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曲曲折折後,這事總算是塵埃落定,雖然結果不是最令人滿意,丁晉也知足了。
他是個豁達的人,早已想得透徹,既然身在官場,歷經些困境磨難是免不了的,只要不被一削到底,總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事後,丁晉設宴邀請了諸位友朋和在這次風波中所有幫助過自己的人,以表感謝。
這些人中,有以前認識的,但是關係並不深,還有些人,甚至是和丁晉從無交情,但也伸出了援助之手,丁晉極爲感激,他是個會來事的人,恰到好處地表達出自己真誠的謝意,讓對方心裡很是受用,無論如何,就衝這一點,便覺得這個忙幫得值了。
但也有不假辭色的人,丁晉親自去“染藍小築”登門拜謝,薛素潔卻沒有給他好臉色,只淡淡地說:“素潔因佩服丁大人的人品高潔,所以纔出手盡一份微薄之力,丁大人不用太客氣。”
話說得還算圓轉,但語氣中透露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之意。
丁晉也不以爲意,知道她是在爲自己曾經拒絕過她的邀請而生氣,不管如何,自己確實是太失禮,這次又多得她幫忙,實在是感覺很慚愧,於是,丁晉語氣盡量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謝意,又送上一份精美的禮物,雖然薛素潔還有些着惱,不過神色間倒是少了些冷漠。
自被罷職後,丁晉的生活便陷入了一種無所事事的閒悶中,而記得以前,工作非常繁忙,有時還惦念着偷得浮生半日閒,幻想着如果能清閒下來該多好,可是到了現在,真正沒有了事情做,心裡反倒發慌得很。頗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覺,丁晉不僅暗笑自己,生來便是一個勞碌的命。
雖然日子無聊,不過這樣的生活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多陪陪家人,在去職的那些時間。丁晉除了和朋友們正常交往以及參加一些社交宴會外,大部分時間,都是陪着妻子兒女度過。
也因此,小女兒璐兒比起哥哥丁勉來,分外對父親親近,而丁晉也更加對這個從出生便體弱多病的孩子喜愛。
時間匆匆而過。一眨眼。已到了黃龍五年(771年)地年底。丁晉被閒置數月後。終於等來了朝廷新地任命。
這份任命。還是竇剛爲他出了力。否則。丁晉可能要被忽視很長時間。而聽到任命地具體職務時。丁晉就對竇剛更加感激。“文正侯”地提攜。實在太大了。
丁晉。被任命爲吏部“司封司員外郎”。而此職務地品秩是從六品下。比起他原來地官位還要高兩級。如果不是首宰竇剛親自保舉於他。如何會有這樣地美事砸到他腦袋上?
而其後。丁晉瞭解了“司封司”地情況後。就更感激竇剛對自己地一片栽培之心。
話說。“吏部”爲六部之一。歸屬於“尚書省”統轄。但是又和丁晉曾任職地“尚書都省”不一樣。
“尚書都省”也稱尚書本部。爲尚書省這個大機構地“總辦公廳”。管理一些承上啓下地事務。束元嘉曾說自己根本就是個管雜務地總管。話雖不好聽。不過也可看出都省地事物比較繁雜瑣碎。
而除“總辦公室”外,尚書省下面又分爲六部二十四司這些分支機構。雖是分支機構,但是並不完全歸屬於尚書省節制,不僅各部門有一定的獨立性和自主性,關鍵時候,還可以越過“尚書省”,直接向“中書門下”甚至政事堂、天子稟奏。
從各部的長官品秩上,就可看出他們地位的超然。
尚書省最高長官--“左右僕射”地品級是,秩從二品;而各部尚書的品級都是“正三品”。尤其是吏部尚書。身份超然。往往加一些“榮銜”,有時品級甚至能超過僕射長官。所以這些尚書官除了名份上歸屬於尚書省外,實際並不算“左右僕射”下面的屬官。六部之中,又以“工部、禮部、刑部、戶部、兵部、吏部”順序排列,“吏部”最尊貴,吏部侍郎是“正四品上”,而其餘各部地侍郎便低了一頭,爲“正四品下”。
