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0勾勾花開喲
酢漿草,又名幸運草,水洋人稱之爲炸醬草,附地而生,葉簇翠綠,初秋的十月,正時幸運花盛開的季節,三片掌葉擁着,花形如傘,淡紅與粉紅交相映輝,可惜,天然缺水的水洋土地上,鮮有幸運草的生長,只有常家村後山附近,猴子巖的亂石叢中,有一塊小小的溼地,幸運草總是頑強的繁衍不息。
自從偶然的發現之後,那裡就是常寧和常常的天地,印下了他們童年和少年的足跡。
常寧一口氣跑了五六里路,穿過一片寬闊的玉米地後,是幾朵小山似的麥稈堆,前面,赫然是亂石叢生,怪巖聳立,因路口的巨石狀如猴子,常家村人稱之爲猴子巖。
坐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常寧擦着臉上的汗水,正午的猴子巖更顯幽靜,他側耳聽聽,傻笑着扯開嗓子唱起來。
勾勾花開喲紅那個粉
妹妹採花喲丟了格魂
花勾妹喲妹臉那個紅
妹摘花喲勾把妹來牽
……
這大概是常寧隨心所欲而“創作改編”的第一首民間小調,那片小溼地上的幸運花花形獨特,沒有陽光的低溫時刻,花瓣總是彎彎的猶如勾子,常寧說那是勾勾花,常常說那是哥哥花,哥哥就是她的幸運花,於是,勾勾(哥哥)花成了他們之間的秘密。
“哥哥。”一團白色的雲朵從玉米地裡飄來,常寧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這位妹子,姓甚名甚,光天化日之下,怎敢如此出沒無常?”
“小女子常來常往,請問這位哥哥,可是常家村小半仙變化無常?”
“然也,小生正是非同尋常,偶爾一反常態,甚少翻覆無常矣。”
“傻哥哥,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常寧看着一身白裙亭亭玉立的常常,“唉,常常,真他孃的世事無常,就僅僅一年多點時間,你竟變成了別人的老婆,他孃的,我太失敗了。”
常常嬌羞的笑了,拿手指刮刮常寧的鼻子,“傻哥哥,現在知道後悔了?”
常寧靠着石頭笑道:“他孃的,你們家那個老頑固,現在都不敢見我了,我肯定見一次罵一次,這辦的叫啥事,咱們又不是嫡親的表兄表妹,隔了八代足足有餘,八杆子拉不到一塊,還有,每年的農曆五六七月哪有辦喜事的日子,常常,你的結婚有問題,問題很嚴重啊。”
“哥哥,你又胡言亂語了,”常常蹲到常寧身邊,柔聲道,“去年,我寫了信給你的。”
“唉,那時候我正在校外實習來着,等回到學校看到你的信,他孃的,黃花菜已經涼了。”
常常打開手中的挎包,“哥哥,你一定沒吃午飯吧,你先吃飯,我給你帶了肉包子和一瓶酒。”
常寧就着饅頭喝起了酒,這是小時候常有的節目,常常經常從家裡帶東西給他吃,“常常,好久,好久沒吃,你們家的,肉包子了,他,他孃的,還有,還有老頑固的酒,不喝白不喝,喝一瓶,少一瓶嘍。”
“哥哥,你慢點吃麼,”常常拿手在常寧的背上輕捶了幾下,小聲的笑問,“哥哥,你現在當幹部了,還天天問候‘他孃的’嗎?”
“呵呵,”常寧抹着嘴,不好意思的樂着,“常常,你如果認爲我不能罵人了,我以後堅決改正就是。”
“別……”常常低聲道,“我就喜歡看哥哥罵人的樣子。”
常寧囫圇吞棗般消滅了六個肉包子,又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口酒,拍拍肚子打個飽嗝,長長的出了口氣,“對了,常常,你幾時從省城學習回來的?今天怎麼有空想起來看我來了。”
“早就回來了唄,”常常說道,“你每次進城都不來看我,我想哥哥了,只好爬十幾裡山路過來了。”
常寧笑道:“呵呵,就你們那個破團委,整天啥事不幹,就會吹吹拍拍,一個個都象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我瞧着就煩,常常,你那個破團委付書記,有啥好乾頭的,不如去下面基層,那纔是真正的爲人民服務。”
常常也樂了,“還好,幸虧我們書記沒請你去作報告,你呀,肯定是不敢去看我吧?”
常寧牽住常常的手站起來,一本正經的說道:“不敢?有我小半仙不敢幹的事嗎?來來來,讓我好好的看看。”
“嘖嘖,常常,你兩根小辮散成了披肩長髮,衣服變成了連衣裙,打扮也洋氣了嘛,少了清純多了嫵媚,沒了稚秀有了妖氣……嘿嘿,尤其是你前面這兩個小饅頭,竟變成大包子了,嘿嘿,說說,做女人的感覺咋樣?”
說着,常寧拿手指在常常的“包子”上點了一下。
“哥哥,你,你變壞了,”常常羞紅了臉,卻並沒有躲開,僅是低下頭嗔怪道,“傻哥哥,你爲什麼,爲什麼不早一點變壞呢?”
“唉,咱不是那方面基礎差麼,肯定是我老孃,還有那個空氣似的老爸,是他們的責任唄,再說,那時候整天想着填飽肚子,哪有心思琢磨那事呀,”常寧自嘲道,“當然了,就是我早點變壞也沒用,咱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你家那個老頑固肯定是拚死反對。”
“嗯,哥哥,對不起,這次,這次又傷到你了。”
“呵呵,你道哪門子歉呀,他孃的,你們家那個小白臉,一定是天生跟我有仇吧,娶了你不算,還把我變成了落後迷信分子,來水洋公社就那麼轉悠二十二天,竟變成了全國新長征突擊手,堂而皇之的上首都接受表彰去了,我呸。”
常常低聲問:“哥哥,你還在生氣呀?”
常寧搖着頭,“常常,你最瞭解我了,我能爲一點點破榮譽生氣嗎?以我對你們家那位的觀察研究,泡製那篇通訊報道的事,他事先不一定知道,肯定是他當地委付書記的老子乾的,望子成龍,還算情有可願,但是事情發生以後,你家小白臉竟然泰然受之,連個屁都不放,可見爲人忒不地道,哪怕他主動向我們解釋解釋,我也會改變對他的看法。”
“嗯,大傢俬下都這麼說。”
常寧嗨了一聲,“我提那檔破事幹嗎,走走,我帶你看勾勾花去。”
常寧牽着常常的小手,繞過猴子巖,在亂石堆中穿梭了一會,停留在一塊空空如也的低窪地邊。
“唉,沒有水,咱們的勾勾花沒有了。”常寧嘆息着,放開常常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誰說沒有了?”常常低聲道,“哥哥,你就是我的勾勾花,永遠的勾勾花。”
常常的雙眸,如同兩汪春水,在慢慢的盪漾起伏。
常寧笑了,笑得有些燦爛,還有點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