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李從息並未阻攔,執酒送到嘴邊,眼睛斜斜地看着長孫蘭芷遠去的背影。
孫墨生奪了他手中的酒,晃晃地漾在手間:“阿息,你今日怎會如此失常,平日裡你縱是寧肯放棄也不會出言威脅的。”
“今日是我太急了。”李從息頓了頓,接着說道,“這個蘇子純不簡單,決計不是尋常小民。我原以爲他愛財如命,若用朝廷高官厚祿來籠絡,那定是能收爲己用。可我才說出朝廷兩個字,他便作勢要拂袖而去,聽得長孫家兩字,更是不情不願,你說,這是爲何呢?”
孫墨生睜大了眼睛:“你是說?……”
“沒錯,他若不是別國奸細,那定是長孫家的人了。”
孫墨生搔搔腦袋:“阿息,你這也太武斷了些,他若是別國奸細或是長孫家的人,那方纔我們想要籠絡他的時候,他便會一口應承了下來,好伺機窺探。現在卻拒我們於千里之外,這又是爲何呢?”
李從息聞言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方纔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說道:“是,是我武斷了些。且觀察一段日子再說吧。”
說罷,伸手舉起酒杯,一口飲盡。
……-
八月的天,說變就變。前幾日還是灼灼烈日,驕陽萬里,熱得叫人喘不過氣。現下卻是秋風微涼,萬物枯落,裹上秋衣卻仍覺得寒意逼人。
長孫蘭芷打開窗戶,雨滴打在院子裡的芭蕉葉上,一聲聲悠長婉轉。偶爾有風呼呼地吹過,攤在案上的書被風吹亂,錦心趕忙用玉鎮將書頁按住。
自那日從鎮南王府回來後,長孫蘭芷便待在行宮從未出去過。
李從息所說的那些話,令她心事重重。她不想被牽扯進權利漩渦,但又唯恐李從息看穿了她的身份。
看着孫墨生託人送進書館的五萬兩賠禮銀票,心裡越發得煩躁。
“冷死我了。”蛋蛋啾地一下飛了進來,羽毛上還沾着幾滴雨水。
“你不用南下過冬嗎?”長孫蘭芷拿起一塊軟玉羅手帕,爲蛋蛋抹乾身上的雨水。
“
咧,我可是鳥中之王,南遷那種費力氣的活是那些笨鳥才做的,我不用!”蛋蛋啄了一塊桂花蓮子糕就囫圇吞下,“對了,今兒有人投來了個急單。你看接不接?”
往常接單,都不用她同意的,今兒個怎麼還巴巴地徵求起她的意見來?
蛋蛋彷彿看穿了長孫蘭芷的心思一般,喝了一口茶,接着說道:“只因那下單的人要親自與你見面,我才急急地飛來徵求你的意見。”
“哦?是哪家貴婦人?”
“賞花納涼那天,遞給你遮陽傘的那個粉衣少女,你還記得嗎?她是戶部侍郎甘逸之的獨生女,閨名玉亭。”
長孫蘭芷回憶起來,想到那日豔陽高照,這位千金卻將自己的傘遞給她,解了她的難堪,心裡便對這位少女多了幾分好感。
只是,中秋節臨近,前日已經收到消息,內侍們會在今日前來賞賜一些過節所用的物品。若她到時候不在行宮內,定會惹出大麻煩的。
蛋蛋見長孫蘭芷面色有些爲難,支支吾吾地,不知該說不該說:“聽說這位甘小姐,過兩日就要定親,想必是爲了親事來求你的。”
長孫蘭芷心中思忖着,片刻後果斷地站起身來,徑直朝着後屋走去:“你且等我片刻功夫,我換身衣裳就去見她!”
女兒家的婚姻大事馬虎不得,更何況那位甘玉亭心地善良且對她有恩,她應該前去幫她。
至於接中秋節理的事,她早點趕回來便是。
……-
一個時辰後,長孫蘭芷來到甘玉亭相約的香山亭,亭中卻不見人影。
長孫蘭芷覺得奇怪,心中不免多了幾分狐疑。
這位甘小姐怎麼還不來?難不成是被什麼事所拖住了嗎?
念頭閃過,長孫蘭芷就猶豫着要不要先離去。
還未做出決定,忽見從亭旁的草叢裡閃出一道顫顫巍巍地粉紅身影。
“蘇公子,莫走!”
長孫蘭芷定睛一看,甘玉亭面色蒼白,小心翼翼地環視四周,彷彿害怕有人將她捉了去。
甘玉亭急步走進香山亭,噗通一聲跪下,重重地向地上磕去:“還請蘇公子大發善心,施以援手。小女子實在是無路可走,懇請蘇公子救小女子一命吧!”
擡起頭來時,臉上已滿是淚痕。
長孫蘭芷看得不忍,也沒考慮到自己此時是男兒身,一把扶起了甘玉亭。
“甘小姐莫慌,且將事情說說,若是有用得上蘇某的地方,蘇某定當竭盡全力。”
……-
原來,甘玉亭今日急着面見長孫蘭芷,爲的確實是自己的終身大事。只不過,她所爲的並不是探聽即將成爲她未婚夫的那人,爲的卻是新晉探花郎羅修文。
甘玉亭本是養在深閨的大家千金,卻在一次上香祈福中,無意間認識了爲母祈福的羅修文。
那時的羅修文還不是探花郎,只是一個家貧如洗的窮秀才。
甘玉亭被劫匪攔截,家中護院們被嚇得肝膽俱裂,只有半分功夫都不會的羅修文奮不顧身的擋在她身前,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後來,聞訊而來的官兵前來驅散了劫匪,甘玉亭未傷分毫,而羅修文卻滿身是血,奄奄一息。
或許羅修文當真是文曲星轉世,竟然大難不死,養了幾個月的傷後,也就恢復如初了。
自此之後,甘玉亭便對羅修文芳心暗許。兩人書鴿傳信,一來二去,便定下了海誓山盟,非卿不要的諾言。
而這段戀情,拘於禮法的甘玉亭始終都不敢跟父母提起。
甘玉亭已經及笄,卻還未論婚嫁,家裡人對她的婚事着實着急。
半年前,兵部侍郎遣媒人上門提親,甘夫人滿心歡喜,瞧那模樣對這樁婚事很滿意。
五個月前,兵部侍郎遣人送來了兩隻大雁,用心之城可見一斑,甘夫人自是興高采烈的將甘玉亭的生辰八字交給了對方。
如今,兵部侍郎家的“致書禮請”以及戶部侍郎家的“答書許訖”已經先後遞交,按照《唐律》報婚書的規定,這樁婚事已經成了一大半。
若要反悔,那得費一番老大的功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