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陽市紀委並沒有和曲陽市委市政府在一處辦公,前幾年市委市政府都搬去了新的辦公樓,獨獨只有市紀委依然留在原址。雖說樓房是舊了點,可是院內那幾顆幾十年樹齡的法國梧桐,再加上幾棟老式青磚的樓房,讓整個大院顯得古香古韻。
沈揚眉信步走到紀委大院傳達室門外,隔着玻璃向傳達室裡面看了看,屋裡有位五十多歲的老人,正悠閒的躺在竹椅上,搖頭晃腦隨着收音機裡京劇的節奏用手指不停的敲打着竹椅的扶手,嘴裡在有一句沒一句的附和,看老人陶醉其中的狀態,恐怕一時半會不會清醒。沈揚眉只好輕輕叩了叩傳達室的玻璃,老人還是蠻警覺的,聽到聲音後當即從竹椅上站了起來,隨手關上了收音機。
“你是幹什麼的?”看門大爺威風凜凜地問道,儼然一副對付階級敵人的態度。沈揚眉明白從革命年代走過來的老同志還有些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遺風,或許在看門老人的眼中,他自己的地位並不比單位裡各部門頭頭來的低。周總理不是說過麼,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沈揚眉滿臉堆笑,隨手從兜裡掏出一盒紅塔山遞給了老人,沒想到老人卻是擺了擺手,道:“別來這一套,有事說事,我不抽菸。”
沈揚眉並沒有生氣,笑着把煙拿在手裡,又從兜裡掏出自己的工作證,“老師傅,我是加樑縣委辦公室副主任,你看,這是我的工作證。”
“縣委辦主任?你這麼屁大點的娃子就是縣委辦主任了,你這個工作證不會是假的吧。”看門老人接過沈揚眉的工作證來回翻看着,又仔細的端詳了沈揚眉一陣,看樣子是在比對工作證上的照片,似乎是想挑出一點錯來,他雖然不知道縣委辦公室主任是個多大的官,但是卻知道紀委辦公室主任可是他的頂頭上司,想來同是辦公室主任,這個娃子也差不到哪裡去,可是面前的娃子比他的頂頭上司要年輕的太多,不由得他不懷疑。
“大爺,您抽菸。”沈揚眉笑着把手裡的煙拆開,遞給了老人一顆,雖然老人剛纔擺着手說自己不吸菸,可是焦黃的食中二指早就暴露了他是個老菸民的身份。似乎是心神都去辨別沈揚眉的工作證是真是假,老人下意識的接過沈揚眉遞來的煙,叼到嘴上,就着沈揚眉按着的打火機點着。老人這纔有所察覺上了沈揚眉的當。不過臉上的神色卻是溫和了不少,把手裡的工作證還給沈揚眉,道:“娃子你不錯麼!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副科級的幹部了。要好好的幹,不能辜負人民羣衆對你的信任呢。”想必是他剛纔看到了沈揚眉工作證上的級別。
沈揚眉暗自在心裡苦笑,不愧是紀委的衙門啊,連看大門的老大爺教訓起人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都了不得嘍,以前怎麼可能會有像你這麼年輕的幹部,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嘍……”老人似乎來了興致,和沈揚眉聊個不停。沈揚眉也沒有不耐煩,不時的笑着點頭稱是。
等老人手裡的一顆煙抽完,沈揚眉又遞了一根給老人續上,老人這才醒悟過來,拍了拍腦門,“老毛病又犯了,這人一老啊,就是話多屁稠。”老人調侃了自己一句,接着問道:“對了,小同志,你是來幹什麼的?”
“大爺,我找第一監察室的副主任莊林。”
“莊林,你是說小莊吧。你個娃子該不是犯了錯誤吧?他可是個黑麪包公,不好打交道啊。”
“哪能啊老人家,就是有些問題莊主任想讓我向他做個彙報,說好了是今天上午。”說着,沈揚眉看了看腕上的手錶。
“去吧去吧,不能耽誤你的正常工作。三樓左拐,門上有標牌,自己找去就行。”老人擺擺手示意沈揚眉快走。
“謝謝您了,大爺,有時間我再來聽你的教誨。”說完,沈揚眉走出了傳達室。
……
紀委的大樓已經有些年頭了,青色的磚牆已經斑駁不堪。可是當沈揚眉眉邁步走進紀委的大樓,望着大樓門廳上鑲嵌的國徽以及廉潔奉公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時,那肅穆莊嚴的氣氛立刻撲面而至,讓人不自覺的肅然起敬。像自己這樣的內心坦蕩蕩的幹部進了紀委的大門尚且都會有種莫名的心虛,也就怪不得後世那麼多犯了錯誤的幹部單單聽到紀委的名字就嚇得心神俱裂、兩股戰戰了。
沈揚眉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對着左牆上的鏡子整理了一下衣着,確認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這才轉身走上樓梯。走上三樓向左一轉,就看見走廊左側的第一間辦公室掛着監察二科的銘牌,再往前的一間辦公室掛着監察二科主任的牌子。想必這就是莊林的辦公室了,沈揚眉走到門口,輕輕釦動房門。
“請進!”房間裡傳出聲音,沈揚眉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辦公室不大,佈置的也中規中矩,正對着房門的牆上掛着一幅“公生明廉生威”的手書,一套普通的沙發和茶几,看上去已經有了年頭。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戴着眼鏡略有些黑瘦的中年人,正拿着筆批閱着桌上的文件,桌上的文件和書籍擺放的整整齊齊,倒是和很多領導喜歡將桌面上弄得亂一點以顯示自己工作繁忙的作風略有不同,看出這位莊主任可能是位做事喜歡乾淨利落、一絲不苟的人。
沈揚眉走到辦公桌前站定,輕聲道:“莊主任,我是加樑縣委辦的沈揚眉。”
中年人手裡的筆似乎是停頓了片刻,根本沒有看沈揚眉,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說了聲“先坐吧。”接着繼續批閱手裡的文件。
沈揚眉輕輕坐到了莊林對面的椅子上,面帶微笑、腰背挺直,態度顯得異常的謙恭。只是心裡卻在暗自發笑,這就是領導所謂的學習時間了。前世的沈揚眉因爲受到項北京一案的牽連,在縣委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主。每次當他鼓起勇氣找某位領導彙報工作時,都會碰到所謂的領導學習時間。對此早就習以爲常,甚至因此練就了一身過硬的坐功,不要說以這個姿勢做個三五分鐘,恐怕就是三五個小時沈揚眉覺得自己都能堅持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