吏部之下,又分四司,大概相當於現在部級單位中的“司”,不過這個時代行政劃分比較粗放,所以這時的司級單位,職權要比後世大得多。
四司依次爲“吏部司”、“司封司”、“司勳司”、“考功司”,而丁晉所要赴任的便是“司封司”。此司的職責是掌朝廷的封命、朝會、賜予之爵品,也就是一切和爵位、榮銜有關的升遷罷免,都歸這個部門管,所以司封司也被人稱爲“主爵司”。
按照職官令中的標準,“司封司”原定的官員有“一把手”郎中一名,“副手”員外郎一名,下面有主事官若干,再下面是令史、書令史、亭長、掌固等小官吏。
而丁晉要任職地,便是“司封司”的員外郎。
員外爲定員外增置之意,爲什麼這個官職叫“員外郎”呢?就是因爲這個官職原本是沒有的,後來因爲工作需要,在正額以外又加了一名或若干郎官,工作不需要的時候,便取消這些額外官員。但是發展到後來,部門中的工作漸漸繁多,又出於添置副手可掣肘、監督“一把手”的權利,於是額外之官變成了常置,雖時號“員外”,實已在編制定員之內。
由這,便可清楚,“員外郎”不僅是一司之長--“郎中”的副手,還是必要時候可代替他行使部分權利的官員,正因此,有些部門因爲種種原因,一時不能添置郎中之官,便經常由員外郎,代行郎中之實。
而“司封司”的情況,正是如此,此司已半年多沒有正式地長官,一直由“員外郎”代行其責。
按照局外人的猜測來說,可能是這位員外郎有特殊背景,只要混一段資歷,郎中也將是他囊中之物,可惜這位員外郎實在不爭氣,不僅郎中沒有混到手,自己還因爲辦事不力,連員外郎的職位都沒有保住,一道貶謫令,將他打發到了地方去做升官夢,最後,卻是便宜了丁晉。
沒有上官掣肘,這對於一個初上任的“二把手”官員來說,是多麼美好的事情,丁晉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就更加爲竇剛的良苦用心感激不已,至於更深一點的東西,他還不敢想,不過,依着竇剛的性格來說,也不能排除他確實是想讓丁晉以後順勢接替“郎中”之位的可能性。
在感激之餘,丁晉回想這半年來地曲曲折折、自己被抓前後地不同景況,心中也對那個人人爲之瘋狂着迷的“權利”之物,有了一番更深刻地體會:說你行,就是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是不行,行也不行。這是權力的最高法則,權力大的,統治權力小的;權力小的,服從權力大的,而權利到了最高點,可使一切不可能成爲可能。
試想,當日自己被抓的時候,如何能夠預料到風波平息後,自己不僅毫髮無傷,反而因禍得福,蟄伏數月後,竟然就這樣官升數級,做到了曾經以之爲終生奮鬥目標的顯位呢?
記得幾年以前,在那個民風純樸的平遙縣任主薄時,丁晉的願望還很渺小,那就是希望能搞出點政績,早日升遷邁進,通過幾十年奮鬥,達到那高高在上的五品之官。因爲,到了這等官階,便能爲子孫後代博得“門蔭”,讓孩子們再不用像自己般經歷寒窗辛苦,費心鑽營才博了個微小前程。
而現在看來,這個畢生的理想,已不過是一步之遙。
接了聖旨後,丁晉按指定的時間,去了“吏部”報道。
此時,正是年關將近,各官署事務都非常繁忙,但“吏部尚書”崔庸及兩位“侍郎”劉德秀、高九淵還是熱情接待了他,因爲只是報道,所以將一些必須的程序很快辦完後,幾人又閒談了會。
這幾位長官,其實認真來說,都是老熟人,和自己的好友仲隘齋交厚的高侍郎就不用說了,即便是尚書崔庸和侍郎劉德秀,也頗打過幾次交道。這是因爲丁晉以前在尚書都省,因爲工作的原因,經常到六部走動,所以和這些主要官員的接觸自然比較頻繁,雖然說不上深交,但彼此相熟,所以這番見面,也少了尷尬,彼此溝通很愉快,丁晉表示了自己足夠的尊敬,幾位長官也對他的履任,表示熱切的歡迎。
不過,因爲正好趕上過年,諸事繁忙,部門中的工作也要做一年總結之類的彙報,所以前任員外郎要推遲交接班,而丁晉也只得推遲上任,最後幾位長官商議的結果是,丁晉過完“上元節”後就可以正式來吏部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