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峰本來要發脾氣的,在他的治下,當着市委組織部長的面,被服務員給黑了,他豈有不氣之理,可是他見馬駿朝着張國農微笑,把嘴邊的話給咽回去了。馬駿高興地問,國農,你怎麼會在這裡?
張國農說,這家店,我剛盤下來不久。馬駿當着衆人的面,不好細問,只是對顧海峰說,老顧,真是巧,沒想到吃飯碰到老熟人了。按說,顧海峰應該認識張國農的,張國農曾經給馬駿當過司機,可是顧海峰平日並沒有怎麼留意,加上張國農後來在政府那邊辭職下海了,所以他只是覺得張國農眼熟。聽馬駿說,是他的老熟人,顧海峰纔想起張國農曾經給馬駿當過司機,他笑着說,好小子,連你的領導都敢黑。
顧書記莫見氣,張國農在政府裡面當過司機,見識自然要比普通人要開闊一些,談吐也不俗,他解釋說,這個服務員是以前的老闆招進來的,因爲剛盤下這個店,所以把她留下來了,各位領導多有得罪,望見諒。
還不給馬部長敬酒?顧海峰笑着喝斥道。張國農說,我自參加工作就開始當司機,爲了領導的安全,這酒啊從來不沾,今天既然老領導來了,我肯定要捨命相陪。馬駿擺了擺手,說,還是算了吧,今天就不喝了,有空的話,我們再喝不遲。張國農舉着瓶子,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顧海峰說,這樣吧,以茶代酒吧。
張國農敬完酒,出去了,馬駿說,自從我離開澤西后,一直沒見到他,也不知道他怎麼從政府辦出來了,哎,給我當了兩年多的司機,我對不住他啊!顧海峰說,馬部長的公務是何其繁忙,哪裡顧得過來啊,不過您別擔心,改天我過問一下,聽聽他的想法。
馬駿唔了一聲,低頭吃飯,天剛擦黑的時候,他們徒步來到了綠壩鎮的大門口,圍堵的人走了一些,但依然有上百人坐在院子的樹蔭下,門口被一溜人給堵死了,顧海峰低聲問馬駿,接下來怎麼辦?
馬駿說,讓冷迪引開他們的視線,等我們見到焦雙清再說吧。顧海峰招招手,示意冷迪過來,耳語了一陣,冷迪連忙向外走去,不一會,他駕着警車回來了,堵門的人連忙圍向了警車,馬駿和顧海峰他們趁亂走進了大院。
焦雙清和王光東在三樓辦公室裡,正愁眉苦臉,綠壩鎮的幾位幹部也坐在一旁唉聲嘆氣。馬駿走到辦公室的中央,焦雙清和王光東纔回過神來,王光東說,馬部長,您怎麼親自來了?馬駿陰着臉,說,這個簍子,捅得可真大。王光東說,說真的,我們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顧海峰發着脾氣,說,你們是怎麼搞的嘛,就算被羣衆圍住了,電話總能打一個吧,弄得我們兩眼一抹黑。焦雙清說,電話線被人掐斷了,手機在剛纔的推搡中摔了個稀巴爛,老王的手機,電池打光了。現在怎麼回事了,你向馬部長彙報彙報。顧海峰沒好氣地說。
焦雙清說,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他們派了代表,跟我們談了兩次,第一次的訴求是,羅秀清是被王素梅害死的,這是不容置疑的,要求王素梅血債血償,我說,現在公安機關正在調查取證,一切以事實爲準,不論是誰觸犯了法律,我們絕不姑息。本來我們以爲事情處理完了,沒想到,才過了半個鐘頭,他們在下面又吵了起來,第二次談判,他們提出了新的訴求,說市裡派的一位風流局長,合謀害死了羅秀清,要求市裡對這位幹部進行嚴肅處理,把這個害羣之馬清理出革命的隊伍。同時,羅秀清生前留下了一雙兒女,政府要安置好,他們提出了一百萬元的賠償。
顧海峰想說什麼,馬駿搶先說,答應他們,光東啊,這筆錢,你讓春天集團出,海峰同志,你看行不行?顧海峰說,我們堅決按馬部長的決策辦。現在,我就出去跟他們講。馬駿打了個手勢,示意顧海峰先等一等,他說,至於他們提出的什麼處理市裡的幹部的要求,你要向他們聲明,絕無此事,要把調子給定下來,如果有人提出異議,你就讓他拿出證據來。
顧海峰把馬駿請到外面,他低聲說,馬部長,市文化局欒局長的事,知道的可不是幾個人吶。馬駿說,可是,據我所知,除了羅秀清,沒人能說出詳細的情況,所以,我認爲,這是誣陷,一個市直部門的主要領導,怎麼可能跟一個農村婦女發生苟且之事,這絕無可能。
顧海峰還想說什麼,馬駿揮了揮手,說,老顧,你去跟他們解釋吧,照我說的去辦就行。顧海峰點了點頭,回辦公室叫上焦雙清和王光東,三人下樓去了,馬駿撩起窗簾,把窗戶撥開一條縫,關注着樓下的情況。
一刻鐘左右的樣子,人羣散去了,顧海峰他們回來了,同時帶回了五六個人,顧海峰想向他們介紹馬駿的身份,馬駿咳嗽了幾聲,示意顧海峰跟他們談就行。顧海峰說,你們都是羅秀清的家人,對羅秀清的死,我們縣委感到很痛心,希望你們節哀。
其中一位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有別於其他人,他生得白白淨淨,一點也不像農民,他支起二郎腿,慢條斯里的說,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現在,我哥哥的命就這樣完了,你們作爲一級政府,怎麼能推諉搪塞呢?怎麼能官官相護呢?啊?這不是草菅人命嗎?
焦雙清插話說,你是怎麼說話的,我們什麼時候推諉搪塞了?又什麼時候官官相護過?事情發生後,我們馬上就趕了過來,我們這不是在處理問題嗎?還有,你們表達自己訴求,我們歡迎,只是你們是怎樣對待我們的,把我們的衣服扯壞了不說,還暗地裡出黑拳。
那年輕人笑了笑,說,農民羣衆要的是真相,衝動一點也是正常的。你們吶,眼睛始終朝上看呢,他用手指了指天花板,又說,要不是省委領導親自過問,我看這事沒有這麼快得到解決的,說完,臉上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慢來,就象羅新友是他的親老子一樣。