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春節前夕,《江都報》和江都電視臺突然高調地對河邊鎮鎮長何發魁進行正面的宣傳,江都電視臺爲何發魁做了一個專訪,借一位老百姓的口,說何發魁是一個一心爲民的好乾部,《江都報》更是連續刊發了三期通訊,從不同的側面宣傳何發魁的先進事蹟,這樣一來,何發魁成了江都街頭巷尾最炙手可熱的公衆人物,熟悉官場法則的人都說,何發魁馬上就要提拔重用了。
馬駿的案頭上,就擺着這幾份刊發何發魁先進事蹟的《江都報》,他饒有興趣地看了看,打電話給何發魁說:“發魁啊,你都成了明星了,看來我不提拔一下你,於情於理不合啊!”何發魁緊張地說:“馬書記,您儘管批評我吧,我真的不想在電視報紙上露臉,我們河邊鎮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負主要責任哩,可是宣傳部的謝部長硬逼着我接收採訪,我不敢抗命啊!”
“發魁,我的本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樣一來,你的抱負就能實現了,過幾天,河邊鎮的事情處理完了,我再專門找你談吧。”馬駿邊接電話邊拿起桌上的報紙,看着江都報上何發魁在冬季農田水利建設現場指點江山的現場照片,笑着說。何發魁說:“羣衆的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按您的要求,賠償已經到了位,剩下的工作,我向崔常委請示了一下,崔常委說縣裡已經將打人者關了起來。”
雖然事情正按他的佈局順利向前推進,可是馬駿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現在在縣委常委會的形勢,擺明了就是他的意見受到了衆人的排擠,自己提出要處分何發魁,可是有的人就是對着幹,明裡不敢,背地裡把何發魁包裝成了政治明星。馬駿坐在椅子上,看着絲毫感覺不到一絲熱度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一直保持着沉思的姿勢,只到他的秘書郭會昌敲門進來。
郭會昌是孫齊雲給他安排的秘書,馬駿對他的瞭解,僅限於說過幾句話,馬駿並不是沒有事向郭會明瞭解,還是他真的摸不清郭會明是怎樣的人,雖然他看起來斯斯文文、小心翼翼的樣子,但是馬駿心想,人不可貌相,孫齊雲作主安排的人,極有可能是故意在自己安插的耳目,因此,馬駿對待郭會昌,從來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郭會昌小心翼翼地說:“馬書記,衛生局的費局長來了,他有事找您彙報。”馬駿看了看鐘,時間尚早,於是揮揮手說:“讓他進來吧。”郭會昌出去後,帶着一個身材矮胖的男人走了進來,馬駿看了一下他,費仁義連忙快步走了上來,伸出雙手握住馬駿的手,說:“馬書記,打擾您了。”馬駿鬆了手,說:“不要這麼說,都是爲了工作,坐吧。”郭會昌倒了茶,退出去了。
費仁義說:“馬書記,我今天找您,是爲了衛生局疾控中心辦公大樓的事。”馬駿問:“什麼情況?”費仁義說:“疾控中心大樓還沒有建成,房子就出了事,原來的辦公地點拆掉了,現在四十多人全擠在局辦公樓辦公,擠倒是不擠,只是疾控中心的日常疫病防控等業務工作受到了極大影響。”馬駿問:“房子出了什麼事?”費仁義說:“質量問題。”馬駿問:“這事孫縣長知道嗎?”
