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州事件,因爲大週中央朝廷,帝國的實際掌權集團宰相們不同意前敵指揮官寧賽採取強硬對策,堅持走和平妥協的路子,結果卻是讓帝國丟盡了顏面,吐蕃就在邊境之上,當着使節的面,將我方交還的維州投誠將士全部處死,場面極其酷烈。
消息傳出後,惹得朝野大譁,外間議論紛紛,紛紛指責朝廷軟弱、宰臣愚蠢,致使大周國威喪盡。
十一月份,回京任兵部侍郎的原“鎮靜軍兵馬使”、“歸德中郎將”陳洎向小皇帝報告了這一情況。作爲參與其事者之一,他對朝廷的這一舉措十分不解:“縛送投降者以歸,絕後來投誠者之路,豈是良計?”
慧帝聽了,也甚爲後悔,但是他無能爲力,雖然身爲帝國最高權勢者,但象徵的意義大過實際權利,國家的政策掌握在宰相們和太后黨的手上。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輔臣們的規勸和諫言中,茫然地簽署一份份他尚無法明瞭的“聖旨”。
帝王以信任和權勢相托,但大臣們卻一次次讓帝王失望,慧帝年幼,但已初露脾性,他在延英殿當面就質問幾位宰相:“天下何時當太平?卿等究竟有無佐理興化之心?”這話顯然說得很重了。
殿下衆人唯唯諾諾,只是心中各有所思所想,一些人驚慌失措,似是爲沒有預料到此事鬧到如此之大而慌亂;一些人卻是幸災樂禍。期待着政敵遭到更沉重地打擊。
首席宰相宰竇剛面色深沉,斜視着站在另一排的盧士瓊。盧雖表情平靜,不喜不怒,但是他知道對方心中肯定已在計算着如何趁此時機打擊己方。此事件中,自己雖沒有投贊成票。但作爲首席宰輔。棄權其實便是袒護妥協政策,而眼看着事情向越來越糟糕的趨勢發展,他無法逃避責任。
到了此刻,竇剛依然覺得自己的做法沒有絲毫錯誤,雖被天下恥罵。但他無愧於心。
正像他之前向武元宗解釋得那樣:寧賽、陳洎之輩。只能看到暫時的利益。卻將國家長遠計劃置之不顧,這不是謹慎治國之道。
讓竇剛心煩地是,那些外間地無知民衆不瞭解自己的心意。也便罷了,但是多年的老搭檔武元宗卻也根本聽不進自己的解釋。他次發現,這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年富力強地宰相,卻是如此地不理智。
竇剛之所以贊成妥協退讓,自然有他地想法,他和武元宗道:一時地退讓得失,對於一個龐大的帝國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一切必須依照利益最大化處理;維州的事情,表面上看來,似乎朝廷喪失了臉面,得不償失,但放在大局上,卻是犧牲小部分利益,隱忍負重,來取得更大地收穫。過去春秋的時候,將軍荀吳有一次圍攻鼓城,城中有人請求舉城投降,荀吳不許,他說:“如果我國有人舉城叛變,我肯定痛恨他們;但別國地人舉城叛變而投降我,我怎麼能反而喜歡他們呢!我不能因爲想奪取鼓城就容納他們的奸謀。”於是,縱使鼓人殺掉叛變的人,並讓他們加強防守。
同樣道理,朝廷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和吐蕃簽訂長慶盟約,得以集中財力、物力、兵力來掃清北面突厥殘餘和西面回鶻帝國的威脅,如果現在就接納吐蕃維州守將的歸降,幾十年的努力,必將付諸一炬。從國家的利益來說,奪取維州的事小,而遵守盟約以求吐蕃邊境穩定爲大;從對國家危害的程度來說,也是維州稍緩而關中最爲緊迫。
再說,悉怛謀降伏,從本朝方面說,他這樣做是向化;但從吐蕃方面說,則不免爲叛臣。即使普通的老百姓,對見利忘義的行爲也都以爲恥,何況堂堂聖朝天國!所以,從信義出發,我們也不能接受悉怛謀的歸降。
竇剛這一番勸慰,可謂用心良苦,也是發自至誠,可惜武元宗並沒有被竇剛說服,事實上,自兩人同爲顧命大臣後,地位相當,武元宗對於竇剛近來的一些政治主張,已越來越顯出不滿、不贊同的情緒,而維州事件,終於爲兩人之間的關係,劃出了一條細微的裂縫。
武元宗沒有被竇剛說服,所以他心中很是有着一股不滿的憤慨,再加上朝廷對維州事件善後處理的重視程度也不夠,直到外間議論紛紛,百姓對朝廷的軟弱多有指責批評,怨言、謠言滿天飛,更有一些居心叵測者,從中推波助瀾,結果朝堂上暗流涌動,終於釀成了一次巨大的政治風暴。
首先發難者,便是“御史大夫“丘度。他同爲顧命七大臣之一,論身份、論職責,都有足夠的份量,擔當這份使命。
此人號稱所有大臣的敵人,在先帝的有意栽培下,他被培養成爲一把君王手中的“刀“,人稱之爲“丘瘋子”,樹敵很多。他似乎也不很在乎別人的敵意,反而變本加厲地抓住一切能夠抓住的“把柄“,攻擊任何不檢點的大臣。
丘度首先發難,要求徹查維州事件中,因爲不作爲而導致帝國喪失威嚴和臉面的大臣;隨後,因爲不滿朝廷對寧賽的處置,武元宗也強硬地攻擊“兵部尚書”、妥協政策的重要執行者王博,認爲此人不適合再擔當重任,然後,宰相盧士瓊等二十八位大臣先後上書,彈劾妥協派官員喪權辱國的做法,而且矛頭更加明確地指向首宰竇剛對他們的縱容。這些人的指責和參劾,恰到時機,正好和外間百姓對朝廷的不滿和憤慨遙相呼應,帝國的掌權者們,無論怎麼不情願,也必須做出一種姿態,來安撫羣情激奮的民衆和大臣的情緒。而這種姿態,只能以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來滿足大部分人的要求,所以,到了這個時候,事情已不能簡單用“是非對錯”來衡量。
最後的結果是,“副相“王博被削了所有爵位俸祿,遠貶爲安遠縣令。這裡說的縣令,不過是份虛職,說得好聽點,還是朝廷命官,難聽點,其實就是放逐,然後只提供勉強維持生活的基本衣食,讓其自生自滅。
同王博被貶和失勢的,還有很多官員,省略不提,就連附和王博主張的“顧命大臣“高爽,都未能倖免,虧他資歷夠老,平時老好人一個,樹敵也不多,被削了兩級爵位,罰了些俸祿,暫時逃過一劫,不過終究無顏再擔當第二顧命大臣的位置,免了“太保銜”,保住了“尚書僕射”的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