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是被看守我的人叫醒的。這兩位己經洗漱完了之後,叫來了早點。早點有包子、饅頭、花捲、稀飯、醋生薑和煮熟了的雞蛋。我起牀後下意識地想打開窗戶,想吸吸早晨新鮮的空氣,卻被兩位看守我的人制止了。我只好去洗漱間洗漱,洗漱完了之後,吃完了屬於我的那份早餐。
吃完了早餐之後,大概九點來鍾吧,李衛民帶着四人進了房間,李衛民將一位五十多歲年紀、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向我介紹:“這位是我們省紀委常委、省監察廳副廳長郭躍!”我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想跟這位郭副廳長握握手,郭副廳長卻將雙手反背了過去。昨晚上看守我的兩位收拾好東西走了,又來了兩位新的看守。我知道了,他們實行的是“三班倒”的看守制。
待那兩位看守走後,郭副廳長便與我隔着桌子面對面地坐了下來。郭副廳長滿臉嚴肅地對我說:“楊一帆同志,我們把你請到這裡來,實際上就是對你實行雙規,讓你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向組織上交待清楚自己的問題。你一定要好好地配合我們,不要擺縣委書記的架子。我們有些辦案的同志,雖然職務上不及你,但他們都是組織上派來的,就能夠代表組織。如果辦案的同志對你搞逼供信,或進行人格侮辱,或進行人身迫害,你可以直接向我反映。如果情況屬實,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決不姑息遷就。楊一帆同志,我跟你講的這些,你都記住了嗎?”
我點了點頭說:“謝謝郭廳長,我已經記住了!”
“好,記住了就好。”郭副廳長點燃一支菸,也給了我一支菸。“楊一帆同志,你是一名共產黨員,應該知道我們黨的宗旨,也應該知道我們黨的紀律。黨組織把你這個出生農村的孩子,培養成爲一個縣委書記,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你從一個農家孩子成長成爲一名縣委書記,也付出了很多,犧牲了很多。自從當鄉長以來,你爲維護社會大局的穩定,爲促進當地經濟社會的發展,爲兩個文明建設,爲改善和提高人民羣衆的生活,是做出過一定的貢獻的,也爲人民羣衆辦了一些好事實事,這是值得肯定的,也是身爲一名共產黨員的領導幹部應該做的。但我要給你指出的是,這些年來,你的一些所作所爲,背離了黨的宗旨,違反了黨的紀律。在調查中,我們已經掌握了你一些違紀的事實。你也可以想想,如果不掌握你違紀的事實,如果事實不是很鐵,我們是不敢對一名在職的縣委書記實行雙規的。今天我們之所以不給你指出來,讓你自己向組織講清楚,就是給你一個機會,看看你對黨是否忠誠老實。今天我是代表省紀委和監察廳來找你談話的,你要好好地珍惜這次機會,把握這次機會,在兩天之內,把你違紀的情況,用文字的形式寫出來。兩天之後,我會來
這裡看你的文字材料!”
我表態說:“我一定忠誠坦白,實是求是地把材料寫好!”
一名幹部陪着郭副廳長走了。李衛民從公文包裡拿出一本印有省紀委行頭的稿紙和一支一次性的水性筆,對我說:“剛纔郭廳長說了,你要珍情這次大好的機會,把你違紀的情況實事求是地寫出來!”