“孫縣長知道的,孫縣長說讓我們先克服一下。”費仁義嘆了一口氣,又說:“光是辦公,擠在一起倒沒有多大關係,可是疾控中心還負責着全縣的疫苗接種工作,疫苗的保存是需要硬件條件的,如果疫苗出現質量問題,這個後果就嚴重了。”馬駿說:“房子出了質量問題,明確了是誰的責任嗎?”費仁義說:“當然是承建商了。”馬駿皺着眉頭問:“承建商是誰?”費仁義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
又是江成公司,馬駿的太陽穴突了突,問:“怎麼處理的?”費仁義說:“還在打官司呢。看江成公司的態度,明顯是在拖嘛,他們拖得起,我們可拖不起,真要出了事故,這個責任我可負不起啊!”馬駿說:“這樣吧,你把具體情況形成文字材料,咱們開會議一議。”費仁義說:“馬書記,這件事情可拖不得啊,新疾控中心建在新光幼兒園旁邊,與幼兒園只有一牆之隔,看它歪歪斜斜的架式,我晚上都睡不好覺。
馬駿站了起來,說:“走,我們去看看。”費仁義忙不迭地跟着馬駿下了樓,上了車,直奔城東的新疾控中心。馬駿一眼就看見了這幢七層樓高的建築,建築的山牆上,一條裂縫一直從頂樓彎彎繞繞地伸到了底樓,馬駿走到了牆角下,仰頭一看,說:“這條裂縫寬的地方怕是有五公分吧。”費仁義說:“恐怕還不止呢。”這時,隔壁的新光幼兒園方向傳到了歡快的兒歌聲,馬駿站在圍牆旁邊的一處磚垛上,探頭看了看,一大羣小孩子正在老師的帶領下,在操場做着老鷹抓小雞的遊戲。
一邊是岌岌可危的危樓,一邊是天真爛漫的孩子,馬駿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他黑着臉對費仁義說:“怎麼會搞成這樣,你們是業主,怎麼不抓好工程質量的監督呢?”費仁義支支吾吾地說:“馬書記,江成公司可不是我們管得了的。”馬駿冷笑了一聲,說:“真是可笑,你們是業主,名正言順地抓質量,江成公司不服你們的管,你們可以讓他們停工整改的呀!”
費仁義有些驚惶地說:“馬書記,我們真的是管不了啊。”馬駿擺擺手,說:“情況我瞭解一些,江成公司的事情我也有耳聞,不能全怪你。”費仁義連忙感激地說:“馬書記,多謝您的理解。”馬駿又看了看那條觸目驚心的裂縫,說:“這房子如果不早點拆掉,真的會出問題,明天,我到你們局現場辦公,具體解決這件事。”費仁義說:“馬書記,我這就回去組織專班搞好會議籌備。”
馬駿坐在回住所的車上,想起了肖麗昨天跟他打的電話,肖麗說,最近總有一幫看着就像是黑社會的人來青雲度假村找茬,不是說菜裡有蒼蠅,就是說房間裡蟑螂,這還不算,前幾天縣食品監督局來了一些人,對度假村的餐飲情況進行了突擊檢查,臨走時列了一個長長的清單,裡面全是要求青雲度假村整改的內容,馬駿當時就問:“你看這事與皇都娛樂公司有關聯嗎?”肖麗說:“我也在懷疑,可是沒有證據。”
馬駿想,皇都公司鐵了心想收購青雲度假村,這是爲什麼呢?如果說皇都公司僅僅是想擴大規模,做全市休閒娛樂業的龍頭,似乎很有些牽強,難不成他們看上了青雲度假村別的什麼?當晚馬駿就跟焦雙清打了個電話,囑咐他對皇都的那一幫人盯緊點,儘量搞清他們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想到這裡,馬駿就跟焦雙清打了個電話。
焦雙清證實,王平南這幾天一直呆在澤西縣,宋曉飛倒是不見人,王平南的出入都有伍卓煒陪同,馬駿說:“看來皇都公司的後臺老闆除了宋曉飛之外,很可能有王平南,王平南與宋曉飛兩個人現在是沆瀣一氣,不知道他們究竟想幹什麼缺德事。”焦雙清說:“記得我在河邊林找你的時候,在林中發現了一處加工廠,那是一個生產毒品的窩子,只可惜被一把火燒光了。”馬駿心裡咯噔一下,問:“難道他們想重操舊業?”焦雙清冷哼了一聲,說:“我看他們是狗改不了吃屎,毒品產業可是暴利啊!”
