岔路里追上兩人?因此,她實力被削弱了不少。
二來她確實不是專業戰鬥人士,而夏啓卻是以逸待勞,鬥志昂揚,身經百戰。
此消彼長,一時間,兩人近身交鋒,竟然拼殺地勢均力敵,幾個呼吸之間已經互拼了不知多少刀。
從外看去,這就是一團由刀光劍影構成的光團,根本無從插手。
夏啓越戰越勇,氣魄在戰鬥力得到錘鍊,越發宏大,隨手砍出的金弧也是越發璀璨,風雷雙翼之應龍越發凝實。
清脆,頻繁,急促似連珠暴雨的刀劍碰撞聲裡,
夏清玄遠遠站着,
臉龐清冷,短髮紮成的小辮子早就散開了,被那勁風遠遠兒吹着,往後烈烈而揚。
她雙手抓着昊天鏡不敢有絲毫大意,
雙目一眨不眨,微微耷拉下。
迷離之間,眸色如水晶流轉,閃過神秘光華,霧氣浮現在了她雙瞳前,靜靜盯着那團刀光劍影。
就在這時,
一團亮光炸過,
兩人驟然分開。
夏清玄眼睛一亮,她已經完成了“弱點分析”,強忍着心底生出的疲憊感,傳音道:“破她神闕穴!”
所謂神闕穴,就是肚臍。
夏啓氣也不喘一口,看到對面的白髮侏儒正抓着刀柄,刀尖對準地面,他身形蹁躚,如矯健之龍掠過,劍帶風雷,拉出一道驚心動魄的金色流星向吳四公主腹部刺去。
而吳四公主身形已經開始變化,糅雜着死亡氣息的黑煙瀰漫,她身形開始拔高,在朦朧的詭譎黑霧裡顯出一個巨影的輪廓,背後如有諸多孤魂野鬼在慘叫哀嚎着。
夏啓的神色至始至終沒有變化,
按理說,他該退一退,看清了情況再上。
但劍,
有去無回。
他凝視着前方那滾滾的,滿是死亡的黑煙,義無反顧地激射而入。
軒轅龍劍金光大盛,在朦朧黑煙裡,插入了這巨影的神闕穴中。
按理說,十一境的法身即便全身都被砍了,也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癒。
但這一插,一拔...
吳四公主的法身就如泄了氣的皮球,瞬間,諸多陰影從那口子處往外直飛,每飛走一個,吳四公主的力量就弱上半分。
黑煙之中,那沾染了死亡氣息的白髮男子卻還不停歇,他強忍着痛苦,周身升騰起一股慷慨悲歌之意,咆哮聲裡,一劍往下,開出一道驚騰而磅礴的金色殘月。
殘月掠過吳四公主的軀體,發出撞擊在金石上的聲響。
夏啓發了瘋似地再出劍。
一道道金色殘月往前斬出。
“夠了...哥哥!”
直到夏清玄遠遠喊着,他才停下動作,死亡的黑煙已經侵蝕了他的軀體,帶着他在變老,
速度雖然慢,雖然不如那黑影手上的黑刀,不如夏極畫出的生死符,但卻依然讓他在以非自然地速度邁向死亡。
這一次衝入黑煙,至少折壽了一半。
吳四公主怕是這個時代第一個死在十境手上的十一境了。
她早就身首分離,滿是血污的臉龐上,眸子死死盯着兩人,嘴巴居然還能說話。
“軒轅劍...昊天鏡...原來是周家的兩個叛徒...你們隨了那異數,咯咯咯咯...我...在黃泉等你們...”
這一邊,夏啓,夏清玄,慘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