李衛民怕打擾我,將一名看守我的人叫到外面叮囑了一番之後也走了。房子裡現在只有三人:我,兩名看守我的人。
我躺在沙發上閉上眼晴稍微思索了一會,就伏在桌子上寫了起來。哪些該寫,哪些不該寫,我心裡有了把握。
我寫下了題目:關於楊一帆同志違紀的自我檢查材料。接下來就寫我違紀的具體內容:
我叫楊一帆,一九六三年六月生,男漢族中共黨員大學本科學歷。曾任鄉長鄉黨委書記、金山縣縣委常委、副書記,濱江區委副書記、區長,現任宏遠縣委書記。
自從被提拔爲副處級幹部以來,特別是在擔任宏遠縣委書記之後,我放鬆了對政治理論的學習,放鬆了世界觀的改造,淡化了黨的宗旨意識,弱化了對自己的約束,做出了一些違反黨紀的事情,我辜負了黨對我的教育和培養。我覺得十分的內疚,非常的痛心。現將我的違紀情況報告如下:
一是公款大吃大喝。自擔任副處級領導幹部以來,經常接受下屬單位和企業老闆的宴請,吃的是高檔菜品,喝的是名酒。每年爲我父母、岳父母擺的生日宴,一些下級單位的負責人也爭着替我買了單,而作爲領導幹部的我,沒有及時地加以制止;高中同學聚會,大學同學聯歡,省委黨校同學開展活動,我都是用公款宴請;每年家鄉的父老鄉親到城裡來看我,我也是公款招待。十年來,估計這方面的公款接待達二十萬元之巨。
二是收受紅包禮金和有價證券。每年的春節、中秋節,一些下屬單位的負責人都給我送了禮品和紅包,禮金二百元至八百元不等,送購物卡的基本上是一千元。我與妻子逢大生日擺了酒,接受了一些下屬單位負責人和私企老闆的禮金、禮品和購物卡;我兒子楊翔考上大學和留美研究生時,也擺了酒席,收受了禮金。十年來,估計收受這方面的禮金和禮品(折價)也有二十萬元之巨。
三是收受下屬單位的年終獎金和違規發放獎金。除了享有縣區裡的計劃生育保類進位獎、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獎、文明單位創建獎、完成烤煙種植任務獎、完成稅收任務獎等等獎金外,還享受了縣區委辦公室、縣區政府辦公室發放的年終獎;這些獎金每個縣處級領導幹部都有,發給我我也要了,沒有制止和拒領。除了這些獎金之外,我還收受了我分管的下屬單位給我發放的年終獎金。擔任
濱江區區長和宏遠縣縣委書記後,爲了調動廣大幹部的工作積極性,提高了年終獎的獎金額度,讓公款進了私人的腰包,增加了財政的困難。這是典型的損公肥私的行爲。十年來,我收受這些不合理的獎金,大概有三十萬元之巨。
四是公款送禮。爲了到省市各個職能和權力部門爭取到較多的建設資金,我用公款並以縣區委、縣區政府的名義,給一些部門和單位的負責同志送過紅包禮金和禮品。經我經手的,大概有三十多萬元。開支的渠道是接待處。具體數目到接待處查查賬目就知道了。
寫下了這些違紀的事實之後,我就不寫了。不是沒有違紀的東西可寫了,而是我不敢寫了。我覺得如果再如實寫下去的話,我就整個兒的玩完了!
俗話說無風不起浪。省紀委對我雙規,肯定掌握了我違紀的事實,不然他們是負不起這個責任的。那麼,省紀委掌握了我哪件違紀事實?這違紀事實又是誰舉報的呢?我排查了這麼久,心裡還是沒有一點頭緒。
這些年社會上流傳着這樣一個段子:“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就是說你搞了腐敗,讓紀委實行雙規之後,辦案人員叫你坦白,說坦白後從寬處理,你切記不要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坦白到底,你坦白到底了就得把牢底坐穿;對於似是而非的問題,紀委又沒有抓住你違紀的鐵的證據,你最好採取抗拒的態度,抗拒到底就沒事了,還可以回到家裡過年哩!我想我得采取抗拒的態度,交待材料寫到這裡就不能再寫了。
兩天之後的上午,李衛民陪着郭副廳長來了,我把我寫的交待材料鄭重其事地交給了郭副廳長。材料不長,只有四五頁紙,郭副廳長坐在沙發上把材料瀏覽了一遍,鐵青着臉,什麼話也沒說,就領着李衛民走了。
郭副廳長沒說話,我心裡一直忐忑着,不知道對我到底作什麼樣的處理。我想與兩位看守我的同志講講話,兩位看守的同志說,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己的問題吧!我說我能有什麼問題?材料都交上去了,我把我的問題全都講清楚了!兩位看守的同志就不再說了,因爲他們嚴格地尊守着看守的紀律。
吃了午餐之後,我躺在牀上睡了兩個小時的午覺。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李衛民來了。他看了我一眼,對看守我的兩位宣佈說:“這裡不行了,我們得馬上轉移!”
我心裡一驚,預感到事情的不妙:“李主任,這裡不是好好的嗎,爲什麼要轉移?”
李衛民用那雙犀利的目光狠狠地剮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他那一眼不但剮得我臉上火辣辣的,而且還剮得我心裡一陣劇痛。兩位看守人員很快就收拾好了東西,用黑紗布把我們眼睛蒙上,一邊一個架着我的胳膊往樓下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