“難不成他們想把青雲度假村弄成新的毒品加工基地?他們爲什麼偏偏選中那裡呢?”焦雙清說:“據我看,青雲度假村的交通發達,方便交易。”馬駿說:“這些不足以說明他們收購青雲度假村就是爲了生產加工毒品。”焦雙清說:“這下,我跟他拗上了,我非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馬駿說:“不可打草驚蛇。”焦雙清說:“這個你放心,在澤西,我焦雙清可是拼鬥了二十多年呢。”
馬駿聽了這話,又爲自己目前被孤立的處境感到沮喪,但是這種沮喪沒有停留多久,他的心裡涌出了一股豪情,作爲江都縣的一把手,他有信心把這種局面給徹底扭轉過來,當務之急,是選好一個突破口,覓得一個良機,來一個殺雞駭猴,沒想到殺雞駭猴的機會很快就來了。第二天,馬駿帶着孫齊雲、分管城建的副縣長何心亮、分管文教衛的副縣長張慧萍來到了縣衛生局。
聽了情況,馬駿並不馬上表態,而是讓張慧萍先講,張慧萍分管着文教衛,當然胳膊肘兒朝衛生局這裡拐,更何況危樓的背後是幼兒園,真要出了事,她兩邊都要挨板子,甚至有可能摘掉烏紗帽,她講的觀點無非是從快解決,確保不出問題。張慧萍講後,馬駿又點何心亮的將,何心亮本有些不情願參加這次現場辦公,但是馬駿點名讓他參加,他不敢不來。
何心亮避重就輕地說:“作爲城市建設這一塊,疾控中心的這座爛尾樓的確有礙觀瞻,我的想法是儘快拆掉,重新建一座樓起來,至於資金方面,我回去後馬上給城建局方面協調一下,採取縣裡拿一點、部門出一點的方法籌措資金,當然,承建方要出大頭,這個是跑不掉的。”孫齊雲說:“可是,據我瞭解,當時的質量分析報告稱,造成這棟辦公樓出現質量問題的,是因爲地面沉降。”
何心亮馬上接話說:“是啊是啊,根據建築工程管理條例,地面沉降是不可抗力,怪只怪當時城建規劃部門在勘測的時候大意了。”馬駿說:“這麼說,工程質量問題的責任方不是承建方了?”孫齊雲說:“從質量分析報告來看,的確不是。”馬駿把目光轉到了費仁義的身上。費仁興的臉抽搐了幾下,說:“質量分析報告的確是這麼寫的。”
馬駿把茶杯往桌上一頓,說:“仁義同志,昨天你還對我講,辦公樓出現質量問題的主要原因,是由於你們沒有有效地進行監管,到底是怎麼回事?”費仁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辦公樓的設計是城建局設計院做的,我指的監管,主要是這個環節,如果當時我們局黨委把問題考慮的細緻一些,就不會出現設計上的缺陷。”
“原來是這樣啊!”馬駿眯着眼睛盯了費仁義一眼,費仁義慌張地端起茶杯喝茶,藉此掩飾自己的窘態,不想準頭不夠,手沒捉住茶杯,卻把茶杯碰到在了會議桌上,茶水傾瀉了出來,把他面前的彙報材料都打溼了。費仁義身邊的兩位副手連忙爭先恐後地替費仁義處理這一突發情況,藉着他們手忙腳亂的空當,馬駿點燃了一根菸,悠悠地抽了一口,說:“給我接個城建局負責同志的電話。”
孫齊雲怔了一怔,朝何心亮呶了呶嘴,何心亮連忙掏出手機,找到了城建局局長耿玉成的電話號碼,撥通後,遞給了馬駿。馬駿把電話放在桌上,按了免提鍵,他說:“我是縣委書記馬駿,請問你是哪位?”耿玉成愣了一愣,熱情地說:“馬書記啊,您好您好,我是城建局的耿玉成,您打電話給我,有什麼指示?”馬駿說:“我想問一問,縣疾控中心大樓的設計,是你們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